甚至我怀疑那双空茫茫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日子越久,我越发现奇怪之处。我的两位雇主和这位神秘人的关系异常亲密。尤其是伊文先生,他甚至多个夜晚与他同床共枕。弃真正伴侣莱斯利不顾。而莱斯利先生似乎也完全默许。
因为这位神秘先生常常无法入眠,或者会在深夜因为噩梦惊醒,惊惶无比,满脸绝望。他刚来时我曾经撞见过一次。
我发誓那是我见过最破碎的一双眼睛。他整个人缩在床角,眼睛里无焦距,见到我过来,吓得浑身发抖,甚至没有抵抗的能力。我喊了好几声先生,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混乱地喊着“不要,求求你们,求求你,不要,我好疼。”那晚伊文先生赶来后,情况也未曾好转,他还是整夜的睡不着。最后还是莱斯利先生做出决断,给他加量了安眠的药量,才成功躺下。
从那之后,伊文先生晚上经常宿在他房里。虽然我不能理解三人之间这种畸形奇异的关系,但是威尔森一家对我有大恩,我愿意为此缄口不言。
神秘先生的康复似乎遥遥无期。他已经住了将近半年,心理医生换了三个,情况却未曾好转。他还是封闭自我,好像跟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外面的光和声音都透不进他的世界。
事情发生转折的那天,从上午就有些异常。后来我想,如果我早点提醒莱斯利先生,后面的结果也许不会那么惨烈。
那天神秘先生一大早就走下楼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自主走出房间。他与我交谈几句,甚至告知了我他的姓名,ceez。我以为他状态有所好转,还带有几分宽慰地问他想吃什么。他吃了一整份早餐,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胃口这么好。当时我笑着说伊文和莱斯利先生一定会高兴的。
却没注意到他在与我闲聊时,偷偷从餐台偷走了一把刀子。他很聪明,没有拿走他自己用过的,因为那一定会被我发现。
那天伊文和莱斯利醒来后,见到西泽尔的好转,果然非常开心。三人聊了大半天,伊文还联系了心理医生,让他明天过来跟进一下西泽尔的状态。晚上,莱斯利亲自下厨,三人难得一起坐在餐桌上吃了一顿晚餐。
席间,我见ceez先生行为如常,虽然因为长久不开口讲话有点磕磕碰碰,但是逻辑通顺,举止优雅。我很为两位雇主高兴,觉得他们长久以来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只是这一切在晚间改变了,伊文先生在入睡前去查看ceez先生的状况,多亏他去了。因为他看到的是浴室里溢满的鲜血。ceez在右手腕上竖着切了一道十五公分的疤,割开了血管。
那次自杀后,ceez的状态好坏掺半。好的是他不再封闭自我了,能与外人交流。虽然与我说话时,我还是能感到他的紧张。伊文先生说,ceez应激的扳机是信息素,我作为没有味道的beta,跟他相处是再好不过了。ceez让我不要喊他先生,只叫名字就可以。
坏的地方是ceez对于生的欲望并不强,上次被救回来后,家里他能接触到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起来了。他虽然没有再主动自杀,但也没有多少活下去的热情,每天如行尸走肉。
如果没有人管他,他可以长达一天不吃不喝。如幽魂一般缩在房间的一角,就这样静静枯萎。
伊文和莱斯利先生对此束手无策。伊文先生仍在持续不断地为他请心理医生,只是那些医生对ceez的状态表示,吃药是只是辅助手段,最终还是要靠陪伴让他慢慢好转,不主动寻死已经是恢复的表现了,这种病急不得。
我心中想,不知道ceez与两位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俩工作如此繁忙,真的能长久地照顾下去这个不能自理的病人吗?而且从目前来看,根本得不到一丝正面的反馈。
同样折磨着ceez的除了他的心理疾病,还有他失控的,反复无常的发情期。伊文先生告诉我,ceez伤在腺体,他虽然是个alpha,却不能像寻常alpha一样标记别人满足自己,也无法接受任何信息素的抚慰。
我曾见过几次ceez发情期爆发,毫无征兆,也没有任何铺垫。忽地浓郁的琴酒味就充斥了整个房间,每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房间里的哭泣和哀求声都昼夜不停。
有一天我和ceez在厨房独处,那天他状态良好,还能与我说笑,主动帮我处理食材。突然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他发起抖来,手中东西掉落,紧接着,竟然拿起刀往自己胳膊上划去。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才反应过来,伸手夺走凶器。他四肢无力,我轻轻一挣就把刀抢了过来。他随即软成一团倒在地上痉挛,把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给莱斯利先生去电。
在他赶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亲眼见到ceez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抱着我的腿求我,卑微地像一条狗。口中胡言乱语着卑贱话语,裤子已经湿了大半。直到莱斯利先生回来,把他抱回房间里。
矛盾终于爆发的那天,是我在浴室里发现了一根藏着的牙刷。牙刷柄已经被磨得锋利无比。
那天伊文先生不在家,还在外地出差。莱斯利对着牙刷柄怒不可遏,抓着ceez问他怎么回事。
ceez倚在沙发上,自从事情被发现他就一直坐在沙发一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时他的语气甚至颇有些意兴阑珊,“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莱斯利先生沉默了。
他拿着那截凶器,没有说话。久之,他才走到ceez面前,抚摸着他的头发,反问道,“为什么?”ceez没有抬头,声音从下面传来,“不然呢?就这样被你和伊文养着过一辈子吗。”他说,语气中有股死水一般的疲倦,“你心知肚明,我的腺体不可能痊愈了,这辈子都无法在人多的地方久待。”他叹了口气,“放过我吧,我太累了。”
莱斯利先生眯起眼睛,忽地抓起了他的头发,强迫ceez抬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允许。”
其实这半年里,我已经模模糊糊地知道了ceez的身份。十年前那件事沸沸扬扬,无人不知,而我正是当年伊文离婚后不久来到威尔森家的。
主人们都不在意,我当然也保持缄默,将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然而,起初我发现事实时,实在惊吓不小。
伊文和莱斯利先生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极好,婚后也宛如热恋,而ceez居然无比自然地融入在他们爱情的阴影中。我不止一次看到伊文把ceez抱在怀里,自然而然地与莱斯利先生接吻。莱斯利先生如当年照料伊文一般细心,耐心收拾所有ceez崩溃后的烂摊子。
然而当我意识到ceez真正的身份后,这一切实在令我感到无比扭曲怪异。尤其是莱斯利先生和ceez的相处,我无法想象他们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对方。
这次伊文先生因为工作不得不离开了半个月。让他们俩单独相处这么久,果然出了事。
从发现ceez磨尖的牙刷柄那天起,莱斯利先生就开始大刀阔斧的动作。不断有快件被送到家里,我敢说这些东西的清单如果被泄露出去,莱斯利先生的名声会毁于一旦。ceez房间里的一切尖锐物都被改造成软装,但他没有再住在那里。
我眼见着连续七天ceez都待在主卧,晚上里面传来的声响令我面红耳赤,不敢细听。
一周后,伊文先生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变了。
我理解伊文先生的愤怒,因为我和他一样,不能理解莱斯利先生的做法。
我第一次被喊进去收拾房间时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房间里全部铺上了柔软的地毯,点着淡淡的的、清新木的熏香,我知道这是特制的龙胆花的香味,与伊文先生的信息素一样。
床上一塌糊涂,到处都是污渍,褥子湿透了,浓重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像有人在上面泼了一整瓶琴酒。
床头上拴着一根铁链,链子很长,在地上盘了几圈,另一头延伸至浴室的门后。
莱斯利先生和ceez在那里。
我不敢细想,直到看到两人从浴室里出来。
莱斯利先生打横抱着ceez,ceez窝在他怀里,赤身裸体,只虚虚披着一条宽大的浴巾。铁链的终点是他颈上的项圈。
亲眼见到那些道具被用在活人身上实在是一种冲击。
我不敢细看,匆忙铺好床单就离开了。离开房间前,我看到莱斯利先生把ceez放在床上,ceez却不愿意放手,扯着他的衣袖说些什么。
我清楚地听到了一声“主人”。
两位先生大吵一架。
这十年里我第一次见两人吵成这样。伊文先生气得脸颊发红,“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他一字一句地说,“但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我把这些用到西泽尔身上。”
莱斯利先生竟然毫不理亏,也并无愧疚,“他又想自杀被我发现了。而且,他一直在偷偷自残。”伊文怒道,“那也不是你这样做的理由。”莱斯利表情凝重,正色道,“小伊,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也是一种解决方法,现在cece不会寻死了。常规的心理治疗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伊文冷笑,“所以你就玩这套…..”他表情厌恶,“这跟灯塔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莱斯利说,“不,至少我们之间是有安全词的,我只是通过这种方法给他安全感。帮他稳定下来。”
伊文摔门而去。
晚餐时,他把ceez带了下来。这是一周来我第一次在房间以外的地方见到他,他依然没有去掉颈上的项圈,精神却意外的不错。
他不仅能下咽食物,还格外地黏伊文。伊文虽然愤怒于莱斯利的做法,但难得见到ceez这么精神,也暂时放下火气,和ceez一起用餐。
只是最后出了岔子,伊文先生不小心打翻了餐碗,奶油蘑菇汤弄了一手,还滴到了身上,我正要拿毛巾过去收拾,伊文先生让ceez帮他递几张纸过来。
ceez顺势凑了过去,伊文本以为他要来帮自己擦衣,一边笑一边抬头,却没想到ceez直接跪在了地上,伸出舌头去舔他手上污渍。
伊文大惊失色,继而怒火中烧,他一边掰开ceez的头,对他说,“不许舔。”一边怒气腾腾地给莱斯利去电,“威尔森,给我滚回来,你都干了什么???”
伊文先生方寸大乱。他不敢对ceez举止强硬,只是哄着他让他不要舔。ceez被他拉起来后,如大梦初醒,脸上露出慌乱之色,也不解释,只是埋首到伊文怀里。伊文脱下弄脏的外衣,就着姿势抱着他,温言细语地哄道,“到底怎么了?”ceez不回答,过了一会,才传来细微的抽噎声,伊文先生抬起他的下巴,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他无奈了叹了口气,用手擦去眼泪,把他拉到腿上哄着,“我不问了。”然后送ceez上楼回房间了。
片刻后,伊文先生下楼来,他喊来我细细问了这一周莱斯利先生和ceez都做了什么。他听得脸色愈发难看,五指在桌上来回敲击,十分焦躁不安。
等到莱斯利先生赶回来,伊文冷静地对他说,“我们谈谈。”
我知道这不是我能参与的话题,于是悄悄退下了。
只是自那以后,家里的装修发生了变化。不止是房间里,楼上整个铺满了地毯,客厅里也是。
我是个乏善可陈的人,在我三十余年的人生中,这大概是我最大的秘密了吧——雇主一家畸形奇特的家庭关系。
ceez,或许现在叫他cece更好?已经完全成为了雇主夫妻的玩物,至少从我的视角看来。他颈上的项圈戴上后就未曾取下,我经常能看到他跪在地上进食。但是他们又对他无比爱护,为了方便cece膝行,家中铺满了地毯,他所用的东西全部都是高价定制,用了最好的设计和材料,平日里两人对他的爱抚关心丝毫不落。
但我总觉得非常别扭。我知道贵族中有各种各样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玩法,但莱斯利和伊文先生都是非常正直的好人,我不认为他们会认同那些扭曲的取乐之道。我从伊文先生那了解过cece得病的原因,他曾遭受过严重的口虐待,快感阈值和信息素都已经完全失控。或许对于非常的病,就需要用非常的手段治疗吧?至少在他们转化为这种关系后,cece再也没有自残自杀过,精神状态也好转起来,渐渐可以做一些工作,而不是成天枯坐在房间里。
我一直不知道cece的想法,我想,他真的是自愿接受这种关系的吗?像个废人一样被前妻和前妻的现任丈夫养起来,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直到有一天,定期来检查的心理医生带着笑容从书房出来,和伊文先生打招呼,表示cece最近的状态很稳定,可以考虑减少一点药量。
第二天,我正要去一个楼下不常有人用的洗手间收拾,却听到里面有抽水的声音,门没锁,我看到cece低着头倚靠在洗手台旁,洗手台和马桶里散落着成把的药片。我吃了一惊,不小心弄出了动静,cece抬头看见我,平静地笑了笑,然后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按下冲水按钮,把那些精神药物全部冲走了。
我不知所措,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cece依旧倚在洗手台上,平静地看着我。他说,“麻烦你不要告诉他们。”我踯躅着开口,“cece,这样不好吧,你把药全都倒了,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他无声地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摸着颈上的项圈说,“他们想让我好好活着,我也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可是你的病....”他偏了偏头,那双幽绿的眼睛深不见底,“做了人,还怎么当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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