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捶捶后背,拿起来手边的铁锹和一株树苗,还有一个装化肥的袋子。
闻砚书问:“拿这些做什么?”
沈郁澜神秘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帮你拿。”
“不用,你撑伞就好。”
她们往枣园走,头顶的伞噼里啪啦地砸着雨点,沈郁澜没有挨紧闻砚书,始终和她保持着一点距离。
闻砚书敛下晦暗不明的眼,“郁澜,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万事还有我。”
沈郁澜甩着手臂,“我知道呀,但是,闻阿姨,我……我不想依附于你。”
“为什么?”
沈郁澜脚步变缓,一秒钟退到伞外,铁锹戳进泥地,闻砚书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满脸都是雨水,笑容干净,像树上没有被污染过的枣一样,“你很好,但我也不差。今天过后的每一天,我不要唯唯诺诺,不要瞻前顾后,我要不卑不亢地站在你身边。”
闻砚书笑着松了手,伞从手里脱落,掉在地上,挡在她们中间,雨丝缠缠绵绵,她们一起在雨里淋湿,拉扯着望向对方的眼。
我看过她的身体,她也看过我的身体,我们抱过摸过吻过,越过太多次界,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什么都没做,却让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亲密得可怕。
性带来的刺激感在荷尔蒙过后终会消失,但彼此灵魂交流带来的情感共鸣是永远的。我觉得很离谱,感觉到她窥探到我内心对她灵魂渴望的时候,我看了她一眼,然后我就精神高潮了。
“沈郁澜。”闻砚书连名带姓地喊她,“我会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最高最耀眼的地方。”
沈郁澜点点头,弯腰捡起雨伞,递给闻砚书,和她一起往前走,那是通往枣园最隐蔽的路。
就像她心里最隐蔽的角落,藏着的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最高最耀眼的地方,就是能够平等地站在你身边。
她知道,自己那点秘密早就瞒不过闻砚书了,她也没有想瞒,只是想耐心地让闻砚书感受到她的真诚,不是年龄小就应该被照顾,没有谁必须要照顾谁。她有一万种办法让闻砚书满足她全部的欲望,但她想的并不只有眼前的欲望,欲望可以等可以忍,她想的更多的是遥远的以后。
想追她是真,想和她在一起是真。如果追不到,会放她走也是真。
不会逼她,永远不会。
“闻阿姨,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如果哪天你要走了,千万不要不辞而别。”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呢?”闻砚书笑着问。
“你想知道吗?”
“嗯。”
“那我待会儿就告诉你。”
她们停在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
沈郁澜不让闻砚书过来,用铁锹铲出来一条路。闻砚书朝她走来,她再次听到铃铛的声音。
闻砚书戴上了摘下来的脚链,这意味着什么。
她晃晃手腕,铃铛在爱欲开始前奏响,肢体没有任何接触,可她早就用眼神把闻砚书吻过千万遍了。
她用铁锹挖土,闻砚书站在旁边为她撑伞。
“郁澜,你是要种树吗?”
“对呀。”
“就种一棵?”
“嗯。”
沈郁澜脸上都是雨水和汗水,闻砚书下意识伸过去手给她擦,停在离她脸一厘米处,沈郁澜惊喜地看向她。
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缩回去手了。
“哼,还以为你不抵触碰我了呢。”
长远起见,闻砚书只能说谎,“心理障碍,很难克服。”
“没事。”沈郁澜侧头看她,不着调的语气说:“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帮你克服,我最擅长了。”
“我不信。”
沈郁澜十分上道,擦脸的姿势可撩人了,要不是还在地里呢,差点原地骚起来了。
“那等晚上,你就信了。”
闻砚书眉头向上挑起一点,很快压下去。
沈郁澜挖坑的动作更加用力。
“我帮你吧,郁澜。”
沈郁澜背过身,挡住她要抢铁锹的动作,“哪能让你做这个啊,闻阿姨,你就好好站着,负责美就可以了。”
闻砚书被哄笑了,“要挖多深啊?”
“嗯……六点五个我中指那么长的深度吧。”
闻砚书扯出来一抹僵硬的笑,“这么精准,那你告诉我,具体是多深。”
“50cm呢。”
好有心机的小女孩,这告诉的哪是坑的深度。
闻砚书问:“你怎么这么清楚呢?”
“我量过呗。”话随嘴说出来了。
闻砚书意味深长地笑笑,“哦,量过呀,可是我问的,好像不是你说的吧。”
好尴尬。
沈郁澜看着眼前的坑,真想跳进去,直接把自己埋了得了。
赶紧从兜里掏出来两支笔和皱皱巴巴的一张纸,一撕两半,“给,闻阿姨。”
“干嘛?”
沈郁澜嘻嘻一笑,“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
“你给我写一句话,我给你写一句话,放进玻璃瓶里埋进去。如果以后这棵枣树结果了,那我就请你吃枣,玻璃瓶就永远放在里面吧。如果不结果,我们就把土翻了,把瓶子拿出来,看看写给对方的话,好吗?”
“好。”
闻砚书低头写了,笔画很乱,应该是繁体字,沈郁澜想猜她写什么了,没猜出来。
“写好了。”闻砚书把纸折好。
沈郁澜这才开始写,一笔一画,故意写得很慢,是繁体字,是早就编辑在对话框里无数遍的一句话。
夜光从阴霾的高空渗出照亮,闻砚书红唇轻抿,笑得张扬明媚。
她的郁澜,是全世界最会告白的姑娘,就那么耐心地写一笔,停一笔,猜谜一样,让她在大雨最滂沱的时候,看懂了她写在纸上的字。
[聞硯書,我喜歡你。]
第56章 闻阿姨,你把我睡了吧
坐在副驾, 沈郁澜摸摸怀里享受着闭起眼的小黄,瞄了闻砚书一眼。
道路难行,眉心微微锁住, 她在认真看路。
沈郁澜有好多废话想说,想了想, 决定还是高冷一点比较好, 话太密,没有神秘感, 会自动祛魅。
车里静得只有小黄的鼾声。
下个路口掉头就是家了。
闻砚书看着后视镜, 顺便看了沈郁澜一眼,沈郁澜正盯着撑伞站在路边的两个人。
闻砚书轻轻喊她一声, “郁澜?”
她没应,愣在那里, 脸上复杂的表情让闻砚书看不懂。
闻砚书再次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从那两人身边经过的时候, 车速降慢, 沈郁澜冷冷地再看她们一眼,收回视线。
谢香衣牵着的那个女孩,正是当年那个她短暂恋爱过两个月的女孩。
沈郁澜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不是因为还爱, 还在乎, 只是可怜自己那些年浪费的时间,笑话一样。
她忽视了闻砚书越来越落寞的神情。
车子驶进地库, 停进车位。
“郁澜, 到家了。”
沈郁澜缓过神, 解开安全带,没有立刻下车, 掏出烟盒,怼了根烟进嘴里。
四处找火儿,找不到,眼神有点烦。
闻砚书靠着椅背,落寞地看着她,心酸留给自己,把最温柔一面留给她,“郁澜,一定要抽这支烟吗?”
沈郁澜抓抓头发,咬着烟含糊不清道:“嗯,想抽了。”
她说想抽烟,闻砚书就给她点烟了。
忧伤的视线穿过模糊的火光,闻砚书慢慢确定,这支烟,沈郁澜就是为别的女人抽的。
不是为了她。
那一刻,疲惫贯穿她的心,累了,突然就累了。那些伸出去缩回来的试探,用尽心机的引导和调教,深夜的隐忍和克制的感情,是她坚持在做的事,只是为了能拥有一个一心一意爱她、永远不分手的爱人。
那天她失控地为她吃醋,做出那些事,当时心里想的是,失控便失控,总会走回正轨。
那时候的她,还是满心都想着更远的以后。
可是为什么,一瞬间会觉得用了那么多心思做这一切都没了意义,什么陷阱,什么手段,什么更远更远的以后,全都懒得再去想。
深更半夜,和谢香衣一起喝酒,醉了抱在一起,被她看到了。
和黄玖儿去开房,指套被她捡到了。晚上,喊着黄玖儿的名字,亲她摸她。
还有,和谢香衣在外面过了一夜。
还有还有,她只是离开枣镇几天,回来就看见一个女孩子为了沈郁澜哭了。
那些瞬间,她都很难过,一次又一次,人心真的不是一下子凉透的。
这些以前的所有,闻砚书都可以无条件地去包容,再多的委屈难过,再难以排解的情绪,都无所谓,因为她足够强大,足够耐心,愿意给时间让沈郁澜在感情里面成长,去变成可以信赖可以和她并肩携手一生的理想伴侣。
但现在,她真的对眼前的人失去信心了。
一小时前,沈郁澜站在枣园,用那样独特浪漫的方式跟她告白,双手捧着土,亲手栽下那棵枣树的时候,她朝她笑得那么真诚,好像真的像她写在纸上的一样,喜欢她。
为什么要在告白之后,为别的女人伤感,还是曾经喜欢过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闻砚书都无法不去介意,像是干净水里一粒沙,过滤得再干净,脏过就是脏过,纯粹不回原来的样子。
她是一个绝对完美主义者,伴侣在喜欢她之前,有过多少段关系,喜欢过多少人,她都可以接受。但在真正确定对方喜欢自己之后,察觉到对方一丝不专心,她就会从心底反感,真的忍受不了感情里的一点瑕疵,接受不了丁点不完美,然后就摆烂式地随她去吧。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随便了。
闻砚书安静地等沈郁澜抽完烟,开了车门,沈郁澜倾身过去,闻砚书没有躲,强笑看她,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掏空了,没有再在沈郁澜身上用什么调情一样的手段,就那么敞着领口坐着,领口开得低,提也懒得提,似乎只要沈郁澜吻下来,她就会顺势和她激吻一场,然后,再也不去想什么以后,该发生什么,就让什么发生。
“安全带没有解。”沈郁澜帮她解开了,退回去说:“闻阿姨,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呀?”
“没有呀。”闻砚书笑了,“下车吧,郁澜。”
“别,先别。”沈郁澜连忙解释,“闻阿姨,我刚才不是为了她伤心,我也不是看到她和那个女孩在一起而怎样怎样,那女孩就是我和她还没有彻底断的时候,她背着我在一起的人,我没想到她们又在一起了,我就是觉得自己当年特傻,有点自嘲,所以才抽了根烟,我跟她,早就没关系了,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闻砚书真的舍不得给她脸色,不想笑,还是笑着点头,只是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再也没有什么压抑不住的情绪了,偶尔起伏一点波澜,很快就恢复成一潭死水。
那双为沈郁澜而打开欲望的眼,就这么封闭起欲望,回到最初那禁欲一眼。
沈郁澜慌了,语无伦次道:“闻阿姨,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改了,我应该改好了,不,我没有改好,我刚就是脑子抽了,我不应该那样,对不起,我在枣园给你写的话都是真的,我是认真的,我说我喜欢……”
“好了,郁澜,我就是有点累了。你没有做错什么,道歉干嘛呀,别道歉,我们回家。”
闻砚书伸手摸她脸的时候,她知道,完了。
无论闻砚书不愿意碰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即使是闻砚书所说的心理障碍,那证明她可以扰乱闻砚书的心,闻砚书心里在意她。现在,根本不是什么障碍没了,而是闻砚书根本不在意这些了。
她怕了。
抱着猫,跟在闻砚书后面,上电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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