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湄看着她,也回抓住她的手,跟着她离开了。
原来她的家是那样大,有那么多下人,江云湄抱着霜圆狸,跟在她爹娘身旁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府邸。她的胞弟也是玄门弟子,见着她很高兴,说了很多话,大多是说自己有多崇拜她。
江云湄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知道,不论是江湖还是玄门,都会慕强崇强。但江云湄不清楚自己的修为与力量在同期里去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看来是如何形象,只知道确实有很多人崇拜她的能力与修为。
“姐姐,听说,你是京月道尊的首徒,对吗?”健谈又俊朗的胞弟这样问她。
江云湄心下一抽,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她早就被师父不要了,师父也不想再见到她,她连回去都是偷偷的,离开也是,连闹都不敢闹。
“能被京月道尊收下作弟子,还是首徒弟子,姐姐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江濉景说,模样很是崇拜与向往,还有对江云湄的艳羡。
江云湄想了想,过人之处……她认为并没有,貌似与步姑说的那样,她只是比大多数玄门弟子幸运得多而已。在思索的时候,也忽略了江濉景眼底一闪而过的嫉恨与阴翳。
江父是朝廷大臣,江母更是与当朝皇后是闺中密友,江濉景虽是玄门弟子,但也颇受朝廷青睐——江家可谓颇得圣心。江云湄看着他们,心下始终觉得有哪里别扭,却又说不出来。
因为是江家失散多年的千金,一朝寻回后也受到了皇帝与皇后的关注,得知江云湄还曾经是京月道尊首徒后,更是要召入宫来,硬是封了一官半职。
江云湄茫然,但被江父摁着受下了。
“这是圣上的恩赐,是天大的福气。”江父这样对江云湄说。
彼时江云湄还不曾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得到了她缺失的也是渴望的关爱与亲情,她也便对江父江母好,他们说什么,她也便去做什么。
察觉到不对的是霜圆狸,霜圆狸试图阻拦江云湄,但能做到的是扒拉住江云湄的衣袖。
但往时都能够察觉到它意思的江云湄,这种时候已经不能与它心意相通了,只当它是想要找个人同它玩闹,安抚性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霜圆狸懵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脱离原有的轨道,开始变得失控。
皇后很是喜欢江云湄,经常让江云湄进她宫殿内,听她说起游历江湖时遇到的一些趣事,偶然有一回,她说:“说起来,一些前朝往事了。那时候哀家也只是听说,同样有着江湖玄门色彩的女子,宫里也有一个。”
江云湄没有过多留意,但也顺着她的话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前朝大皇子的正妃,也是江湖玄门人士,说起来,好像是与你同一师门。”皇后说。
江云湄隐隐察觉到什么,问:“是……双极宇吗?”
“好像是,陈年往事了,哀家也只是听说。但流传颇广,也没有被辟谣,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了。”皇后扶了扶头上的珠钗,道。
江云湄不由得记在了心下。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当初心下会觉得有些别扭——因为京月曾告诉她,江湖玄门与朝廷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互不干涉。而江濉景身为玄门弟子却同时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她自己如今竟然也是。
江云湄皱眉,江湖玄门中人,竟然就这般不声不响地嫁入了皇家。思及此,她不免得想起目前,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不曾放在明面上说过的事。
当今皇帝一直在江湖玄门当中搅混水,原因无他,多疑。当初他与大皇子争夺储君之位,闹得是天下人尽皆知。后大皇子意外去世,当时还怀有身孕的大皇子妃也跟着早产,孩子被江湖玄门人士抱走,再无音讯。于是皇帝得以顺利成为储君即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变得多疑,总是担忧那个孩子会杀回来夺走他的皇位。
算起来时间,那个被抱走的孩子,年纪也与她差不多。步姑曾说过,与她师父成婚,结为道侣的那个小师叔,与她年纪也相仿;据说还是在她师父京月下山历练很多年后,才突然被师祖收下的。
而大皇子妃曾经也是江湖玄门人士,还同是双极宇弟子……种种未免也太巧合,江云湄想着,眸下不由得压上一层阴翳。
不可否认,她如今还在意着京月,以及京月成婚结道侣这件事;她也不否认,她是记恨着那个能与京月成婚,结为道侣的小师叔的——尽管他们不曾见面,也不曾接触,她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第113章 歇斯底里
只要有了怀疑, 那么怀疑便会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只要江云湄顺着这棵大树的枝条往上爬,便能窥见不可言说的真相。
前朝, 禄盛三十八年, 皇帝年迈, 在即将退位之际,被立为储君的太子犯下弥天大错, 太子被废,储君一位空缺, 有才干的皇子们开始争夺储君之位,其中当属大皇子与八皇子,也便是如今立年号为福丰的皇帝,斗争最为激烈, 且胜负难评。为寻求更多筹码, 八皇子听从身边谋士纳谏,重金收买了一些堪称亡命之徒的江湖人士,在春猎时谋划了一场意外,害死大皇子。
怀胎已经有九月余,即将临盆的大皇子妃听闻大皇子意外身亡的噩耗后情绪激动, 早产诞下皇子。心知大皇子真正死因, 也知晓八皇子有多心狠手辣的大皇子妃,为保全幼儿, 免遭毒手,江湖玄门出身,前师从双极宇, 是双极宇弟子之一的大皇子妃挺然走险,秘密将幼子交付于自己的师门——双极宇带离京城, 并对外宣称皇子不足月早夭,还寻了一具死婴尸体来瞒天过海。
但这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八皇子发现端倪,并抓了大皇子妃身边的婢女严刑拷打,婢女不堪重刑,但只晓得并不多,也不知晓个中细节,一朝得势的八皇子能得知的也只是个大概,知道孩子流落到了江湖玄门之中,暗中派了人去寻找,俨然是要斩草除根的模样。
结果浅显易见,八皇子手下的人都没能找到婴孩下落,八皇子便反过来设局杀害了大皇子妃,同时将支持大皇子的一派官员大臣世族清理干净,借着老皇帝病危逼宫,老皇帝退位,自己即位,改年号为福丰,也便有了如今的皇室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而那个被双极宇带走的大皇子唯一血脉,一直被宗门长老悉心照料,并一点一点拉扯大;双极宇师祖念及其身世特殊,将其收入自己内门为弟子,成了如今的小师叔,以及小师叔祖。也便是说,与江云湄的师父京月道尊成亲的那个人,不仅仅是同门师弟,还是前朝大皇子亲生子嗣。
江云湄越顺着查,越发现了关于双极宇的一些不为人知——双极宇一直以来都有与朝廷作对,暗中不少给朝廷使绊子。江云湄能发现的,很快也被当今的皇帝发现。
“朕知晓,江小姐重情重义,对于曾经的师门,也还有感情。”皇帝召见了江云湄,原因无他,如今朝廷上下,只有江云湄清楚双极宇的方位,也知晓如何更快地上到双极宇去。
他想让江云湄带着朝廷的兵马去双极宇,干什么不必多说。
江云湄没有多言,也没有应允,只是沉默。她这种回应传到江父江母耳朵中,江父登即急红了脸,对着江云湄便是道:“这是天大的机会,是皇上能重用咱们江家的机会,千载难遇,千载难遇啊!”
江云湄不懂,但还是摇头。即使她不悦京月与那个所谓的小师叔结为道侣,也讨厌那个小师叔,但她还不至于因此葬送了自己曾经的师门。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江父看在眼里一阵气急。
只有江母摸了摸江云湄的头,道:“尽管这是皇上看得起我们江家,但云湄不愿意,那便算了。”
拒绝皇帝的后果并不会有多好,最先受到影响的是江父。江父在官场上开始频频吃瘪,也被皇帝用各种理由接连降职;江父被降职,俸禄也便不如从前,家中跟着开始吃紧,佣人遣散大半,就连一向衣着鲜丽的江母,也逐渐穿着朴素。
而后便是江濉景触到皇帝霉头,被关押入天牢。江云湄将这些看在眼里,江母似乎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朝着江云湄哭诉,哀求。
“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皇命难违啊……”江母的哭诉,江云湄一字一句听得真切,不由得攥紧了手。
这都是皇帝逼迫她从命的手段,知晓她如今身边只有家人了,便抓着她的家人下手,来逼迫她为他卖命。江云湄一时进退两难,最后是江母与江父的眼泪与差点下跪,让她不得不屈服。
那是她的亲生爹娘,一直都在寻找她的爹娘,找到她后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对她有求必应毫无条件的爹娘。江云湄不能无动于衷,只得认命,听从。
但皇帝没有立刻让她带上兵马杀上双极宇,而是与会着,要她去杀一些与朝廷有过节,被通缉在内的江湖人士——似乎更像是在检验江云湄是否忠心于朝廷,亦或是说,在试探江云湄是否真的愿意为朝廷所用。日复一日的杀人,手刃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江云湄的心境也在逐渐变化,身上的血腥气愈发浓重,浓重到无论如何都清洗不掉。
她越发沉默寡言,有时候会走神,经常一走神便是一整天;但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亦或是不对劲,她能够立马警惕起来,毫不犹豫地将来者诛杀,不问任何来意。
她的名字也从一开始的人人称道,变成人人唾弃。一直到朝廷完全信任了江云湄,才下令让江云湄带上兵马,去诛杀私藏前朝余孽,大逆不道的双极宇。
江云湄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再次回到师门,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接连杀了三天四夜,连天边都被染红后,江云湄终于见到了京月现身。
昔日师徒见面,什么话也不说,提起剑便是互相厮杀,兵戈相见。京月显然是不屑于杀她,她刚得道成尊,手上不好沾染太多鲜血,基本都在躲避,鲜少回击。
她的毫无波澜莫名激怒了江云湄,她忍无可忍,猩红了双眼,质问着眼前曾经那么熟悉,如今却陌生到可怕的京月:“为什么?你宁愿与一个素不相识,面都没见上几次的陌生人结为道侣,也不愿意与我见上一次?!”
“你究竟在乎过我吗?你难道就没有对我动过一丝感情吗?!哪怕只是师徒之间单纯的感情,也难道全都没有吗?”江云湄几乎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我对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她几乎杀红了眼,到后面只会地发泄,歇斯底里。
京月一言不发,依旧冷静自持,看着她的行径,犹如以路人的视角去看一个莫名发疯的人,冷眼旁观到极致。
江云湄同时也觉得自己的歇斯底里徒劳到可怕又可笑。她想着,也就笑出了声,再抬起眼来时,凝聚的灵力已经逐渐变了颜色,连一直握在手里的剑也隐隐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都去死吧,我们一起死好了。”她双眼依旧猩红,但脸上多了一道有些扭曲的笑容,这样说。
第114章 怆然,水牢
灵气波动, 连周遭的空气都隐隐不安。远在千里的霜圆狸在睡梦中猛然惊醒,抬头看向空空如也的窗边天外,突然便窜出去, 吓得一直在旁边守着它的婢女失声尖叫。
但霜圆狸没能跑出去多远, 很快便被人抓起后颈肉。它气急了, 想到冥冥之中的感应,更加气恼, 张嘴就想咬那个抓着它的人——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眼底尽是贪婪与不怀好意。
霜圆狸怔住了, 它认得出这是谁,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人如今这幅神情,这人在江云湄面前一直都是仰慕的神情,要它评价的话, 那便是颇有几分跟班小弟的模样。
“想跑?跑到哪里去?”江濉景抓着它的后颈肉, 笑了。
霜圆狸这才反应过来,它龇牙咧嘴着又要咬,被那人猛然扇了一下脑袋,整只都懵了。
从来没有人打过它,哪怕是江云湄, 它捣乱的时候, 江云湄也从来没有打过它一下,顶多就是泄愤一样揉它的脸。江濉景这一下打得它的脑袋都歪一边去, 它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就一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蠢东西,也不知道江云湄那野种到底宝贝哪里。”江濉景说着,这次不是抓着它的后颈肉了, 而是掐住了它的脖子。
霜圆狸睁大了一双眼眸,它想挣扎, 但很快又被江濉景扇了几巴掌。
“一只畜生,你和它计较什么。”江母的声音从江濉景身后传来,全然没有往日的慈和模样,对于霜圆狸来说,又是全然陌生的模样。
江濉景听言,看向江母,说:“不过,娘,你真的确定,那个野种回不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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