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姑:“但后面我才知道,师姑奶奶还是师太祖的内门弟子,在小师叔祖被师太祖收为内门弟子之前,是有且仅有一个的那种存在。就连我师祖,也就是我师父的师父,也只是师太祖的外门弟子,见到师姑奶奶了,也是要行礼的。”
江云湄被她一连串的称谓又成功绕晕,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称谓,但听步姑的语气,以及这么多个称谓的叠加之下,她也能感受到原来她的师父京月是多么厉害的存在。
步姑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道:“而且,还有噢。据说,只要师姑奶奶闭关一次,出关之后,就能成为道尊了。”
“到时候,你就是道尊门下的首徒,会有更多人羡慕嫉妒你了。”
她的声音太轻了,扑在耳朵上让江云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江云湄咽了咽,她有些恍然,喃喃道:“道尊……?”
“对呀。道尊,那是现在玄门中人能够到达的最巅峰了。道尊再往上,可就是飞升九重天。我们这些个玄门弟子辛勤修炼,寻道悟法,不就是为了能够飞升九重天。”步姑说完,与她稍稍拉开些许距离,又说,“师姑奶奶飞升九重天后,作为首徒的你,也是下一个道尊,下一个飞升九重天的存在了。”
江云湄看着她,又看了看远处的山峰,再看看山脚下那些还是如同蚂蚁般缓慢上山的寻常百姓,不知是该如同步姑说的那样高兴,庆幸,还是应当觉得悲哀,难过。
她不想知道双极宇是什么样的存在,也不想知道九重天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不好奇道尊是什么境界,也不好奇道尊首徒的地位有多高——她只是疯狂地想念还未来到双极宇前的日子,尽管风吹日晒,漫无目的,但她觉得那是她与京月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江云湄想着,蓦然又感到有些好笑。
曾经触手可得的日子,在此时竟然变得那样遥不可及。是不是人都会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脱离了,才幡然醒悟原来过去自己认为的枯燥无味,原来是那般快乐。
步姑与她说完那些话后的第四日,也是她没能见到京月的第八天,有人告诉她,她的师父京月闭关了,此次闭关,有望突破瓶颈,得道修成半仙之尊——也就是那日步姑说的,道尊。
江云湄怔怔地呆伫在原地,她的怀里揣着热乎的烤栗子,这是步姑带给她的,她记得京月以前也很喜欢吃这个——尽管玄门中人已经辟谷,但京月还是愿意去尝试寻常人的吃食,也会为她寻来更好吃的吃食。
烤栗子很烫,但是她的心很冷。
她站在京月的门外,看着紧闭的门,一时无措,又不知何去何从。
“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江云湄问。
步姑不知何时到了她身旁,嘴里刚好吃完一颗烤好的栗子,她道:“谁知道呢,师姑奶奶闭关也突然,谁也说不准的。”
“那么,师祖呢?”江云湄说。
步姑看了她一眼,笑了:“师太祖不见我们的,你也见不到师太祖。”
兴许是见她这样有些可怜——毕竟也是,鼓足了勇气,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只是想见一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的师父,结果吃了一记闭门羹。步姑说:“不要等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江云湄没有吭声,但也没有动。步姑只陪她了一会儿,随后又离开了——她不像江云湄,江云湄没有日常修炼任务,自然清闲。她有师父布下的修炼任务,需要每日严格执行,才能进步,才能提升修为。
薄雪覆盖的天地间,江云湄慢慢地坐下来,她掏出怀里的栗子,一点一点地剥开,往自己的口中送去,慢慢地咀嚼。
步姑烤栗子的手艺不大好,有好些都烤焦了,吃起来嘴里一阵苦涩。也许苦涩的不是栗子,只是她太容易多想,似乎来到这里后,她总在想很多,多愁善感,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江云湄抬头,看着紧闭的门,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总会有同一天等到的,不是吗?
双极宇没有黑夜白天之分,到处都是白皑皑,哪怕没有雪,山峰间也是云雾缭绕,一层一层。
步姑有时会来看她,也会笑她傻,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会与她说些趣事。
“……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说,在还没有小师叔祖之前,师姑奶奶是师太祖有且仅有一个的内门弟子嘛?”步姑说。
江云湄敛了敛眉,道:“为什么?”尽管这是个她不是很想了解的话头,但她还是配合。
“小师叔祖是师太祖在师姑奶奶下山历练好多年后才收的弟子,所以小师叔祖现在很年轻。”步姑说着,又看了看江云湄,没由来地说,“说起来,你与小师叔祖还是一个年纪呢。”
江云湄对此不是很感兴趣,敷衍几句过去。
不知道等了多少天,京月终于出关了,甫一出关,便天降异象,常年白皑的双极宇上方出现万丈阳光,温暖如春;云雾幻化作两仪四象,霜雪簌簌,只听见有人惊呼一声“道尊”后,双极宇所有的弟子与长老都纷纷跪下。
只有江云湄,怔怔地看着闭关后的京月。
京月瘦了很多,眉眼间的冷冽更甚,唯一不变的是如画的容颜。她一直都在等着京月,这时候见到了京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像以前那样上前去抱住她,牵住京月的手心,但发现自己不敢动弹。
才多久没有见面,她竟生出近乡情怯。是京月发现了她,与往时一般,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江云湄的眼泪蓦然夺眶而出。
第110章 成亲
与步姑说的那样, 京月成为道尊,而作为京月唯一弟子的江云湄,也随之成为道尊门下的首徒, 身份今非昔比, 地位水涨船高, 受到弟子们的景仰。
但与之而来的,是她越发难以见上京月一面。江云湄原以为只要京月出关了, 她们师徒二人便能和以前那样朝夕相对,同吃同住。然而事实上, 她再难以见到京月一面。
日渐的患得患失,对周遭陌生的阿谀奉承感到诚惶诚恐的江云湄最终忍受不了,想要守在京月门前,等京月出现后, 求京月与她一起下山去, 与从前那般历练。
这是很自私的想法,但她已经快要被思念折磨疯了,她很想念京月,出关时京月简单地举动根本无法满足她——哪怕会被拒绝,但最起码, 她能寻求到一丝安慰。
什么时候起, 她甚至不敢要求多了?江云湄无暇顾及,一心想见到京月本人, 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步姑猛然拉住。
“你要做什么?”步姑见她步履匆匆,方向不寻常,便问。
江云湄:“我要找我师父。”
“你找道尊做什么?别找了, 道尊今天不会见你的。”步姑这样说。
江云湄皱眉,一时心急, 道:“你又不是我师父,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见我呢?她不会不见我的——”
“可如果要见你,早就见你了,不是吗?为什么等你自己去找?”步姑说,语气淡淡。
江云湄看见她这幅神色,心下陡然不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步姑这样说。
江云湄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为了你自己着想,你现在不要去见道尊。”步姑看着她,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怜悯。
多可怜,好不容易等到昔日最亲爱的师父出关,以为能够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间,结果不能了,此前的所有愿想,都要成为夙愿,化作泡沫。
江云湄看得出她眼底的怜悯,愣住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是我师父,出什么事情了吗?”
“谁能伤得了道尊呢。”步姑笑了笑,说。
江云湄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师父不来找她,不见她,不与她说话?
“……”步姑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也觉得这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道尊也当着师太祖的面,以及她师父,师叔师姑的面答应下来了。只有江云湄,还不知道这件大事,更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处境将如何。
“道尊要成亲了。”步姑有些艰难地说,撇过了脸,不忍看见将京月视作最重要存在的江云湄脸上出现的表情。她知道,江云湄将道尊看得有多重要,难以想象江云湄会有多难过。
江云湄:“……”
江云湄脸上空白一片。
成亲?谁?她的师父,要成亲了?要和谁?
“道尊答应了,要和小师叔祖成亲。”步姑破罐子摔碎,全盘说出,“似乎这是一开始便有打算了的事,只是碍于道尊要闭关,待到出关后才说起。道尊没有拒绝,答应下来了,日子……也定好了。”
小师叔祖……据说与她岁数差不多,与她师父一样,是师祖的内门弟子。
江云湄扯了扯嘴角,想要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很久很久后,她才声音沙哑地问:“那我呢?”
那她呢?她怎么办呢?看着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师父,转身与一个陌生的男子成亲,投入陌生男子的怀抱里面吗?
那太残忍了……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江云湄动了动,她继续往前去,步姑想要拦住她,但想了想,还是泄了气。
江云湄如同行尸走肉般,敲响了京月的房门。她不去思考京月到底在不在房内,没得到回应,她就一直敲,锲而不舍,敲到指骨红肿。
似乎是不堪其扰,门打开了,她看见了神色淡然的京月,眼泪夺眶而出。
很奇怪,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她在看见京月的面孔时,第一反应便是掉眼泪。
她跪了下来,抓上京月的手,牵住,胡乱地哭,泣不成声。她哭得抽噎,断断续续,心扉一阵疼痛,眼泪将她噎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原地跪着,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江云湄只能俯身下去,抓着京月的手脆弱不堪,只要京月轻轻一动,便能甩开。
还需要说什么吗?不需要说什么了,所有的眼泪,抽泣,心痛,颤抖,足以说明一切。
她心悦她的师父,她爱她的师父,这是一件很罔顾人伦,叛经离道的事情。但所有的所有,都比不过此刻她的师父,竟然要嫁给他人,嫁给一个陌生的人来得叫她恐慌,难过,害怕。为此她已经顾不得什么道德人伦,顾不得什么自尊脸面。
最先动心的那个总是最狼狈的,也是最没有尊严可说的,在江云湄最先陈迹,剖白心思的时候,也便意味着她亲手给了京月一把能够肆意伤害她的刀。
她的眼泪掉在地面上能汇聚成一片痛苦的洼,京月低垂着眉眼,冷眼看她哭得颤抖,失去声音。
狼狈不堪的江云湄,冷眼旁观的京月,偌大的空间内只有江云湄的抽泣声,除此之外,安静到可怕。
不知道过去多久,江云湄听见京月开了口:“下山去吧。”
江云湄的脸上又出现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京月的面孔。还是那张如画的容颜,无数次相伴着她入眠,无数次在昏暗的灯下为她缝补新衣,也无数次为她细细擦干洗好的长发——此刻说出来的话却是陌生的,冰冷的,不留一丝余地的。
好半晌,她才能开口,声音沙哑到她自己都不敢认:“你不要我了吗?”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下山去吧,不要再回来。”京月说,将手从她的手掌中抽出来,说出来的话依旧刺骨寒凉。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你已经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也能决定自己该去哪里了。”京月这样说。
江云湄:“……”
她长大了,所以她应该下山去,离开师父了;她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了,不用再依赖京月,也可以自己云游四海,闯荡江湖了。
可这一切都是借口,京月不要她了,是真的不要她了。
江云湄哭着哭着,笑了。
果然,她是最卑微的那个,但随后,她又后悔了——她后悔自己的冲动,不由分说地跪下,不由分说地痛哭,她后悔这种种。于是她摇头,从一开始的缓缓摇头,到后面的不断地摇头,像是极力想要挽回些什么,抓上京月的衣裳,道:“不,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她错在不应该这样莽撞的,她明明该知道的……尽管京月一直以来都那样纵容她,但绝对不会这样任由她放肆。一直以来的亲密无间叫她都模糊边界,忘记了真正的师徒该如何相处,该如何相敬如宾。
江云湄语无伦次地认错,只求京月不要将她赶走。但京月心意已决,尽管不再多言,但那也是不容置喙的意思。
江云湄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师父是这样无情,能够这么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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