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丰年查看过那些照片,它们和之前的没有多少差别,照片上人和人的笑容、人和人的拥抱、人与人的感情早早就被定格——只是照片不是那张照片了。
他的爸爸妈妈依旧没有离婚,他们互相对峙,寸步不让,妈妈问乔丰年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乔丰年说愿意,妈妈摸了摸他的头,夸他乖宝贝。
可乔简明不愿意。
他说他依旧爱妻子,他不愿意失去她。
那一年,乔丰年在外公家等来了第一场雪。
而乔简明在妻子和裴致礼之间,终于还是选择了妻子,放弃了裴致礼。
这一年,大雪落满了一整个南方。
乔丰年在外公的书房里写大字,老式的花窗外,正对着一棵遒劲的腊梅。
他一笔一划写:
【江南无所有。】
窗外的雪盖住了腊梅的花枝,他的妈妈一个人拢着厚重的毛衣缓步走过树底。
【聊赠一枝春。】
乔丰年八岁,再一次见到了裴致礼。
春末夏初,腊梅变成一棵浓绿乏味不开花的老树,裴致礼站在苏宅的门口,乔丰年隔着一扇玻璃窗同他对视。
他还是瘦,但是看上去长高了很多——几乎已经和他差不多高。
同时,乔丰年惊异地发现,他们长得很像,尤其上半张脸,从眉骨到鼻尖,侧脸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
可他姓裴,他叫裴致礼,他应该和裴时雪长得一样,而不是和他乔丰年。
裴时雪才是他的哥哥,乔丰年不是。
他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可续接正文74章。
* * *
想免费的,但不知道怎么才能设成免费,对不起我真的太蠢了QAQ。
以后想想办法,一定会给大家免费补一章回来。
然后,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这周我来得及的话会补一章正文的。
最近各种病毒来袭,读者太太们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去医院一定一定一定要戴口罩【……】
第0081章 【江南无所有2】乔丰年视角
乔丰年接到电话的时候,脑子里是一团浆糊。
乔简明刚拿了大项目,身先士卒,跟着几个干部一起去了非洲,乔简明一走,苏照春又一向不多管,乔丰年一下子恢复到了绝对的自由。
沉寂好几个月的乔公子重回夜场,顺理应当地被几个狐朋狗友搭住了肩膀借口灌酒。
红的、白的、甜的、辣的,喝到差不多顶了,又不知道从哪里被推过来一个漂亮的姑娘,姑娘挺热情的,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放在以前,乔丰年也不至于这么没品,一把就给人推开,怎么都得给姑娘留点面子。
可能大概还是喝多了酒,他嫌烦,少爷脾气上来了,直接就冲着人喊滚。
夜店酒吧的舞曲鼓点咚咚咚地响,敲得乔丰年脑子里那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直挺挺扯着的弦马上就要断。
但还没断,就生拉硬扯,紧紧绷着。
乔丰年闭着眼,手扶着眼,一旁朋友见他落单,凑过来问他怎么了,不喜欢?还嫌不好看呢?电影学院的校花了。
乔丰年皱起眉头推开人。
校什么花,一个电影学院能有八百个校花。
仔细算算,乔丰年是空窗了快一年了,一年,蛮长的一段时间了,能空窗一年,乔丰年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是过了那个少年冲动的劲儿,所以,他现在对这个东西、对任何人都提不起任何兴致。
不想亲,不想抱,不想哄,也不想做。
他就想一个人躺着,想点天马行空的事情——这一年他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过来的。
朋友又给乔丰年拿了杯酒,说:“行了,知道你抑郁,抑郁就喝酒。”
乔丰年接过了酒,他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夜店垂挂的水晶灯。
他愣愣看了一会儿,缓慢回神。
一口把酒蒙了,乔丰年伸手拍了一下朋友的肩膀:“喂,你说……”
朋友凑过来:“什么?什么漂亮麻雀?什么东西,大声点,我听不见!”
乔丰年提高嗓子吼:“喝你的吧,我走了!”
朋友一脸懵:“唉,对我生什么气啊乔丰年,我又不是裴致礼。”
很好。乔丰年想,听到这个名字,他更生气了。
初夏的街头夜风还带着凉意,乔丰年走出夜店,一个人晃荡到了街边。
绕着江畔走了几百米路,他找了个长椅坐下,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烟。
等到要点了,突然又想起来上次——九个月前的跟人见面的时候,对方闻到了那点烟味,微微往后退了两步的场景。
乔丰年咬着烟,开合着打火机,觉得这小孩儿真的挺装的,裴致礼不也抽烟吗?怎么就能跟他亲亲热热凑一起说话吃饭呢?
哦,可能是因为,他拿的奖学金是用裴致礼的名字设的,所以他眼瞎,觉得裴致礼那个东西是个好人。
眼瞎!纯眼瞎!
乔丰年烦躁地反复拨弄打火机。
点着的这一抹火焰像是倒映在江水里混沌晃荡的灯火。
乔丰年听到自己的心脏被火焰炙烤的声响。
啪嗒一声,打火机重新合拢,火焰熄灭,只剩下他那一颗半焦不焦的心,被一个不知名的人提着,在夜空里晃荡。
——其实……
乔丰年想,倒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他年纪还小。还小。
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好的坏的人?
乔丰年在心里缓缓收回眼瞎这两个酸字,咬了咬没点的烟蒂,缓缓靠倒在长椅。
夏日的夜空明亮,点缀着细闪的星。
乔丰年想,小孩儿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什么星?
什么星?
名字都没记住,就天天脑子里晃荡他那张脸。
九个月了,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晃荡干净。
烦人。
乔丰年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过好在那根弦还在,没断。
本来就不该这么留心记住的,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
可偏偏记住了。
记得还挺牢的。
从第一眼,到第二眼,到第三眼。
找不出非要记住的理由,想来想去,那么就只剩下“裴致礼”这一个理由了。
因为是裴致礼选中的小孩儿,因为裴致礼一看到他就心情好,所以乔丰年不得不记住他,毕竟乔丰年一向见不得裴致礼心情好。
所以,才会在九个月前无意中碰到他们俩个的时候,这样怒火中烧——
乔丰年知道自己有点醉了。
不然他不会看到天上有一颗过于明亮的星在有规律地闪烁。
他其实不该趁着裴致礼不在欺负那个小孩儿。
对着他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好笑的话,好像正在演一个烂透了的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典型反派。
还给他甩名片。
艹,乔丰年想到这里,都能把自己气笑。
——是真的能气笑。
隔着那么久的时间,还是能把自己气笑。
他都能察觉到那个小孩儿看他的时候,那一种因为不知前因后果而冒出来的、带着几分茫然的莫名其妙。
——乔丰年,你像个小丑。
——不对,你就是个小丑。
乔丰年,他压根不认识你,在他的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你这么一个人,你们之前是见过几次,那又怎样?
说过话吗?互相介绍过吗?
他正眼看过你吗?
你是陌生人。
是完全不需要在意的、不需要费心思留意的陌生人。
夏夜的星辰闪烁,乔丰年缓缓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今年夏天再遇到,该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
别再说那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毫无礼貌的话了。
乔丰年一个人在江畔坐到凌晨一点。
酒意散了大半才回家睡觉。
八点。
天光大亮。
乔丰年听到了枕头里叮铃咚隆响的电话。
他脑子一团混沌,闭着眼睛摸索到了手机。
本来是想直接掐断电话,然后关机的,但是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地,他接通了电话。
他开了免提,用带着几分起床气的声音对着对面的人说:“说话。”
声音大概有点太凶了。
所以对方静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少年的声线有几分被风吹散的模糊,带着些沙哑。
他说:“乔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我是郁启明。”
乔丰年豁然睁大了眼睛。
他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
人生不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回响。
——天上的星星叫什么名字来着?
乔丰年在江面上看到了坠落的流星。
不对,不对。
不是坠落的流星。
是一直挂在星空的。
“——我是郁启明。”
乔丰年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是启明星。
【作者有话说】
什么是一见钟情。
第0083章 【江南无所有3】乔丰年视角
午夜十一点零九分,乔丰年坐在这一座小城要价最贵的星级酒店的要价最贵的那一间套房,手里装模作样端了一杯五十二度的烧酒,陪着一个即将高考的漂亮男孩儿,解导数题。
——乔丰年诚心实意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
放下装模作样的酒杯,乔丰年看了两眼低头做题的少年。
少年专心致志,低着头的那一张侧脸被灯光细致地刻上他身后的墙壁,从眉骨到鼻尖,精细到堪比工笔。
又看了两眼,乔丰年揉了一下眼皮,站起身。
一个人在酒店的套房里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圈,乔丰年选择给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狐朋狗友发骚扰信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个时间点,没一个有空回的。
退出聊天界面又去刷了刷朋友圈,看到了本该属于他的、五光十色、丰富多彩的十里洋场夜生活。
乔丰年收起手机,看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小城的夜景灯火并不辉煌,也并不热闹,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地四散在夜色里,甚至还没有夜幕里的群星璀璨。
如果真的安静倒也还好,偏偏穿过小城那一列列火车的动静却很大。
列车破开夜色,顺着铁轨铺设的路线行进,偶有几班火车并不在小城停驻,以极快的速度疾驰向不知名的远方。
——乔丰年觉得吵。
很吵。
小城越是安静,这些火车的动静就越是大。
于是乔丰年开始挑剔地觉得这个酒店少年选得不好,虽然它是最贵的,虽然它离学校离医院都近,但是这里火车的动静太大,闹腾得人心完全静不下来。
当然,可能静不下心的人只有他,但是,乔丰年想,没有人在亲眼目睹那些东西,那些足够有冲击力,足够令人作呕的事情之后能这么快地静下心来。
乔丰年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
伸手捋了一把头发,乔丰年强迫自己不去想。
可是刚才那一列火车碾着他的心脏往城外开,乔丰年觉得自己的胸口难受,他在客厅又兜兜转转了一圈,抽了一根烟,然后重新转过头,走回到了套间的书房里。
“郁启明。”乔丰年坐到书桌旁的沙发里,问认真做了一个多小时题目的少年:“你饿不饿?”
漂亮的少年右手吊着石膏,左手握笔,本来一直在解题,听到了男人的问话,他就抬起头。
他抬起了头,他身后那道过分漂亮的影子也就抬起了头。
少年细碎的额发垂在秀致的眉眼,他生了两笔弧度极曼妙的眉,像赵孟頫的字,却比赵孟頫的字更浓瘦合宜、更得体。
他又有一双既暖又凉的眼,只是眼神很正,此时此刻正直视着乔丰年。
乔丰年被少年看得有点想移开眼睛。
然而少年却并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他只是微笑着、客气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乔先生,我不饿。”
乔丰年哂笑着说了个:“……哦。”
而说完了话的郁启明重新握起笔,低头开始继续解题。
乔丰年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无事可做,他拿出手机开了把麻将,瘾头大,技术差,输了三圈,乔丰年就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还不如看人有意思。
可一直盯着人看又不好,乔丰年再次选择看墙壁那道光影,只是看久了,目光就不知不觉重新回到了少年身上。
从他身上那条洗得发白的短袖,到他过到耳的浓黑色的头发。
流畅的肩颈线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感,薄薄的、平直的肩膀,还能让乔丰年清晰记得白天的时候,他把头抵在医院墙壁上的场景。
背脊的骨骼连同一对料峭凸起的蝴蝶骨,少年人用近似蜷缩的姿势用额头抵住白墙。
他看起来像是要被痛苦压垮了。
然而他没有,他只给自己了十分钟时间去痛苦,时间到了,他又重新收拾好了情绪。
他甚至再一次对乔丰年说:“抱歉乔先生,向您借的这八十万我可能一时还不出来,但是请您相信,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绝对不会——”
八十万。
乔丰年想,八十万而已,郁启明当然能还上。
他还不上,也有其他人能替他还上。
于是乔丰年笑着对郁启明讲:“可我不要你还钱。”
少年人懵懂地看向他。
那点懵懂可真好。
他还什么都不懂。
他竟然还什么都不懂。
乔丰年觉得不可思议,可想了想,又觉得情有可原。
喜欢嘛,不舍得嘛,害怕嘛,小心翼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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