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这两种病人分别安置在南北片区。南边的——高热、咳嗽、囊肿、疼痛、腐烂……他们没受什么诅咒,就是普通的传染病,任何一位牧师的光明术都能治愈他们。”
“而北边的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黑死病’不会传染,但也无法治愈——”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神明诅咒’。”
边境侯推开北边病区的门:
“出于安全考虑,有传染性的南边我就不带两位参观了,进北病区看看吧。我想展示的秘密,就在这里面。”
糟糕的气泡咕啾声更清晰了。
某一瞬间,康柯似乎还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话语,掺带着虚弱痛苦的呻.吟:
[别……别进来……离开……快逃……]
“嘀嗒。”
一滴黏凉的液体滴落在康柯的脚尖前,散发出一种刺鼻的化学药剂的气味。
“啪嗒。”
这次掉落的是一团蠕动的肉块。
一生非酋,被肉块砸得准准的倒霉菇一把抓住康柯的手腕:“…………”
非酋菇试图否认血统:“我,头上是什么?掉落的金币吗?”
康柯怜爱地看着窒息菇:“不是呢,是一段肉触手,从你想要的石墙里掉出来的。”
康柯顿了一下,贴心地询问:“你还想要‘有安全感的石墙’吗?想要的话,一会如果要开打,我注意一点,争取给你多带几——”
“不,不用了。”菇有点喘不上气,张着嘴呼哧了几下,抚着胸口道,“我……觉得,还是铁栏杆更有安全感。”
……这辈子都不想住有墙的屋子了!!
挂着忍泪的表情,菇狠狠甩手烧掉头上的脏东西,深吸几口气,松开康柯的手,跟在边境侯身后,踏入北病区。
和到处都是血腥与脓液的南病区不同,北病区还是很干净的。
这里的病人最明显的病症是肢体焦黑,像一具具被蛀空的皮囊。
牧师们施了匿光术,跟在后方交头接耳:
“只是收容病人,好像也没做什么过格的事?”
“那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得那么远?不让我们住城堡?”
“你们看北面那是什么?又一道暗门?”
边境侯大方地满足了牧师们的好奇,他领着人走到暗门前,将门推开。
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掺杂其中的,是浓甜的血腥味。
康柯望向暗室,看见这间无窗的方形小屋中央立着一根十字架,木架上钉着一个——或者说半截人。
他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空空如也。
灰烬似的斑覆盖在他妖冶的面孔上,随着每一次呼吸,如同搏动的心脏般扩张、收缩。
他有一头乌黑如绸缎的长发,麻木抬头的瞬间,康柯依稀看出了雷文的影子。
牧师们齐齐倒吸了口凉气:“妖精一族的新王?为什么在这?”
“轰!”
暗室的大门在众人身后重重关上。
边境侯还是笑得一脸和蔼,蛇信似的目光终于肆无忌惮,正大光明地舔吻在雷文身上:
“知道我研究这该死的诅咒这么久,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吗?”
“这种能把人蛀空的疫病,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只会出现在数量固定的人身上。而且,一定是实力最强的那波人。”
“这位妖精的新王!已经替我撑了很久啦,就要撑不下去了。他死后,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巫妖王?不不,他已经是一把白骨了。”
“圣殿牧师?不不,圣殿的人都是一群孬种。”
“他们怕巫妖塔怕得要死,整个西南没建一座圣殿。”
“多么不幸啊……我在整个西南找了一圈,最后发现下一个倒霉蛋居然只能是我自己——”
边境侯紧紧盯着雷文,浑浊的眼睛爆发出病态的光亮,像是濒死之人看见最后一根稻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龙骑士,一定很强吧?”
他痴痴地笑:“你看,这种诅咒多神奇啊……当你和患病者共处一室时,它还会自动剥离宿体,去找最强的那一个人。”
“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敢进这间屋子,我怕这位新王太虚弱,万一诅咒不要他了呢?”
“可现在我不怕了。”
“有龙骑士在,诅咒怎么会看上我呢?”
边境侯的眼珠一转,落向十字架上的残躯:“看,诅咒开始剥离了。”
灰色的斑纹从新王的皮肤上钻出,像一撮灰烬,飘向龙骑……咦。
边境侯神情空白地看着那抹诅咒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毫无犹豫地跟龙骑士、Z先生擦肩而过,猛冲向暗室空荡的一角:“……?”
雷文:“……”
朝辞:“……”
康柯:“。”
但凡这诅咒的效果是开出朵花,康柯说不定就笑纳了,脸上长斑是什么破效果?死装哥丑拒了哈。
第19章
可怕的诅咒被打散了。死因:病状太丑。
康柯嫌恶地拿系统擦手,很不能理解这病症如果是神明的诅咒,罗曼大陆的神明审美究竟有多降级?如果是他,高低得整个骨上生花,既残酷,又符合他的美学。
——开兰花吧。
康柯细致周全地想,这样要是哪天那瓶兰花香氛也狗带了,尸体不至于因为开别的花串味儿。
系统尖叫着蹿开了,使劲在空中抖搂自己的毛毛。
朝辞从讶异中回过神,干咳一声,体贴地替边境侯缓解突然尴尬的冷场:“看来所谓的神明诅咒,也没有陪伴在龙骑士身边的神明厉害。”
骗人的话信口拈来,他欠欠地拨了下边境侯胸前的项链:
“诅咒没了,可喜可贺。不过阁下刚刚提到,用妖精一族的王替自己挡灾,还有这位凄凄惨惨戚戚的新王……”
“圣殿的各位,这可是利用神明的诅咒害人,圣殿不会不管吧?”
三名圣殿牧师齐齐看了眼雷文,又毫不犹豫挪开视线,抬手祷歌齐颂,向着边境侯砸下倾泻如瀑的圣光。
明亮如昼的光河中,康柯注意到雷文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十字架上的人。不过这点复杂转瞬即逝,很快雷文就转过头跟他讲小话:
“你看,我跟你说过巴尔德人还不错。”
“如果换成以前的圣殿,那群老牧师早就冲上来,勒令我交出对抗诅咒的办法了。巴尔德治下的圣殿牧师就很正直——”
康柯点头:“偷回院吧。我知道你很想他了。”
雷文霎时噎住:“——我就是随便聊聊!”
炸毛菇吭哧了半晌,不是很情愿地自揭其短:
“我以前……不怎么跟人正常打交道。和我关系近的人,不是被人杀死,就是被我杀死。巴尔德算是唯一活下来的……”
菇有点笨拙地努力解释:“很久没和人正常聊过天,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聊的。只有巴尔德的事,好像还算是好事,所以……”
“唉,可怜的小菇。”朝辞不知何时蹭了过来,将战场抛给任劳任怨的牧师们,“难怪斯德哥尔摩得这么义无反顾。’
“之前你还说院长怕寂寞,其实是你自己触景生情,共鸣到了吧?寂寞久了的人是这样——哎呦!院长,你看小菇又打我!”
康柯目不斜视,满脸正直地看向前方的打斗:“不太对,这个边境侯是假的。”
圣光的烧灼下,“边境侯”的面部在迅速融化剥落。面浆似的假皮下,露出一张青白僵硬的死人脸。
死人显然是无法攻击的,这明显只是一具傀儡。
边境侯不知藏身于何处,驱动着傀儡,禁术借由指间的灵摆不断展开,又受缀满全身的炼金首饰增幅,席卷向三名配合默契的牧师。
“他怎么——”雷文目瞪口呆到一半,不经意间看见康柯和朝辞的神情,“……你们,早就知道?”
康柯神色淡然地薅过发出“系统不是擦手巾”抗议的光球:
“有没有异过容,是不是被人操纵,很好看出来。能有恐怖谷效应的笑脸,一般都不正常。”
朝辞更光棍:“他跟我聊过替身的计划。而且初见面的时候,这位可没把自己打扮成一座首饰架。”
“轰——”
禁术与圣光冲撞在一起,迸发出更激烈的爆.炸。地面与墙壁殷殷震动,顶上砸落下细小的石子。
对冲掀起的烟雾中,那三名牧师呛咳着走出来:“怎么回事?这个边境侯,怎么不是本——”
“不是本人就对了嘛!”
康柯眼看着一旁的朝辞完全无视雷文“什么叫聊过计划”的追问,几步斜冲到三位牧师面前,言真意切:
“实不相瞒,我们家少爷就是发现父亲被人顶替,才终于决定放弃隐士生活,站出来抛头露面,目的就是为了揭穿假边境侯的真面目!”
康柯:“……”
这么会编,为什么写报告不积极一点?
“?”雷文满脸茫然地抬头。
牧师呃了一声:“你们家少爷是……”
朝辞往雷文的方向一指:“这位啊,龙骑士。受神眷顾者。”
牧师勉强吞下“那父亲是”这个听起来很愚蠢的问题,目光在雷文的体型和脸蛋上逡巡半晌:“……那请问,你们家少爷和他父亲有哪点相像?凭什么证明他的身份?”
不是,这个银色卷毛是不是当他们圣殿的人傻?
眼下这种情况,明摆着是边境侯躲在暗处操纵一切,怎么就“被顶替”、“揭露真面目”了?
朝辞不赞同地诶了一声,循循善诱:“炼金术,只在贵族之间世代流传。一些核心的炼金术,甚至只有血统格外纯正的皇室后裔才能接触到,对不对?”
牧师:“呃……对?”
朝辞冲着雷文打了个响指:来,表演一个。
身为皇帝,啥核心炼金术式都会的雷文:“……”
他捏着鼻子,表演了个不那么核心的炼金术式。
牧师们:“……!”
朝辞继续循循善诱:“光明神的眷顾,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一个欺世盗名的人,对不对?”
这次牧师们答得很快:“对!”
朝辞又冲着康柯也打了个响指:来,表演一个。
康柯:“……”
有些员工的确是皮痒。
不过问题不大,多品尝几次时间的魔法就老实了。
康柯宽容地原谅了朝辞的大不敬,抬手给雷文施加了个差不多的光明特效。
牧师们:“!!!”
朝辞满意地看向牧师:“铁证如山。还有什么证据,能比这些更能证明我们家少爷的身份?”
牧师们动摇了,互相对视几眼,为首的牧师不太确定地说:“你、你这个情况,好像是没错。”
朝辞:“那继承仪式——”
牧师顽强地保有一线余地:“继承仪式,这个,还是再缓缓吧?”
牧师灵机一动,找到借口:
“边境侯被人冒名顶替,这件事原本和我们圣殿无关。但是假边境侯居然在私下研究神明的诅咒,甚至以此害人,这件事圣殿无法置之不理。”
“请允许我们将这具尸体带走,仔细调查!等调查结束,一定会立即为你家少爷补上继承仪式。”
“带呗。”朝辞无所谓地应下了。
三言两语打发走三名牧师,朝辞面带矜傲地缓缓转身:
“怎么样?我说过的,肯定能帮小菇继承遗产。”
康柯面露惋惜:“只可惜小菇不想拆石堡的墙壁了。”
雷文被噎了一下,紧跟着想起某个更重要的问题:“不对,你之前说的替身计划是什么意思?和石壁里的肉块有关系吗?”
“肉块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替身计划嘛……”
朝辞懒洋洋地往旁边一靠:“刚刚那具傀儡不是说了吗,那老东西怕死,怕得要命。”
“龙骑士啊……那是什么概念?”
“巨龙的实力和他当祖宗供着的巫妖王差不多,龙骑士能驯服巨龙,你要是真揭竿而起,骑着巨龙来找他的麻烦,他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我就劝他,不如找个替身留在城堡,自己躲远点。”
“最好呢,能在城堡里设下一些死局,我替他当说客,用继承爵位的话术将你骗来城堡……万一走狗屎运,能除了你这心头大患呢?”
朝辞转了下那把居然还没扔的折扇,靠着石墙,像一只犯懒的猫。
身体都快瘫得没骨头了,尾巴还在欠兮兮地甩来甩去:
“假如失败,那也没什么。”
“佯作把城堡送给你呗,他又不是第一次讨好敌人。只要人没死就够了,什么不能再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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