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而在丫鬟们将梳妆台收拾好后,坐在窗棂边的她又低头,正恰有一缕阳光照进来,她又看见了她的手掌。
陌生,又熟悉。
好像是她的,又好像不是她的。
那么是谁的?
她突然这么想。
谁的手掌长到了她的手上?她的手掌又去了哪里?
貌似空空如也的不只是她的手掌,还有她的脚。她看了看自己的脚,穿着精致的绣花鞋,但脱下袜子能窥见的不是血肉,而是傀儡木偶一般的僵硬。
她是人,还是傀儡?
人吧,她能说话。
她枯坐在窗棂直到深夜,外面守夜的丫鬟不敢打搅她。
直到里面的烛光摇曳一瞬,窗棂边的人影消失不见。
有什么东西挂在什么地方一摇一曳的吱呀声,五更时,夏锦端着热水,准备进房伺候大小姐洗漱。
她敲了敲门,没有应声;但也习以为常,大小姐性情古怪,有些时候不会应声,她们这些丫鬟只需照常便可。
于是她端着热水推门而入——
“啊——!”
尖声惊叫间,水盆掉地也哐当一声,惊恐在夜色间弥漫。
只见那面容姣好的小姐用一尺白绫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双目瞪大,张开着口,大片大片的黑色污血蔓延,从上面流到下面来,触目惊心。
第033章 尸体失踪,傀儡之术
“尸体是你们收拾的,收拾……是埋掉了吗?”江知缇问。
她隐隐有一个莫名的猜测。
陈管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许苍老,道:“尸体是我们这些下人收拾的,没有埋,只是送入夫人房内,此后目睹了大小姐尸体的丫鬟仆人,不是被送出府,便是因为意外死了。”
江知缇敛了敛眸。
“夏锦与我,因为我在邬府多年,于是夏锦没有被送出府,但是安插到了新来的邬二小姐身边。”陈管家道。
江知缇皱眉:“新来的二小姐?”
陈管家点了点头。
……
“这便是你们的二小姐。”
一日,邬夫人带着一个长相与大小姐神似,穿着一袭长春紫华裳的豆蔻少女道。
那豆蔻年华的少女看上去有些疲倦,神情恹恹,活像被精心装扮过的木偶娃娃。
陈管家梗了一下,正疑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二小姐,却在望见邬夫人严肃的神色后,吞了吞喉头。
其他的丫鬟仆人面色如常,仿佛本该如此。
突如其来的二小姐没能引起谁的怀疑,也没有丫鬟与仆人质疑这来历不明的二小姐;二小姐也很快融入到这偌大的府邸,古灵精怪,比起沉稳内敛的大小姐活泼欢脱太多,也丝毫没有初来乍到的模样——
一切都仿佛本来便是这样一般。
……
这可有趣了。
江知缇托起腮来。
她听邬二小姐说的话,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了邬大小姐与邬二小姐是同出一母,相差约摸二三岁的姊妹;只是平日里不常走动也不熟络,或许是因为邬夫人的原因,导致这俩姊妹没能够好好地往来。
听了陈管家的话,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一回事。
邬二小姐的来历是个迷,邬大小姐死了尸体没有埋也见不着更奇怪。
她想起来那日,邬二小姐触碰到木块时指尖一闪而过的木色;那木块她以及丫鬟碰了都无碍,唯有邬二小姐,碰了便被灼伤。
难不成……邬二小姐并不是小姐?
江知缇蓦然被自己这一想法惊得后颈一凉。
没准夏锦也发觉了这个,她开始有些奇怪为何夏锦对于邬二小姐那般疏离,但后面总会想到,没准是因为主仆尊卑观念,也便打消了这份疑虑。
根据方子泓那日说的傀儡大小姐,不难猜出邬夫人是略通傀儡之术的;那样的话,想要制作一个傀儡邬二小姐……于邬夫人而言亦不是难事。
可傀儡有了想法,也不知不觉地生出了要摆脱主人的想法?
这傀儡术门内会有这样的存在吗?
……
“什么?这不可能的。”
方子泓听了江知缇的话,登时否道。
“傀儡之术不论多精湛总会有破绽,哪怕是当今最为强大的傀儡师,也是做不到这般的——当然,我认为这世上最好的傀儡师莫过于父母。”方子泓说着,嗤笑一下。
“想要做到邬二小姐这般可不是玄门傀儡师能及的,且这邬夫人……一眼看着便没有多精湛的傀儡手艺。”
江知缇:“怎么说?”
“那个假冒的邬大小姐可不就是最好不过的证明。”方子泓不以为然。
是了,那在饭桌上假冒的邬大小姐傀儡,方子泓以及仅听了只字片词的她都能够一眼识破,可见邬夫人哪怕通傀儡之术,也没有那般精湛。
可如果邬大小姐不是出自于邬夫人之手呢?但方子泓仍旧表示不会存在这般毫无破绽的傀儡之术。
“到如今我好奇那站在邬夫人身后,一直帮助她的人士是何模样了。”方子泓道。
邬夫人不会是自学成才,肯定有人在她之前充当了她的师父教会她。且定是一个精通傀儡之术,布阵之法,深知玄门奥秘,修炼得道的高人。
江知缇漫不经心:“还知晓如何养灵奉灵。”
方子泓:“……”
方子泓额角微微一抽:“你还是这般不知何为忌讳。”
“可你我皆为局中人。”江知缇笑了一下。
方子泓额角一跳,但也没能说什么。
他们坐着,看窗外又簌簌下起雪,江知缇没由来地道:“你说,她做这么多,最终的目的是不是都是为了欲望?”
不论是死去的邬大小姐,她要找的自己身世,以及为何被追杀的真相,还是方子泓要寻的周长锦真正死因,夏锦的离奇死亡,也只不过是幕后人的欲望垫脚石。
说及此,周赵氏身上也有养灵奉灵的踪迹,她还没有与方子泓说,是因为突然便发觉,真正供奉“它”的不是周赵氏。
现在看来,是邬夫人。
养灵奉灵是禁忌也是不可脱口的忌讳,供奉“它”也许连方子泓也未听闻。
明明与她无关,但她还是觉得怪异,并觉得这隐隐吸引着她。
“妄,嗔,痴,皆空。”方子泓说。
江知缇沉默一瞬。
哪怕还不知晓全部,但现在看来,一切早在局中混乱不堪。她是为了自己,以及莲璃与那小姑娘的死而来,只想知晓邬府为何要追杀自己;然如今蓦然发觉,追杀自己是主要,茶楼内死去的人,于邬夫人而言毫无作用,只是这场不知名欲望里不起眼的,被波及的小小尘埃。
她与这混乱不堪的无名欲望局无关,尽管她原先也是一粒尘土。
她这样想着,也毫无戒备地说了出来。
“可于这世间而言,我们本就是尘埃。”方子泓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我不知你是何种心情,也许无法与你共情。不过,我在刚入玄门时,觉着自己便是话本里的主角儿。”
他说着,漫不经心间带着些许怅然。
凡人之躯得以玄门中人瞧见,领入玄门又拜师入派,瞧着是那话本主角该有的故事。接下来便是一步一步修炼,凭借着百年难遇的好灵根,绝佳的悟性,师门长辈的重视,各种难得的奇遇阶阶青云,修成一代得道仙尊,广为世人所知并歌颂。
然而并没有,在师门的师长摸过灵根后,他是那芸芸玄门弟子中最常见不过的普灵根;悟性也在一日一日中得见愚钝,没有那样聪慧。
既然无法先天胜于同龄人,那么便后天弥补。可他那愚钝的悟性使得他再努力也不及同龄弟子,渐渐地泯于外门。
而在大会上他听见那缥缈的千里传音,他才恍知自己不是话本主角——他不是那站在高处上用着千里传音说话的内门子弟,也不是那话本里神通广大的主角。
他是方子泓,是外门弟子,也是芸芸里的尘埃;是作衬,也是不知会不会因为他人命运齿轮一动,自己也跟着被卷入作衬的话本配色。
第034章 埋伏设阵,准备出击
“诶。”
方子泓唤了一声似是在沉思的江知缇。
江知缇回神,看向他,有些疑惑。
“你的师父……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方子泓道。
他着实是好奇又羡慕——好奇的是江知缇为何如此晚才入玄门,且所拜之师是何方名士;羡慕的是江知缇那轻而易举便掌握大小轻功的绝佳悟性。
江知缇:“……”
她抿了抿唇,道:“我对我的师父了解也不多。是我缠着她,要她收我为徒,她才带我入玄门,教我如何运用真气,如何修炼,如何使用玄门轻功。”
“你缠着他?”方子泓歪了歪脑袋。
江知缇点点头:“我缠着她。”
“稀奇,我还以为你是那话本里写的那般,被隐世名士追着主动收为徒的。”方子泓说。
江知缇笑了,但只是笑了一下,又收回笑容来,微微敛眸,神情莫名:“如果是那般……那便好了。”
如果是那般的话,她会不会得到师父更多的关注?
她想着,脑海中浮现起那一抹雪色。
离开师父身边已经有好久了,她不甚了解寻常师徒是如何相处,但她能感觉到,她与她的师父,貌似更多是过分的相敬如宾,师徒那般的情谊……相对而言浅然淡薄许多。
不过也是,是她一厢情愿求来的师父,道尊兴许也是不忍拒绝才答应她。
江知缇思及此,眸底暗淡。
“那接下来,怎么办?”方子泓突然道。
他们现在只消解开邬大小姐与邬二小姐对于邬夫人而言有何作用便好了,解开这一疑惑,也便能够很好地将一切串联起来,方子泓也能向师门请帮手下来制服邬夫人。
邬夫人已经不是寻常人,运用玄门之术残忍杀害多条人命,能够制服她的也只能是玄门中人。
事实上,如若实力足够,让身为玄门弟子的江知缇与方子泓制服邬夫人最好不过。只是这一个是刚入玄门不久的新人,一个是哪怕入玄门有时日,但也强不到何处去的普灵根,着实是有些为难。
方子泓挠了挠后脑勺。
“先将邬二小姐送走。”江知缇说。
“送走?”
江知缇:“送走她,让她先离开邬府。”
“送给谁去——你要往客栈藏?”方子泓微微皱眉。
这很显然是不能的,邬夫人能够顺着客栈找到邬二小姐。
江知缇勾了勾唇:“交给一个可靠的人,相信他,绝对能够保护好邬二小姐。”
……
将邬二小姐送走其实也不难,像上次那般,施以障眼法带邬二小姐出府便好。外面有人接应,只要离开邬府,跟在那人身边,邬夫人饶是再怎么做也没那么容易将邬二小姐抓回来。
“所以你这是准备兑现承诺?”邬二小姐临走前看着江知缇,问。
她指的是先前与江知缇做的承诺,她会告诉江知缇想要知道的东西,而江知缇帮助她离开邬府,让她获得自由。
江知缇为她拢了拢斗篷,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做好保暖也是必须的。
“待风波过后,你是要回来还是离开便看你如何想了。”江知缇说。
邬二小姐歪了歪脑袋:“风波?要出事吗?”
“你只消跟着那人走便好,他会保护好你。”江知缇没有与她解释再多,而是指了指她身后那抹暗色人影。
邬二小姐回头看去,是前些日子他们见过的侠客。侠客在风雪中屹立如山,抱着剑头戴笠帽的模样隐然一片肃杀。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江知缇,抿唇。
但她没有多言,跟着那人离开了。
江知缇望着他们消失在风雪里,而后也拢了拢自己的衣袖,转头便见方子泓坐在墙头上。
“这次倒爬上去了?”江知缇挑眉。
她暗里笑的是上次方子泓轻功太烂,飞不上墙还摔跤的事情。方子泓脸色有些莫名,随即开口:“你这非要把邬二小姐送走是要干什么?”
“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江知缇扫他一眼。
方子泓微微拧眉:“邬夫人要利用她的话,是不会容许她出事的。”
“但人如果被逼到绝境,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江知缇说。
方子泓抿一抿唇,也不再说什么。
他们今晚要揭开这邬府背后的秘密了,究竟会藏着何等庞然大物?尽管做了准备,也难以按捺下心头的巨大不安。
看着江知缇的神情,方子泓隐隐觉得今晚恐怕不会那般顺利。
……
他们准备潜入邬夫人院内,还未抬脚,江知缇便被方子泓拦了一下。
“怎么了?”江知缇扭头问。
方子泓拈起一缕真气起手掐诀,道:“在师门支援的师兄们到来前,我们要做的是牵制住邬夫人,别让她跑了。”
“你和你师门取得联系了?”江知缇挑眉。
她也没见着方子泓放出什么信号烟弹。
在茶楼的耳濡目染下,她听说过一些大宗名派的弟子,倘若在下山入世时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可以朝天放出一支独属于自家师门派别的信号烟弹,不论在何处,都会被师门的人见到,并及时赶来支援。
方子泓缩了缩脖颈:“还没……但想来也是很快的事,不必那么快让师兄们下山支援。”
说着,他一边运起真气,一边从随身携带的灵海囊中掏出一沓黄符纸。
这便是要设阵以便困住邬夫人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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