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屿回到一楼,路过楼梯口时,将被丢在楼梯边的黑色外套捡了起来。
刚才她一把就将南秋抱起,南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手上攥着的衣服也因此松开、滑落在地。但是南秋没说要捡,她也就没管,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得这件外套有些奇怪。
外套十分宽大,从尺寸来看,要是披在南秋身上,恐怕会把她整个人罩进去。外套还带着一个同样尺寸过大的帽子,拉上帽子往下扯扯边缘处,能盖住大半张脸。
高屿觉得这衣服应该有不同寻常的用处,但她一时间想不出正确答案。
将衣服上可能沾到的灰拍干净、简单折叠放在椅子背上后,她转而开始处理自己留下的脚印。
幸好她进来前有把污染物刮干净,虽然作战靴靴底沾着的泥还是在洁净如新的地面上留下了痕迹,不过数量有限,稍微拖一下就能复原了。
将卫生工作搞完后,高屿再一次站到了那件黑外套前。
为什么她就是看这件衣服不顺眼呢?
她正想得入神,身后稍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我送我爱人离开我时穿的衣服,你很感兴趣吗?”
原来是丧服,难怪看起来怪……
不对,南秋怎么起来了?!
第22章 未亡人(六)
高屿意识到什么,几步冲到南秋身边,用稍有些沙哑的声音询问道:“再回去歇会儿吧?”
南秋摇摇头,态度平静又坚定:“不了,快到三点了,我得先把祈祷仪式完成。”
话音方落,熟悉的鸟啼声再次在屋中响起,传遍各个角落。
高屿猜到了,她第一次觉得这声音有些吵闹。
刚才转头去看南秋的时候,她也瞥到了墙上挂着的钟,一下就想到了理由。
她忽然觉得嘴里有点发苦,可还是问道:“南……南秋,你今天状态不好,只休息一天,应该没事吧?”
南秋笑笑:“恐怕不太行。我之前专门研究过,正常情况下,这个仪式一天都不能停,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那么,我先过去了。”
高屿犹豫了一瞬,放弃跟刚才一样、直接将南秋抱起,而是将右手递了过去。
“需要扶着我的手吗?”
对于这份好意,南秋并没有拒绝。她握住了高屿的手,将原本靠在墙壁上的重量转移到了这一边。
有了一个可移动的支撑物,她行动起来也自如不少,并没有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路上。
南秋做祈祷时,高屿再次选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安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明明灭灭的烛光映照下,她的表情一如既往虔诚。她是真的相信,这份虔诚的祈祷,能让爱人再次回到身边。
南秋的这副样子,让高屿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安宁感。
或许是因为情绪起到了特殊的作用,又或许是因为此时距离小型长虫被消灭已过去很长时间、它们的影响力正随时间而逝,她突然发觉,原本残留在腹部与双臂之上的灼烧感与疼痛感正不断散去。
她开始是打算,等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再去处理这伤口。现在看来,似乎不用费那份心了。
祈祷仪式很快就宣告结束。
这么看来,它并不会耗费太多的心力,但恐怕……难在坚持。那种从事发到今日,一次都没中断过的坚持。
看南秋转身准备离开,高屿立刻上前准备搀扶。
幸好她先一步就动了起来。
几乎是在她扶住南秋的瞬间,后者全身的重量便都压了下来,显然已无法靠自己的力气站着。大概是因为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做了这次祈祷仪式,南秋的状态看起来比刚才还差,连嘴唇上的血色也全部褪去。
“南秋?”高屿实在有些担心:“我送你去医院好吗?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对,还是去医院治疗……”
“不,不要。”南秋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祈求:“我不想离开这里,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高屿不明白南秋如此坚持的理由。但她发现,她没办法逆着南秋的想法做事。
最终,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后送回房间休息,没有强行把人送到医院里去。
这一次,她留在房间里,确认过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方才轻手轻脚地挪到屋外。
她攒了一肚子的疑问,总觉得南秋留给人的印象越来越神秘。
不过眼下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还是先做事吧。
将晚饭可能会用到的食材一一清洗干净、切好备用,高屿坐到沙发上,准备检查一下腹部和手臂的伤口。
南秋应该还能睡上一会儿,她可以等到她醒来再做下一步的事,不然饭菜放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解开衬衫的扣子后,高屿惊讶地发现,在她的腹部,仅仅留有颜色很浅淡的红色痕迹。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那里曾经受过伤,她恐怕都不会注意到此处颜色上的不同。
难不成,那新型的污染种攻击方式比较特殊,并不会在人身上留下真实的伤口,而是产生一种疼痛的幻觉,从而削弱被攻击对象的战斗能力,让自己得以逃生?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她当时好端端地穿着作战服,却还是能感受到被灼伤的痛苦。可是,相对而言,这种攻击模式会不会太过无害了?
高屿将衬衫重新穿好,又检查过双臂的情况。
手臂跟腹部完全一致,除了微微泛红外,再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她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决定等南秋的状态彻底恢复好后,再回去看看其他人的状况是否也是如此。
高屿的本意是,在沙发上稍事休息,等到南秋一觉睡醒、或她自己开始觉得饿了,再继续才刚刚做好准备工作的晚饭事业。
但她不知不觉间,就这么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睡了过去。直到一阵鸟鸣声在耳边响起,她才猛地惊醒,发现此时已是三点——凌晨三点。
她从来没在这间屋子里过过夜,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屋子里的钟,一天竟然会响两次。
那岂不是意味着……
高屿匆匆上到二楼,果然看见南秋正从卧室里出来。她脚步一顿,向着她笑笑:“我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完成仪式就下楼。高屿,你到一楼等我一下,好吗?”
高屿确认了一件事——
她越来越无法拒绝南秋的请求。
正好,她的做晚饭大业还未全部完成。于是她回以一笑:“好。你应该也饿了吧,我已经把食材处理好了,二十分钟内就能准备好晚……夜宵。”
饭桌之上,高屿不得不用上极大的耐力,才忍住了没有向南秋追问有关其爱人与祈祷仪式的事。
她实在很想知道,这种诡异的仪式,到底是南秋从谁那里学来的,这人安的又是什么心?一天两次,一次的时间点还被设置在了凌晨三点。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仪式大有问题,设计者恐怕不是出于好意,纯粹是想折磨人。
可是。
如果此事将会揭开南秋不愿提及的过去。
不如不问。
高屿调整好纷乱的心绪,将注意力集中在饭桌上。她暂时不觉得自己有在此留宿的资格,等吃完饭、洗好碗筷,她还得赶回到污染区外的安全屋去。
南秋就是在高屿下定决心后突然开口的。
她放下了筷子,定定望着正对面的高屿,眼神极为认真:“高屿,你会觉得我的坚持很愚蠢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高屿沉默片刻。
如果是其他人,当然。如果是南秋……当然不。她不知道她的心是在何时发生了偏移的,明明认识眼前人也不过是最近的事,*但她就是能理解南秋的一切,或者说,她希望她能理解。
于是她以同样认真的态度给出回答:“不,我并不那么认为。你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一定是因为,她是个很好的人吧?”
高屿的肯定让南秋的眼中亮起了一簇火苗,但听到后半句话时,她的笑容里多出几分苦涩,变得有些难以维持。
“她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就连最后会遇上那次意外事件,也是因为我。”
见高屿的情绪被自己一句话所影响,南秋立刻将话题止在了这一句:“不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实在太晚了,南秋,要不今晚留下来过夜?我昨天刚好把你之前休息用的房间重新打扫过一遍,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的。这儿虽然晒不到太阳,但我用烘干机烘过,保证不会有霉味。”
高屿本来就很难拒绝南秋的提议,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符合她心中所想的提议。
晚上被觊觎多日的气息所环绕,她在闭上眼睛、陷入深眠前,就已经能想到这一晚的睡眠质量将会有多高。
第二日一早,高屿被呼叫器的尖锐爆鸣声惊醒,摸索着将它拿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是一道紧急集合指令。
总部要求昨天所有执行了击杀高危污染种任务的行动成员即刻到指定地点汇合。
她现在随身带着的通讯用具总共有三个。
一个是个人通讯器,可以与任何拿到号码的人相联系,但在高危污染池中,它的信号并不稳定。
一个就是与南秋手中按钮相连的警报器,只有随身携带,她才能在必要的时候及时赶到南秋身边。
第三个就是总部发的呼叫器了。她手中的这一只只具有应答的功能,而且响起来的时候过于“吵闹”,但胜在没有信号来源不稳定的问题,保证了她随时都能收到总部的指令,不至于耽误任务的执行。
高屿匆匆穿好衣服打开门时发现,南秋就站在门边。
她意识到,刚才呼叫器发出的那一声声尖锐爆鸣显然也吵到了她。
于是高屿尽可能简洁地说明了情况:“我收到了总部发来的新命令,必须得马上去一趟。如果任务难度不高的话,今天我一定会再过来的,你安心休息,但先不用给我准备饭菜了。”
南秋同样简洁地做了回应。她将一个用袋子包着的饼塞到了她手里:“我知道了,但早饭还是得吃。这个你就带到路上吃吧。”
高屿道过一声谢,随后换上作战服离开。
在赶到集合地点前,她刚刚好将手中的饼全部吃完,愣是一口也没浪费。
来之前,她下意识以为,今天的集合是因为昨天的任务没能彻底完成。
但到了这里以后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集合地点多出了很多身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他们显然有备而来、严阵以待,准备对昨天所有执行任务的工作人员进行一番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高屿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恐怕,她对长虫攻击模式的分析,偏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第23章 未亡人(七)
昨天的作战人员到场后,每个都被带到了单独的小房间,接受隔离询问和检查。
高屿也在被问询之列。
询问的房间是临时隔出来的,面积极小,身处其中,会让人觉得逼仄到无法呼吸。询问室大灯的强光直射入眼,她不得不将眼睛尽可能地眯起,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们这一批人,是被当成犯人来对待了。
桌子对面坐着两名询问者。其中一人将手放在了键盘上准备做记录工作,另一人猛地一拍桌子,便开启了一问一答的询问模式。
“姓名?”
“高屿。”
“作战编号?”
“G33。”
“昨天针对3型长虫时,你在哪个位置?”
“最外围区域,负责阻止污染种外逃和污染物质泄露。”
“是否有与3型长虫直接接触?”
“否。”
“是否有与3型长虫排出的污染物质直接接触?”
“否。”
“根据上传的作战记录来看,你参与了3型长虫子虫的追击,其他作战成员赶到时,你已完成对全部子虫的击杀?”
“是。”
“过程中是否有被子虫喷射的污染物质接触?”
“……”
这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
高屿猜到了关键所在,也因此陷入了沉默。
她确实有被那些东西喷到,但昨天自我检查时,她的污染值和身体状况都完全正常。如果在这里进行一定的隐瞒……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反正,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实话实说,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到底有没有?!”
负责问询的人急切起来,几乎失去耐性,一下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连一旁负责记录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也让高屿有了答案。
“没有。我刚才仔细回忆过一遍,没有。”
写满怀疑的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她逆着光迎了上去,好让他看清她脸上没有任何心虚之色。
询问者不满地“啧”了一声,转头吩咐记录者:“带下去吧,让他们把她的作战服和身体状况全部检查一遍。一旦发现有问题,立刻收押。”
“是!”
对于他们的安排,高屿表现得极为顺从,没显示出半点的不安与不满。
她暗自想着,幸好昨天进南秋院子里前,她顺势将作战服上所有的污染物都刮干净了,眼下应该不至于被看出问题来。而且,因为是临时调派的缘故,她没来得及带记录仪。其他人赶来得太晚,来不及拍下她的作战过程,也就没了证据。
关于作战服的检查果然顺利。
从头盔到作战靴,检查人员让她在另一处狭小的房间里,将所有的东西全部脱下,一一交由他们查验。整整过了半小时,他们终于在所有的核对栏上都打了勾。
随后,仅仅穿着内衣的她被带到了最后一处房间,进行身体上的检查。
就在她躺在床上等待时,眼前的医生忽然“咦”了一声:“高屿?怎么是你?你不是被调到二线了,怎么还参加昨天的作战呢?”
高屿通过声音认出了她。
“贺越风?你怎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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