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道路崎岖,闻砚书一步一步地朝沈枣儿食杂店的方向走,可惜蝴蝶蜜蜂不会捎信,不然就能告诉她不要去了。
因为此时此刻,沈枣儿食杂店门口不是很太平,沈郁澜嚼着已经凉透了的包子,拉拉着小脸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第9章 那里有什么值得她非要去的呢
香喷喷的包子为什么凉了,凉了的包子为什么味如嚼蜡。
沈郁澜心里很是不爽,把没吃完的半个包子赏给了小黄。
睡成死猪的小黄闻着香味就起来了,脸埋进盆里,吃得满嘴流油。
谢香衣看着贪吃的小黄,好看地笑了,蹲身,摸摸猫头,和吃噎了的小黄对话,“小黄,你还记得我吗?”
小黄舔着堆积地面的雨水,舔个尽兴,终于不噎了,舔舔爪子,它看着谢香衣,喵了一声 ,尾巴也跟着摇起来了,看来是记起谢香衣了。
没错,小黄是谢香衣送给沈郁澜的生日礼物。女同不爱养孩子,但爱养猫狗。她俩暧昧的那些日子,谢香衣自称是小黄的妈妈,沈郁澜则自称是妈咪。后来两个人不再联系了,小黄自动判给沈郁澜了,而沈郁澜对小黄的称呼,也从爱称女儿变成了时不时一声凶巴巴的死猫。
对一个人的怨念是会不需要任何理由牵连到曾经和两个人有过关联的无辜的事物,心里没气是假的,毕竟是交付过真心的人,沈郁澜对谢香衣没有那种想法了,不代表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和谢香衣心平气和地交流。
沈郁澜沉得住气,谢香衣也沉得住气,倒是在一旁细细打量她们很久一直在表现抑郁想博取沈郁澜同情的沈半月憋不住了。
“你俩认识?”沈半月语气不善。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不认识。”
“是吗?”沈半月将信将疑地问道。
沈郁澜拍拍额头,她是真的被沈半月折腾得没辙了,这几天她就没有一晚睡过好觉,好不容易把沈半月哄好了,总算去上学了,本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可以美滋滋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了,没成想沈半月又来了。
沈半月对姐姐有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任何除了她之外的人接近姐姐,她都会吃醋,会耍脾气,会闷着明着闹,她十分介意姐姐和谢香衣之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默契话语和神情,鬼才相信她们不认识呢,沈半月忽然怎么看谢香衣都不顺眼了。
她冷着脸,走过去挽着沈郁澜的胳膊,矫情口吻说:“姐姐,我只有你了。”
受不了,真是一点都受不了。
这语气,好像她是那什么渣女。
沈郁澜头皮都麻了,她专治矫情,嘴没有把门了,怼道:“咋,咱爸咱妈对你不好啊,说的好像谁都对不起你似的,他俩对你多好你心里没数嘛,你这个小兔崽子,良心被…… ”
冲动一时,后悔没头了。
沈半月脸色非常难看,退到一边,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眼皮上翻,天可怜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郁澜。
谢香衣想跟沈郁澜单独说说话,看情况,应该是不大可能了。沈郁澜不管走到哪,沈半月必然是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难办了。
谢香衣打消了想跟沈郁澜单独待的念头,只好再找机会了。
她解锁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送到沈郁澜眼前给她看,“这是沈半月的字典,你看吧。”
沈郁澜盯了一眼。
厚厚的字典中央被掏了一个长方形的洞,里面刚好放下一部手机。
沈郁澜没忍住卧槽一声,抬眼质问沈半月,“这是你想出来的损招?”
“是。”
“你…… ”
沈郁澜快被气死了,气死了也不能说重话,不能严厉批评,生怕沈半月脆弱的心灵承受不住,只能压下怒意,笑一笑,语气柔缓道:“没事儿啊,姐不说你。”
沈半月从姐姐眼中看出温柔之意,一改病娇姿态,满脸灿烂阳光的笑容,过去搂紧沈郁澜的腰,靠着她的肩,撒娇道:“姐,你真好。”
“热死了,沈半月,你轻点勒我。”
沈郁澜嘴上说着,手却没有推开沈半月。
她看着谢香衣落寞蜷缩的手指,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不需要解释却还是解释了,“我妹一直这样。”
谢香衣明显对沈郁澜的主动开口显得惊喜无措,她没有错过沈郁澜脸上每一处别人难以察觉的细节,然后清楚看见了沈郁澜前一秒躲闪的目光。
澜澜,如果你不在意我了,为什么会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应该也还在意我吧。
谢香衣顿时充满把沈郁澜追回来的信心,表情也舒展许多了。
其实她完全是多心了,沈郁澜只是被太阳光刺了眼,实际并没有想跟她再续前缘的意思。
谢香衣藏在短款包臀裙里面的细长双腿放松地交叠,她开始不再别扭,讲更多的话,“沈半月在学校玩手机,被巡查教室的主任发现了,主任要求她回家反省三天…… ”
“三天!”
沈郁澜扯开的嗓门吵到了路过食杂店门口的公狗,公狗汪汪两声,跑出去没多远,被背着喜羊羊书包的淘气小学生用石子狠狠打了腿。
沈半月非常爱狗,看着瘸腿蹲在路中间疼得嗷叫的公狗,眉头一皱,也不管能趁机抱着姐姐了,撒开手,奔着那只狗就去了。
于是这里只剩沈郁澜和谢香衣了。
谢香衣看着沈郁澜的眼睛,妩媚地挽了下头发,肩一耸,刻意不好好穿的白衬衫就那么滑下来了,露出细细的黑色肩带和白皙的肌肤在沈郁澜平静的眼里。
以为沈郁澜会像以前一样害羞,不成想沈郁澜抓了一把放在窗台已经开袋的恰恰香瓜子,倚着门框嗑了起来,“谢老师,接着说吧。”
谢香衣绷不住表情了,走近沈郁澜,“说什么,说我明明可以给你家长打一通电话,让她们把沈半月带回家,却还是想着能见你一面,所以我跟沈半月撒谎说你家长的电话打不通,让她带着我来找你。还是说,我很后悔当年的事,我还忘不了你。”
沈郁澜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抓了把瓜子给谢香衣,“嗑点吧,谢老师。”
“谢老师,一定要这么喊我吗?”
谢香衣声音抖了,她看着抱着那条公狗进了道路另一边一家兽医馆的沈半月,知道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于是她二话不说拉着沈郁澜进了食杂店。
“喂,你干什么?”
门一关,沈郁澜被堵在了里面。
谢香衣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犯了错一样揪着衣角,平时高傲看人的桃花眼里此刻铺满无尽的泪水,她最看重面子,却不要面子了,哭着对沈郁澜说:“澜澜,我喜欢你。”
十几岁的沈郁澜梦过无数次谢香衣对她表明心意的情景,像是年少时候未完成的遗憾在这一刻被弥补了,眼神恍惚,瓜子撒了一地,沈郁澜心软了。
她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踩着地上的瓜子,犹豫不决的脸庞映在蓝色木门上方的正方形小窗,窗子挡住了想从外面飞进来的苍蝇,也挡住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望过来的一道可以穿过荡漾的河水穿过风穿过小巷却唯独穿不过那方窄窄的小窗的视线。
过了小桥,就是镇了。
河沟里飘出来鱼虾的酸臭味,挑着扁担的中年男人色眯眯地看着站在桥对面的女人,忘了看路,趔趄一下,差点摔跤了。
他身旁他老婆使劲拧了他的耳朵,“死鬼,看什么看,再看老娘给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个娘们,管天管地还管起老子了…… ”
他俩互骂着过了拱形小桥,之后几分钟,形形色色的人都经过了那里,这种画面重演了好几次。
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轻轻咬着嘴唇,任由什么风吹动她脚踝的银色铃铛,任由什么人什么眼神把她看把她议论,她都不介意。
她眼里只有那扇望不进去的窄窗。
然后她隐忍地掐住一缕温热的风,一步一步走上小桥,冰冷的手心一点一点把风揉碎。裙摆往后吹,她往前走的步伐越来越缓慢。
独属小镇的气息太浓烈了,煎好的韭菜盒子可以和酸臭的鱼虾味道一起出现,不修边幅的农民也可以和走向国际的名模走着同一座栏杆残缺的小桥,特别不和谐,特别古怪,是的,她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接地气的小镇,她应该离开。
但她轻轻放走手里的风,抛下内心全部的不确定,毫不犹豫地朝有着一扇窄窗的蓝色木门走去了。
那里有什么值得她非要去的呢,可能是因为沈枣儿食杂店卖的烟,香港没有吧。
第10章 祥和酒店,205,我等你
沈郁澜脚底的瓜子已经踩烂了,还是没有给出谢香衣什么明确的回答。
谢香衣的眼泪不值钱地流,头发都粘住了,胡乱擦了泪,她语无伦次道:“不能哭,对不起,澜澜,你最讨厌谁在你面前哭哭啼啼了,我也不想,我知道我不该哭,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控制不住。”
沈郁澜不是铁石心肠,空手想去给她擦眼泪,手都伸出去了,反应过来这样做不太合适,又缩回来了,叹口气,她转身去后面货架拿起一包纸抽,正撕外包装,谢香衣抽泣着走过去,从身后把她紧紧抱住。
“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沈郁澜胳膊肘往后顶,下意识想推开。
谢香衣脸侧过去,贴着她的背,“澜澜,别推开我,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沈郁澜拆纸抽的手不动了。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曾经很想得到的人现在怎么就不想要了呢。
我真的喜欢过这个人吗?
沈郁澜不知道了。
她扶着沾满尘埃的货架,听着谢香衣隐隐的抽泣声,感受到后背渐渐被眼泪浸湿的白T恤,随心说:“你想抱着,那就抱着吧,反正我也没有对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别人看见了,别人会怎么想我们。”
“我不在意。”
“我在意啊,可是姐姐,我在意啊。”
沈郁澜一把推开谢香衣,那些过往憋下去的泪水在这个瞬间一股脑全涌出来了,那场暴雨怎么那么难忘啊,时至今日想起来仍然会愤怒会悲伤,她顶着通红的眼眶说:“如果你有半分在意过我的想法,换位思考过我的感受,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谢香衣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上前了,“澜澜…… ”
沈郁澜缓了缓,赶走失态的情绪,淡淡道:“你走吧。”
“不,我不走。”谢香衣十分固执。
沈郁澜真的觉得没有再继续沟通的必要了,点头说:“行,你不走,那我走。”
谢香衣扯住她的衣角,央求地看着她。
沈郁澜想走,谢香衣不让她走,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谢香衣慌乱地撒手,走到货架后面,担心别人看见她狼狈的眼泪。
沈郁澜心里一紧,一看是那天来买辣条的小孩,这才放心。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看见了也没关系。如果是大人,那就完蛋了。
沈郁澜松口气,问:“小帅哥,你要买啥?”
小孩把攥在手里的一百块钱递过去,“来包中华。”
沈郁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谁家的小孩啊,帮你家大人买烟啊。”
手指戳戳下巴,小孩说:“我爷叫王钢铁,我爸叫王铁钢。”
沈郁澜顺嘴接话,“那你叫啥?”
“我叫王小钢。”
“哈哈。”
沈郁澜笑笑,本想问问小孩——那为什么不叫王小铁呢。眼神一瞥,看见了货架没有挡住的谢香衣的半边身体,突然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她伸长胳膊,从简陋的桌子搭成的收银台后面专门摆烟酒的架子上拿了两包烟,“硬的,还是软的?”
小孩眨巴着眼,显然是没听懂,“这咋跟糖一样啊,还分硬的软的啊。”
“嗯,外壳不一样,一个硬的,一个软的,要不然你捏捏。”
小孩摇摇头,纠结着不知该买哪盒好了。
沈郁澜感觉他纠结到天黑都纠结不出来了,“是你爷爷抽,还是你爸爸抽?”
小孩再次摇头。
“那是?”
小孩连撒谎都是有逻辑的,妈妈在外地打工,所以不能说买给妈妈,他搓搓小手,盯着那张百元大钞眼睛发亮了,“是我奶奶。”
呦,好潇洒的小老太太呀。
沈郁澜把那盒硬中华扔回去,再把软中华塞进小孩手里,“老人家抽点好烟吧。”
小孩点点头,“多少钱啊?”
“65。”
“好的。”小孩把一百块给她了。
沈郁澜给小孩找了三十五块零钱,小孩揣宝贝一样把钱揣进兜里,跑得比猴子还快。
一转眼,那只蓄谋已久的膈应人的苍蝇飞进来了,沈郁澜拿起苍蝇拍,刚对准那只停在墙上的苍蝇,躲在货架后面的谢香衣走出来了,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流泪的痕迹,她把穿得不够端庄的衬衫整理好了,冲沈郁澜笑笑,说声抱歉,就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沈郁澜。
一句抱歉就完事了?
她有病,还是我有病。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一定是屋里太闷了,不然心里怎么会这么烦,沈郁澜拍拍脑袋,一脚踹开门,揣着裤兜出去了。
王婆子她家摊子上的黄米炸糕的味道率先飘过来了,沈郁澜咽咽口水,想吃,但绝不会没皮没脸地去买,高帅说不会再把自家黄米炸糕卖给她这件事已经通过李大平的嘴传进她耳朵里了。
可是刚才没吃饱,食杂店里的东西都吃腻了,还是去溜达溜达,转转看,找找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吧。
这里几条街,沈郁澜闭眼都走得明白,跟前几条街常走,谁家卖什么东西她都知道,不如去别处逛逛,身子一转,她朝小黄吹了声口哨,睡懒觉的小黄不情愿地眯开眼睛,爪子前蹬,屁股高高地撅起来,伸了个看起来就舒服的懒腰。
沈郁澜指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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