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显然不是纪臻想要看见的,只有皇帝孤立无援了,他才能有更好的机会。
当然,这也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她想起私下乱斗的那三个皇子。
那三个皇子于纪臻和她而言够不成什么威胁,他们更加没有办法与唐家人搭上线。且必要的时候,也会是很好的挡箭牌。
思索片刻后,谢杜娘慢慢松开了手。
“与其说这个,我听说,张倾又在朝会上参你一本了?”谢杜娘坐上贵妃椅,道。
想起那个从前年开始便一直与他作对的张倾,纪臻面色沉了沉。
“也是命大。”纪臻嗤笑。
他借着皇帝的手,美名其曰南下,实际上是想要在路上派人干掉张倾来着。
张倾与他作对的理由很简单,作为忠臣之一的张倾,自然害怕他以辅佐为理由待在皇帝身边,哪天突然就造反,谋权篡位了。
结果半路才知晓这个张倾与唐年茹是青梅竹马,尽管他们见面不多,关系几乎不为人所知,但张倾要是真的在南下路上死了,那么与其有摩擦的纪臻,是第一个脱不掉干系的,唐年茹班师回朝后肯定会收拾他。
更何况,张倾南下,明眼人都知道,有他纪臻的手笔在。
他不想给自己招惹上唐年茹这个麻烦,在没能找到虎符之前,他最好不与唐年茹有任何不快。
“你这树敌太多了。”谢杜娘语气有些不悦。
近一两年来,纪臻越发沉不住气,行事也毛毛躁躁。
纪臻只沉了沉脸色,没说什么。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急躁了,只是时不待他,他不得不这般做。
他在想什么谢杜娘不在意,她想起三日前,她在祭司颂那里算出来的一卦。
她又开始梦回以前了,那些惨死在她手上的人,那些被她连累,含恨而终的人,以及老皇帝死前的模样,叫她心下惴惴不安,一时急病乱投医,便到祭司颂那里,想要给自己算上一卦。
结果是凶卦。
祭司颂没有与她解读卦象,她也不多问,而是默然离开。
她前半生手染鲜血,不得好死或者是不得善终也是正常。
只是她仍旧想要成全自己。
生不逢时,是她还年幼时,一个算命师与她说的。
谢杜娘微微阖眸,单手撑太阳穴。
刘公公见她这是要歇息的意思了,便将纪臻请了出去。
纪臻踩着太监的背,就着宫婢的手再次坐上步辇,离开。
门重新掩上,谢杜娘似乎已经进入小憩。
门外宫婢的血已经被冲洗干净,在正好的日光下,不一会便干涸,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般。
……
祭祀完毕,小徒弟涂着满脸的油彩,急忙忙上前来给自家师父脱下沉重的外袍。
祭司颂目光沉沉望向某处。
小徒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百姓熙熙攘攘。
“师父?”他问。
颂摇了摇头,道:“无碍。”
他在祭祀时似乎与某个人对视一瞬,对方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警惕。
类似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如惊弓之鸟般,立刻警惕起来。
但而后他便找不到了,像是他的错觉。
颂捏了捏额角。
小徒弟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来着,但见他这副模样,嗫嚅几下,又吞了回去。
颂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他:“怎么了?”
小徒弟这才小声道:“唐将军方才派了人来,想要二日后与师父,约在三生坊见面。”
颂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去洗脸。”他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
小徒弟忙不迭地“嗳”了一声,下去洗脸了。
第098章 阴暗不定,当年模样
“我总觉得, 这儿有些奇怪。”司鱼突然这样说。
“哪里奇怪了?”宫邵正忙着看小贩画糖画,听见他这样说,回过头来。
司鱼微微皱眉, 神色不似开玩笑:“气场, 很奇怪。”
正好听见他这样说的方子泓吓了一大跳:“别又是术局吧!”
“倒也不是。”司鱼瞥了他一眼, “话说,你不是道卦的吗?是不是术局, 你不应当比我清楚?”
方子泓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小了几分:“我道行浅。”
司鱼笑他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宫邵倒是认真地问起他来:“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他相信司鱼,司鱼觉得奇怪,那么这儿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兴许是瞧见了什么人或者事。
司鱼再摇头,他无从说起, 只是感觉。而这种感觉太过于虚无缥缈, 说出来无凭无据的,哪怕宫邵相信他,他也没法说服其他人。
从离开便一直都在走神的江知缇依旧在回想着方才。
楚秋观察了她许久,才凑上来,眯了眯眼, 神色如同平时那般问道:“怎么了?”
江知缇:“……”
江知缇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道:“你相信梦吗?”
她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归类为梦境碎片。
楚秋笑了笑,道:“那便要看是什么梦了。梦境分很多种, 但也能大致划分为两种。”
“一种仅仅是人的臆想,另一种则是冥冥之中的暗示。”楚秋说着,看向她, “你觉得你的梦是哪一种呢?”
江知缇停顿,说不出来。
……
夜晚, 灯火通明,三生坊内。
庭院处没有其他人,只有燕吟独自围炉煮酒的身影。
她在慢条斯理地生着火,小蒲扇一摇一摇,让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更旺一些。
窸窸窣窣,她抬起头,看向天边。
“下雪了。”她说。
身后刚刚到来的人身形微顿,而后若无其事般,熟稔地入座。
一路而来,披在肩上的斗篷有雪未消融,覆盖了一层浅薄絮雪的地面多出一串靴印。
炉子里的火旺盛着,炉子上酒香四溢,隐隐听见煤炭烧得正好的噼啪声响。轻烟袅袅,不仅朦胧了酒香,似乎也朦胧了炉前美人的眉眼。
好一会儿,燕吟才正眼瞧到来的人,视线淡淡地扫过对方额边的一道疤痕。
尽管美人不复当年娇艳,但美人到底还是美人,一颦一笑,一蹙一瞥,总是勾人心弦的。
“今年有酿桃金娘吗?”来人问。
燕吟又瞥了她一眼,说:“没有,拿出来招待的还是去年的。”
“今年没有什么时间去山上摘桃金娘了,据说长得也不是很好,也就不折腾了。”她说着,将温酒的壶从炉子上挪开,转而在上面放了几个栗子,几颗花生。
虽然今年的桃金娘长势不喜人,但栗子花生什么的倒是大丰收,白天总是有很多百姓吆喝着卖。
唐年茹看着她往炉子上放东西,往温酒的壶里看了看,道:“什么时候,你也会煮起清酒来了。”
她记得燕吟是与旁人不一样的,旁人围炉煮酒,煮的基本上是白酒,清酒,亦或是黄酒一类;而燕吟偏爱煮自己酿的各种果酒。
燕吟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你说的,还是这种烹煮起来最合适。”
唐年茹听罢,不由得失笑。
但笑过后,她认真地看向燕吟,说:“你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不管是我还是你,都在变。”燕吟说,神色淡淡。
“只是看这变的是好是坏罢了。”她继续说道。
唐年茹转了转空空的酒杯,道:“但世人对好坏的评判标准也不一,孰好孰坏如何说得清楚?”
雪又下了几分,但很轻盈。
燕吟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给唐年茹把玩的酒杯里倒上温酒,又给她拨了烤好的花生。
唐年茹也不怕烫,直接拿起来便剥壳,道:“听说你收留了几个人?”
“也不是收留,只是留宿罢了。”燕吟纠正了一下她的说法。
唐年茹:“你这三生坊,不是不留客吗?”
“的确是这样,但也有例外,”燕吟,说,给炉子上的栗子翻了个面,“他们是我小师弟带来的,来这儿只是找个人。”
唐年茹挑了挑眉:“找人?找什么人?还找到你这边来了。”
“都说了是我小师弟带来的,我小师弟不找我,还能找谁?”燕吟瞥了她一眼。
“找张倾来的。”
她便将缘由经过都说出来。
唐年茹笑了笑,道:“竟然是这样。”
“话说,我离开的这么些年,朝廷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她道。
燕吟又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道:“我这里可不是你的什么朝廷秘事情报收集所。”
唐年茹:“……”
唐年茹停顿片刻,而后叹气,闷了一口温酒。
她知道,燕吟这是闹了脾气。
也是,这么些年来,哪怕燕吟脾气再好,也会心下有怨言,有忿恨。
“我知道,你心下对我有怨,但我那时候不能置唐家弟兄们,还有边疆的百姓们于水火之中不顾。”唐年茹怅然道。
那时候她匆匆便离开,无暇解释,也没有再多的时间与燕吟说些什么,交代些什么;而后和弟兄们出生入死,书信也鲜少。
她自知理亏,她对得起弟兄们和百姓,也对得起天子皇家朝廷,只对不住燕吟一人。
燕吟听见她这样说,不再动作,只是看着她。视线移到她额边的那条疤痕后,到底泄了脾气。
“我有时候总觉着你就是我上辈子造出来的孽,这辈子跑上门来找我讨债了。”
唐年茹只笑,知晓她这是消了气,又一次原谅自己了。
燕吟给她添上一杯温酒,微微敛眸,道:“纪臻同张倾不和。”
唐年茹没有惊奇,显得意料之中:“按照我这发小正气凛然的性子,看不惯纪臻这种凭三脚猫功夫就能博得先皇信任,又取得当今圣上信任的江湖小人也正常。”
燕吟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所以,就因为纪臻是江湖人士,使起手段来可不会讲究什么君子礼法,也没有杀人犯法,还要偿命的概念。”
唐年茹皱眉:“你是说,纪臻对张倾下手了?”
“自然。”
张倾南下,是为什么,谁都知道。纪臻想要在当中动什么手脚,更是人尽皆知。
唐年茹不由得扶额,所有人都瞧得出来,估计就她那发小还不清楚。回想宫宴时,张倾看纪臻那个不满的神色便知。
燕吟将栗子又翻了个面:“让他提点儿心吧,官场同样凶险,别到时候被害了还不清楚是个怎么回事。出了事就跑到皇帝面前哭冤,可不管用。”
唐年茹沉默,叹气,再闷酒。
良久后她才道:“你喜欢现在吗?”
燕吟拨了拨炉子里的煤炭块:“我知晓你在想什么,对于百姓而言,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足够了。上位坐的是谁,他们不在乎,甚至连姓名都不愿意去了解*——当然,我也一样。”
唐年茹:“……”
她眸底阴暗不定。
……
另一边,江知缇也在看雪。
这场雪下得不算突然,毕竟前些日子也下了雪。
她只是想起了那日京月在雪中的背影。
她仍旧难以解读那个背影,闭上眼似乎还在眼前。
而在她睁眼后,素白再现于眼前。
三千银丝齐落,双眸凉薄,无悲无喜。
似乎这飘着的雪絮都停滞了半分。
“师父。”她喃喃。
京月看向她,薄唇轻启:“你心神不宁,在想什么?”
江知缇坐在门槛上,她抬起手,挡住双眼,而后,才瓮着声音,道:“师父,你相信梦吗?”
京月不语,只看着她。
察觉到京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知缇笑了笑,只是手还挡在眼前,没有挪开:“我似乎总能梦到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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