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皇上会让她回来吗?”江母笑了,从江濉景的手里拿下霜圆狸,手法说不上温柔,但比江濉景刚才那般直接掐着脖子好很多。
江濉景想到皇上,又笑了笑:“她也真的好骗,我们家只是跟皇上演了点戏,她就真的乖乖从了,去杀上自己师门。这什么大逆不道的徒弟,估计她师门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应该收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进门。”
“所以,你怎么来抓这畜生来了?”江母睨了一眼霜圆狸,说。
江濉景摊了摊手,道:“它想跑,我就抓回来了。”
“跑?要跑去哪里?”江母说着,举起霜圆狸,盯着它,眼底一片冰凉。
“想去通风报信?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江母笑了笑。
说起来,她得感谢她这张与胞姐长得十分相似的脸。要不是这张脸,她光凭着一张嘴,说自己是江云湄的亲娘,兴许还没人会信;饶是再单纯,江云湄也不会对她死心塌地,真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娘来掏心掏肺。
当年同样是嫁入江家,她却要比胞姐嫁得差,这叫她怎么能咽得下一口气?所幸,她的胞姐到底命不好,夫家也倒霉,因事故孩子流落在外多年。要不是她好不容易打探到一点消息,还真的不知道她那早死的胞姐生下来的孩子,竟然成了道尊首徒。
道尊首徒……凭什么是江云湄?应该是她的孩子才对。江母想着,眼底阴翳更甚。
霜圆狸将她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只觉得心下一阵悲凉。
……
另一边的江云湄状态全然不对,匆忙赶过来的步姑,好不容易看见江云湄一眼,便大惊失色。
又是一轮交锋,江云湄与京月对上的瞬间周遭气浪磅礴,掀飞了步姑,步姑只来得及抬头,便目眦欲裂,惊呼出声:“京月——!”
江云湄的道心已经碎了,此刻她的模样,全然走火入魔。这绝非一夕之间,而是长年累月。作为曾经的道尊首徒,江云湄的修为自然不可小觑,她入了魔,自然会比从前强上百倍;且心神动荡,难以控制住自己,加之一直得不到京月的回应,更加急躁。
而步姑抬起头的瞬间,看见的是京月好不犹豫地提起自己的佩剑,将江云湄捅了个对穿。
走火入魔的江云湄与已经是道尊之姿的京月对上本便没有任何悬殊,京月只消提起剑,便能将她轻松碾杀。她的本命剑,那把曾经京月亲手铸给她的剑从她手掌脱下,重重摔在地上,剑身接地刹那发出悲鸣,随即剑身出现裂痕。
江云湄恢复一瞬间的清醒,是心口处窒息般的疼痛带来的——但很快又是一阵寒凉与麻木。双唇不由得颤抖,抬起眼,眼前瞬间被疼出来的泪水模糊。
她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京月会杀了她,而且是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原来,我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江云湄怆然一笑,比起疼痛她更能感觉到的是难过,翻江倒海的难过。也许还有更多的情绪,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深究,只能统称作难过。
京月的这一剑足以让她死去,身体失去重心,她和她的本命剑一样重重坠地,失去意识前,朦胧里看见步姑那张年画娃娃一般的脸,以及她尖利的声音——“你干了什么!她死了!你明知道,她也不愿意的!”
如果江云湄能再清醒一点,她便能对步姑说,没有什么愿不愿意,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论是一开始她的越界,还是现在,其实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
曾经的江云湄,如今的江知缇,此刻也算不上有多清醒。
她的琵琶骨与锁骨被锥钉贯穿,锥钉系着的铁链又被牢牢钉在墙上,让她无法挣脱,一旦挣扎,便是剧烈的痛,钻心的疼。她不知道她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天,这里暗无天日,她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饿阴冷,还有连续不断地水声,后面借着一点隐隐的光亮,慢慢地她才发现,这里是一处水牢。
水牢很大,她整个人被半吊在空中,唯一能支撑的就是铁链与锥钉。江知缇整日昏昏沉沉,总能梦见很多事情。
她已经发现了这些不是所谓的梦境,这些全都是她的曾经,她的前世。她现在叫江知缇,以前叫江云湄。她的师父依旧叫京月,但貌似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叫她不知道该认哪一个。
她的回忆戛然而止在被京月的剑贯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的疼痛与那排山倒海一样的难过太深刻,还是此刻琵琶骨与锁骨被贯穿的疼痛突然又发作,竟然让她清醒了一点。
睁开双眼,江知缇感到沉重无比,嘴巴很干,她感到嘴皮一阵干涩,眼前看见的依旧是漆黑无边,耳边还是能听到延绵不断的滴答水声,呼出来的每一口气是热的,但吸回去的每一口气又是冷的。冷热交替,让她的嗓子与鼻腔感到一片干疼,同时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
第115章 流苏
纪臻狼子野心人尽皆知, 现在已经不是内斗的时候,于是十二皇子秦书杨主动向八皇子秦子车,三皇子秦伏以发出合作邀请, 将三者的权力汇聚在一起试图动乱杀权臣纪臻。
而另一边, 张倾趁乱在后宫处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皇帝。未来得及表忠心并带走皇帝, 谢杜娘已经出现在身后。
“张大人,不请自来, 这皇家规矩,倒是半点不讲了。”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宫室里回荡, 显得有些空灵,张倾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他回头,便见谢杜娘美艳的脸庞。
作为先皇帝的宫妃,谢杜娘的容貌自然艳丽动人, 但此刻, 涂抹着鲜红口脂,容貌昳丽的她背着光,双眸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张倾的模样,显得惊悚又妖冶。
谢杜娘将他的惊恐收入眼底,笑意更甚。
……
内乱爆发, 皇城夺权之争, 城里的百姓纷纷逃窜,一时生灵涂炭。方子泓却在人群混乱的一瞬间, 看见了一条坐怀不乱的野狗。
这条野狗没有寻常狗那样怕人,对周遭的一切混乱堪称视若无睹。它端坐着,竖起耳朵, 一双眼睛眼白多余于瞳仁。
方子泓只觉似乎被什么阴寒之物攀爬上身躯,他看着这条野狗缓缓裂开嘴, 勾出一个似人非人的笑容来。明明没有半点血迹,牙齿也是一片森白,但就是那样显得血腥非常。
“出不去!这里没法出去!”
前面传来阵阵咆哮,四处都响起哭嚎声,此起彼伏。曾经的天子脚下,最为安全的地方,竟成了关住他们所有人的牢笼;而待在牢笼里面的唯一下场,便是死。因为方子泓抬头的瞬间,便看见了庞大到足以笼罩住整座京城的,密密麻麻的网。
而网的里面,不光有他们,还有不可言状的怖人之物。
……
纪臻贪婪地吸收着反馈回来的气,他原本便胖硕的身体,此刻更加胖硕,隐隐透着一层奇怪的青紫色,远远看去,像是一滩肉。
而他也的确没法站立,整个人全靠着殿堂上的龙椅支撑着。他对此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心情舒畅。
“这就是,真龙的气息,人皇龙气。”他低低地笑起来,语气里,是即将大愿得偿的期待。
民间的真龙天子说法,从来不是一句幌子。天子,则为皇帝,人皇,是真龙化身,得以真龙之气,龙气庇佑。这是他想要的其中之一,他真正要的,是上九重天。以凡人肉身裹挟人皇龙气飞升上九重天,那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为此他不惜与虎谋皮,同更为未知且可怖的东西作交易。
什么唐年茹三皇子虎符,都不是能与他阻止他的存在了。但江知缇依旧不能死,她要是死了,那缕神魂就要回到京月体内,一个□□尊,能让他的所有努力白费。
纪臻想着,嗤笑一声。那个东西想要吞了江知缇,他也不会让。让那个东西吞了江知缇,神魂自然要被那东西吞了,到时候真摆脱了禁制束缚,第一个被反噬的就是他纪臻。
况且,人到底还是他抓来的,自然是他才能处置——这都得归功为人皇龙气,有了人皇龙气庇护的他,那东西轻易伤不得他,他也便拥有了足够的话语权,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陶醉。
毕竟,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他看见当初需要他毕恭毕敬,低声下气才能请求交易的东西,如今反过来求他的模样来得更让人兴奋。想到这里,纪臻眼里划过一丝血色,嘴边笑意更甚。
“那么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抛出诱饵引出大鱼了。”纪臻自言自语,他此刻已经没有人样,肥肉压迫着龙椅,像是鼓鼓囊囊的欲望,在他的皮肉之下翻滚挣扎叫嚣。
他要上九重天,光凭那东西的力量和这人皇龙气还不足够。那东西的力量是引起天道注意,引天道现身;人皇龙气是庇护他的凡体肉身,得以顺利飞升,那么,让九重天向他开个门,就需要再加上道尊。
纪臻早从那东西口中得知,如今的京月道尊,前身乃是菩提雪,是真正有九重天背景的神;若非跟因一念之差而捡回来的女婴江知缇纠缠不清,情孽深重,从而缺失一缕神魂,早便就飞升回九重天去完成历劫,再回到原来待的万佛之境去。
京月能不能回九重天,于他而言没有干系。他要的,是借着京月叩开九重天,那扇对世人一直紧闭的大门。
……
水牢里,有一双眼睛蓦然睁开,盯着被束缚在中心,跪着的江知缇。
江知缇神智不清,她这些天醒了沉,沉了又醒,好像是某个时候,她余光里看见一个身材胖硕的男人,压着声音与什么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似乎是威胁了对面一番,她也随之被放了下来,不再吊在半空。
她频频想起过去的事情,心神不安,于是那缕藏于她体内,原本属于菩提雪京月的神魂也随之动荡,溢出些许来——这也是为何她现在神志不清的原因。但江知缇不知道,她只知道,暗处中那双睁开的眼睛,在贪婪地盯着她——或许说,是她身边的东西。哪怕她现在神志不清醒,那种强烈的凝视感,她也能感觉到。
不知过去多久,那双堪称垂涎欲滴的眼睛闭上了,江知缇也再次陷入昏迷。
她又记起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人死后便成鬼魂,鬼魂死后即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但也有极少数会化作髶。髶超脱五行之外,不属两仪四象八卦,不受天道管束,自成一道一界且过分强悍,一直被九重天设下的禁制压制。
她死后应当化作鬼魂飘行于五行之间,然而她的魂被江父江母用了邪术抓住,囚禁起来反复虐杀,只为取得体内所谓的天意灵根给江濉景。
只因有传言称京月被天道眷顾才会天赋异禀,修炼速度极快;那么作为曾经的道尊首徒,她江云湄也应当有这样的灵根与潜质。
她没想到昔日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亲生爹娘的人,一夕之间会化作魔鬼将她活剥生啖。她很早之前便知晓自己是孤儿,哪怕有师父京月的存在,她望见寻常孩童身边的爹娘时,也仍旧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向往。
所以为了这对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得以相认,又正好出现在她被京月赶走之时的爹娘,江云湄可以牺牲自己去为朝廷做事。
她想得单纯,从未想过后果与善恶对错,完全不加思索,只希望这样便能够对爹娘好,为爹娘带来好处。
可是在她死后,她所谓的爹娘却是抓住她的魂抽她的灵根。
至亲之人的伤害同样真切。
“师父……”
暗无天日间,她模糊了时间与处境,依旧望向了那座山峰的方向。
……
“师父!”
彼时年幼的她依偎在京月身旁,那时的她们没有门派,没有天下之重任,有的只是一师一徒,仗剑策马游走江湖。
“怎么了?”
记忆里的师父京月仍旧眉目如画,在遇到任何危险时,会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从不训斥她。
可是这一次没有师父了。她道心不稳,她大逆不道,她还滥杀无辜,她走火入魔……她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情,作下了无数无数的罪恶,她的师父对她很失望。
那不能再是她的师父了。
……
虚无之境中,京月静然昏睡在无边水镜之上。
她一直在抵抗九重天的施压,加之滞留在人间,天道原有的法则也在排斥她,哪怕前身是真神的她再能抗,加之缺失神魂无法弥补,长年累月之下也被伤及根本。
不知道这样昏睡了多久,朦胧间,她恍惚听见了江知缇的声音。
江知缇在唤她“师父”,一如百年前,这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过去。
她亲手杀了江云湄后,双极宇还没有被屠尽,但也因此暴露,受到江湖玄门中人口诛笔伐。
江湖玄门中人不干涉朝廷事,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与不成文的规定。双极宇私藏前朝皇子子嗣招惹朝廷越界追杀,还连累其余人等,属于祸水东引,也破坏了江湖与朝廷,这么多年来之间微妙的平衡。
加之江云湄帮助朝廷杀了不少无辜的江湖玄门人士,早已臭名远昭,又曾是双极宇门下徒弟,且是道尊曾经的首徒……林林种种,双极宇被江湖玄门中人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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