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同行的女孩也哑然失笑,“迟哥谈生意向来雁过拔毛兽走留皮,面对那群白人的时候就差连办公室的柠檬水都收费了。”
云绥惊讶地挑眉。
女孩捂着嘴揶揄地偷笑:“可惜了,您见不到他这一面。”
云绥也报以微笑,眨了眨眼:“我还蛮好奇。”
谁不想看恋人的不同面呢?
“那你可以看看哈佛大学辩论赛或者锦标赛。”男生终于缓过一口气,“迟哥可是当时有名的辩手,外校没有不头疼的。”
他说着还配合地打了个哆嗦:“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对辩时候我被他问的张口结舌。”
云绥眸光一闪。
“他还,当过辩手?”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是啊,他……”
“当的不久,也就打了三年。”女孩子一脚踩在他鞋上,抢先解释,“海外赛事国内关注的不多,传播也不广,您不知道也正常。”
“您可以自己去问问迟哥。”女生微笑着冲他眨眨眼,“他肯定很乐意亲自在你面前开个屏。”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收拾好文件,拽着搭档冲云绥挥了挥手:“期待下次合作!”
云绥一时心绪万千。
没想到曼哈顿街头偶尔听到的闲聊里,那个没能听见名字的辩手就是他遍寻不得的人。
原来命运的馈赠也曾悄然而至,只是隔了这数年才送到他手里。
冬日的黄昏被夹在白昼与黑夜之间无限压缩,一晃而过,六点时天已经黑尽了。
迟阙的消息来的分秒不差。
【新欢旧爱:我到楼下了。】
云绥起身就走。
“今天溜这么早?”为加班泡面的周一惟怨气陡增,“老板撂挑子,我是不是要失业了?”
云绥走到门口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可怜了,栀姐下班还得自己走夜路。”
“滚滚滚!”周一惟恨不能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拜拜喽。”云绥歪着脑袋摆摆手。
周一惟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回到工位,顿了片刻又轻笑一声。
也挺好。
工作是刚成立的时候云绥玩命一样的连轴转,天天半夜一点下班,几乎一个人抗了工作室三分之一的活儿。
那段时间他们所有人都害怕云绥会把自己逼垮了,便不动神色地陪着他卷。
即使后来步入正轨,他也仍然玩命似的赚钱,像是生怕停下来一样。
他们有很多次都想和云绥谈谈,但每次都被宋栀年拦住。
后来他才明白,长时间做一件没有希望的事很容易就能逼疯一个人。
如果阻止他转移注意力,和撤掉他的支柱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敬第一次准点下班。
“敬第一次准点下班!”迟熠兴高采烈地给两位哥哥和自己都斟满酒,“恭喜工作狂绥哥找回他的真爱,和工作和平分手!”
“滚蛋!”云绥笑骂。
他下楼才知道,今晚竟然是迟熠请客,美其名曰,庆祝他恢复自由。
“我苦股份久矣啊!”迟熠一口闷了一杯,借着酒劲尽情诉苦,“到底是谁给了我妈和我舅自信,让他们觉得我会继续这份辉煌蓝图啊!我是个什么东西啊!”
“你还摆烂的挺有理有据?”迟阙冷哼一声,端起茶杯盖住自己的表情。
“哥,这叫自我定位明确。”迟熠直起身,正色道,“我从小的定位就是乖巧米虫二少爷,继承人最忠实的拥护者。”
云绥端起酒杯,好笑地问:“你没想过你哥不回来怎么办?”
还没等迟熠回答,迟阙先反问了:“你想过?”
连迟熠都跟着惊讶地看过来。
云绥用酒杯遮着脸,半天没说话。
他一直表现出坚定的信任,所以没人知道,大学毕业那年,他是真的做过这个假设。
很多个留宿办公室的深夜他都会一遍遍给自己做最坏预案。
“我悲观嘛。”云绥微微抿了一口,放下酒杯若无其事地笑笑,“我甚至都想好孤独终老,将来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度晚年。”
“现在也可以。”迟阙在桌下捏住他的手指,“不过是两个人。”
“你想都别想。”迟熠幽怨地打断他,“哥,你这辈子就是守着一堆钱困在公司里的命。”
“那还是你来继承家业吧。”迟阙把酒杯倒满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我守着股份拿分红也挺好的。”
“NO!NO!NO!谁也别想把我和自由分开!”
……
分别时迟阙去开车,云绥站在饭店门口,望着无边的夜色发呆。
“绥哥,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嘛?”迟熠结完账走出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云绥垂下眼睑看了看他,微微摇头。
“好吧。”迟熠失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答应的这么爽快很奇怪?”
云绥沉默片刻,抿了抿唇:“你怎么知道?”
让渡股权不是小事,他母亲和舅舅的阻拦就足够迟熠喝一壶。
更何况……他已经享受过了股权带来的金钱和权力。
“因为我哥今天也问过我,不过比较委婉。”迟熠讪笑一声,“他说,我没有股份也能从头慢慢来,你不愿意可以当作我没回来。”
云绥牵了牵嘴角,并不意外。
他们早已过了相信人性的年纪,迟阙要号码时那片刻的沉默他就能窥见端倪。
“于是我反问他,哥,我在你眼里已经和迟为勉一样了吗?”迟熠冷哼一声,泄愤似的踢了脚路边的石子。
云绥眼眸一闪。
他当然想过迟熠会同意,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坚定不移的姿态。
“真不愧是情侣,连表情都一模一样。”看了看他的脸,更生气了。
“体谅一下,我们俩是被背刺过的。”云绥弯起唇,露出并不体谅的微笑。
“那也不能对我啊……”迟熠瘪了瘪嘴,手指在口袋里搅成一团,“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
嗯?
云绥偏了偏头,好笑地问:“这话怎么不和你哥说?”
“告诉你不也一样!”迟熠小声嘟囔。
“怎么?你不亲近你哥,亲近我啊?”
“……都亲近!行了吧!”
云绥无声地笑笑,冲远处过来的车招了招手。
正准备走,身后的人突然开口:“绥哥,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云绥诧异地回头。
“我看得出来,你今天是真的高兴,我哥也是。”迟熠撇开脸,耳根有些泛红,“你们高兴,我就高兴。”
云绥怔了片刻,抿唇轻笑:“谢谢。”
迟阙上车就开了暖风,云绥坐进去时正是最舒服的温度。
驾驶位上的人并没有发动车子,转头问他:“去哪?”
云绥蒙了几秒,笑着说:“你家。”
迟阙惊讶地挑眉。
“先把必需品收拾好,再把小猫小狗的用品收拾了。”云绥故作严肃地批评,“你家里那么小的地方,一猫一狗空间怎么够?不想被我挂在网上就拎着东西去我家!”
“威胁绑架啊。”迟阙配合着瑟缩了一下,“好好好,我怕了,我从。”
迟阙回国似乎没带什么东西,个人衣物加用品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没有一个小行李箱,反倒是猫狗的东西有不少。
两人正收拾猫粮狗粮,迟阙突然接了个电话。
“你先从柜子里收拾猫罐头,我回来再做其他的。”迟阙交代完便去了阳台。
云绥收拾完柜子,本想尊重他的隐私坐下等人,忽而想到天色已晚,便自作主张拉开了柜子上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几本书,还有几页钉在一起的A4纸。
云绥原本没太在意,正要合上抽屉时,余光突然瞥见A4纸最末尾的一行签名。
甲方是虞兮,乙方是迟阙。
云绥心里一跳,手指颤抖着翻开合同。
这是一份对赌协议。
协议内容是虞兮作为投资方赞助迟阙的小公司,作为条件,他必须把公司利润翻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数字,否则他必须返还虞兮一份更加天价的赔偿。
这份惊人的赔款能从哪来了?除了任虞兮摆布,帮她争夺家业,给她当赚钱工具,云绥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他把合同收起来,小心地靠近阳台。
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迟阙走得匆忙没有拿耳机,虞兮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朵。
“我已经在京都机场落地了。”
第111章 以小博大
这是迟阙三年来第无数次听到这种威胁。
往日他对这种话嗤之以鼻, 但今天,他居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迟阙习惯性的在阳台边点了根烟,抽了半根又想起来烟味可能会被屋里人察觉端倪又赶忙熄灭。
寒风虽不留情面, 但散味的效果确实不错, 他撑着栏杆吹了几分钟风, 身上就只剩下寒气了。
没想到一转头, 云绥就站在身后。
四目相对之时, 他悄悄捏紧手机, 竟然心虚得不敢开口。
“你就是这样回来的吗?”云绥捏着合同晃了晃,轻声问。
他背光站着,迟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声音十分酸涩。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咳嗽了几声,走进屋里关上那个阳台门, 轻描淡写道,“今年是最后一年,不用担心。”
云绥却没有相信他的话,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问:“最后一年,你还差多少?”
迟阙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还差一半。”
云绥心里一沉。
“不过别担心。”迟阙转而微笑起来,“我出国前有几个长期项目利润马上到账, 今年的进账也很可观, 等到和迟熠那边的投资项目定下来, 也就差不多了。”
云绥凝重的表情卡在脸上,变成一种有点微妙的呆滞。
迟阙被他逗笑了, 笑着捏了下他的脸颊:“真没骗你,不用如临大敌的。”
云绥合上嘴巴, 沉声反问:“因为如临大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是吗?”
迟阙啧了一声。
这就是他不想告诉云绥的原因。
他实在太敏锐,太会联想推测,偏偏又太能共情。
“虽然并不好过,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迟阙抿了下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虽然虞兮的条件听起来很吓人,但我更想回来找你。”
“你一点回来的办法都没有,”云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是被限制了自由吗?”
迟阙被他堵住了。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云绥的心随着不断延长的沉默沉到了谷底。
“虽然当时分开的很仓促,但我还是希望你记得我说过的话。”他上前一步捧住迟阙的脸颊,啄了下他的唇角,“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
迟阙闭了闭眼,想消极抵抗他的目光,却又不舍得移开视线。
那双在梦里出现了很多次的眼睛近在咫尺,清澈的瞳孔中只有自己的倒影,专注又期待地等待着。
这一刻,他的拒绝根本说不出口。
“有过。”他垂眸,掩盖住暗藏的阴郁,“不过后来就不会了。”
迟阙向后仰头,脱开那双本就算不上控制的手,露出一个‘你且心安’的笑容:“我随便讲讲,你当听了个留子小段子就好。”
云绥收回手,沉默地插在口袋里。
“我外祖母是那边势力比较大的华侨之一,商会和□□都有,为人处世狠,手段也算不上干净。”迟阙引着他坐在沙发上,不急不徐地叙述,“她对后辈的在乎更多是挑选资质最好的一位当传人。”
“这种做法有点像养蛊,在真正的蛊王出现之前,谁都不许离开她的培养盒。”他说完又调侃似的笑了一声,“虽然把自己比作虫子不好,但这个形容其实还蛮贴切的。”
“资本主义的世界里,钱和权力几乎可以做到一切。”他低声呢喃着,摇了摇头,“我第一次攒钱试图离家出走,被她抓回来关在郊区仓库锁了将近一个月。”
云绥手一抖,玻璃杯差点摔碎在地上。
“出来之后,我连吃饭都要和人报备拿钱,直到我提出创业申请。”迟阙一边倒水一边轻飘飘地说,“虞兮知道我创业的目的,但为了让我祖母看到我的价值,她只能同意。”
“然后就是对赌协议了是吗?”云绥猛地握住他的手,“你就那么答应了?那样不公平的条件?”
那篇对赌协议他细细致致地看了一遍,条件苛刻的令人发指,赔偿更是几乎等同卖身。是一般人看完即会直接拒绝的程度。
更何况那是异国他乡,虞兮想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创业者找点麻烦简直易如反掌。
“我是赌徒。”迟阙笑着握住他僵硬紧绷的手背捏了捏,“赌就赌大一点,输了也不会更坏。说实话,做不到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坏结局了。”
没有放手一搏才会是未来数十年的反复折磨。
这是他唯一能拼的重逢机会。
“但不用担心。”他用力把人拉进怀里,摸了摸云绥的头发,“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虞兮也只不过是心有不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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