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屿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勉强理清楚思路正准备采取行动时,有人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拍她肩膀的是个熟人。
在她身后,贺越风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语气中半是生气半是无奈:“你怎么能直接这样带着她过来?你的脑子呢?现在马上回去取外套,再送她去别的医院,也许还能赶得上!动作快点!”
说是这么说,但她能听出贺越风的迟疑。她们过程中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了。
就在这时,高屿注意到,有另外一位“熟人”走向了她们所站的位置。
说是熟人不太准备,是她认识对方,但对方恐怕不知道她是谁——
木冉,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执行官,曾负责从南秋手中接收九号晶石。十多天前,她试图与其取得联系,却无果而终,那时她看过木冉的资料,也记住了木冉的长相。
让高屿有些惊讶的是,木冉径直走向了她们,颇为关切地询问起贺越风:“贺医生,南秋夫人这是……异能过度使用了,对吗?而且必须做紧急修复手术,治疗时间恐怕只剩不到四十分钟了。”
贺越风点点头:“正是如此,但恐怕……”
木冉沉思了几秒钟,从口袋中取出通讯器:“要是我能联系上柴曳长官,得到她的允许,南秋夫人应该就可以进手术室吧?虽然后续治疗不能在这儿进行、还有一堆复杂的手续要补,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贺越风又是一阵点头:“如果真的可以,当然行!”
木冉错开几步,去了一旁人流量更少的楼梯间打电话。尚未摸清除情况的高屿正想跟上去,却被一名扎着马尾、白衣黑裤的年轻女性拦住了去路。
“请在这里等候。”
第25章 未亡人(九)
高屿仍处在一种无所适从的状态中,不知道她该怎么做,对南秋来说才是对的。她甚至都没注意到,眼前之人是何时挡在她和木冉之间的。
贺越风比她更能搞清楚情况一些,十分熟稔地询问起那名年轻女性:“千述小姐,木冉执行官已经恢复了吗?”
千述看了眼身后的楼梯间,点点头作答道:“基本已经能正常使用异能。过完这周,我们将会继续执行任务。”
她个人认为,执行官还有必要继续进行休养,但办公区域的几张办公桌已经全部堆满。今天她们来医院,就是要给执行官安排个身体检查,确认其已能回到岗位上发光发热。
执行官似乎有自己的打算,十分积极地接受了安排,她自然也只能跟着过来。
两分钟后,木冉回到几人中间,终端上已经多出一份柴曳手写的同意书。内容极为简洁,但刚好够用。
她将照片发给贺越风,轻声道:“贺医生,麻烦你尽快安排吧,别耽误了时间。”
对于木冉竟然真的能拿到同意书一事,贺越风表现出的更多还是惊讶。不过此刻情况紧急,她放弃了追问,将当下的关注点全部放在了安排手术上。
木冉也是两天前才和柴曳关系变好的。
此前,她们只是熟悉到一定程度、时不时有些交流的间接上下级,至于现在……柴曳有事想拜托她帮忙,所以她开始逐步掌握了主动权。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南秋的事,她正好可以顺手帮个忙。
她看向身旁自南秋进了手术室后愈发焦虑不安的高屿,思索片刻,转头对着千述道:“我有些话想跟这位——您叫什么名字?”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她马上问起当事人。
“我吗?我叫高屿。”反应过来的高屿停顿几秒,补上了自己的身份介绍:“联盟军一线作战人员,但目前已退至二线,负责执行保护南秋……南秋夫人生命安全的新任务。”
“好的,高屿小姐。”木冉对着她笑笑,又转头朝千述接上了刚才未完的话:“我有一些话想跟这位高小姐聊一聊,千述,你先帮我去大厅取报告单吧,一会儿见。”
千述应了声好。
现在,在她们之间,已经不需要那套“指令收到,立即执行”的固定程序了。
“高小姐,来这边坐会儿吧。手术时间不短,一直站着等也会累的,请把手给我。”
听到木冉这番话,高屿没有太多思考,机械性地开始照做。
直到感受到一股暖流自手心向四周不断延展开来,异能的波涛正在自己体内流动,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眼下正发生着什么。
“木冉执行官?你、您……”
“一会儿就好,别紧张。”
木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以防她挣脱开去,打断治疗过程。
“我顺便把现在的情况跟你说明一下。我们这边虽然能安排南秋夫人做手术,但是手术之后的修养更麻烦。让她住院是不可能的,所以之后,她大部分时间只能由你一个人照顾。贺医生会把具体的处理方式和注意事项告诉你,有需要的话,我和千述也会提供帮助,但操劳的人只能是你。所以,先把伤口处理好,精神养足,对你、对她来说都好。”
高屿不再抗拒治疗,只是心底仍旧充满了疑惑。
“您……为什么要为我们做到这一步呢?”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治疗正好结束,木冉顺势将手中的东西滑到了高屿手心。
就在上次和南秋见面时,这块九号晶石的碎片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来到她手中。
“这是之前南秋夫人借给我的一件小礼物,它帮了我大忙,让我解决了发生在过去的重大问题,还救了我的性命。今天既然正好被我碰上,我当然得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这件小礼物也请高小姐代我完璧归赵。关于今天的事,后续恐怕要补一些麻烦的文件,具体的操作内容我会发到你的通讯器上,等这几天平安过了再说吧。高小姐,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将情况全部交代完,木冉拍拍高屿的肩膀,站起了身。
高屿觉得她应该送送执行官,可又实在不想离开手术室半步。好在,就在她下定决心站起来前,那位千述小姐回来了。
木冉走向千述,接过后者手中的报告单,看也不看就对半叠好塞进了口袋里。她知道有人比她更关心自己的身体,既然此刻千述没告诉她有什么问题,她也就不需要再多看一遍了。
“好了,情况已经交代完了,我们回去吧,等到明天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高屿目送她们二人挽着手离开,不知为何,心中产生了几分艳羡。
她能感觉到,她们关系的亲密程度,应该在友谊之上。能这样自然地相携着走在一起,已足够让她眼热。
如果之后,她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高屿小幅度地摇摇头,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当下。
现在不是想以后的时候,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的理智逐渐恢复到正常的水平线上,开始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试图从这团乱麻中梳理出最开始的那一段线头,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能直接这样带着她过来?”
这是贺越风见到她和南秋后说的第一句话。
换句话说,贺越风知道南秋是谁,也知道其身份,所以在她没做任何准备就带来南秋时,情绪起伏才会这么大。
而今天的开端,同样在于贺越风的一句话。
“你现在不是奉命在保护九号晶石的原主人吗?要不要去看看啊?”
或许,这就是贺越风承诺过的“提醒”。
再结合之前已了解到的情况……没错了,南秋就是救了她性命、让她在被长虫子虫攻击后仍毫发无伤的那个人!
在此基础上继续往下梳理,一个猜测逐渐在高屿的脑中成型。
刚刚听她们的对话,南秋会突然陷入昏迷,是因为异能使用过度到了透支的地步。而与大型污染种一战后的她,却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等着南秋的手术结果。
可能性只剩一个了——南秋是为她,才到此地步的。
那么,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她和南秋,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贺越风再次从眼前急匆匆跑过时,高屿一下拦住她,带去了人流量较少的楼梯间。
时间紧迫,高屿选择了开门见山。
“你提到过的她就是南秋,对吗?”
贺越风轻咳一声:“你自己猜出来的话,就不能算我不守承诺了。”
这是变相的承认。
可是在高屿的脑子里,却没有半点跟南秋有关的内容,连一处碎屑都不剩。
她眉头紧蹙,继续询问:“所以我和她早就认识……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越风你一定知道,请告诉我。”
贺越风沉默片刻:“哪怕她不希望你回忆起来,你也一定要知道?”
高屿点点头:“如果那和我有关,我就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告诉我。”
她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诉求。
“不行,我答应过她的。”贺越风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还是给你一个小提示,你自己去想。从那次重伤醒来后,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时间,确认过现在到底是哪一年、几月、几日?”
“那还用确认吗,当然是1106年5月……”
理所当然的答案卡在了高屿*的嘴边。
医院的天花板上垂挂着一块儿电子屏幕,上面完整地呈现了时间,精确到秒。
1107年5月25日17时21分。
电子屏上红色的数字,红得实在有些刺眼。
乱了。
全乱了。
高屿忽然意识到,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所理解的一切都有了偏差。
那时她被告知,她昏迷的时间长达半年之久,所以她将记忆中的时间往后调了半年,算作了1106年。
她记忆中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有整整一年的偏差。也就是说,她失去了此次重伤前一整年的记忆,还可能将两次受伤的经历混在了一起。
她与南秋的故事,就藏在被她遗忘的一年里。
贺越风已然重新迈开了脚步,没走出去多远,又折了回来,送上最后一句建议。
“高屿,你也得顾好你自己。只有这样,你们两个才都能好。”
高屿的指尖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某个想法占据了她脑中的每个角落。
她受伤是半年之前。据传,南秋的爱人去世,也是在半年之前。
是否有一种可能性,能将她与那个人联系在一起,甚至……合而为一?
距离南秋醒来,还有一点时间。
她糊涂了这么久,总该在那之前,搞清楚自己是谁。
睁开眼睛的时候,南秋还有些恍惚。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她知道她在梦里,梦里的她在黑暗绵延无边的梦境里独自徘徊,只有孤单为伴,几乎就要迷失方向。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可能要一睡不醒了。
就是在这时候,有人在喊她。那熟悉的声音,用满含感情的语调,将她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
于是一个念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得再看看那个人,哪怕是最后一面。看过再离开才能安心,就像上次一样。
南秋睁开眼,视线渐渐聚焦在了床边的人身上。
她看着高屿的侧脸,突然想到,在高屿昏迷的那半年时间里,她是否也像刚才的她一样,始终徘徊在一片黑暗中,直至迷失了方向?那一定……很难熬吧?
第26章 未亡人(十)
“南秋?你醒了?”
思索间,床边的高屿突然轻声惊呼,语气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欣喜,以及几分夹杂于其间的……歉意。
南秋一下明白过来。
高屿什么都知道了。
她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气,连将手抬起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最终,她只能小幅度地勾了勾手指,出声道:“高屿,来。”
高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用双掌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边。
刚想开口,一滴泪不受控制地先一步滑落。
“南秋,对不起,我……”
高屿发现她想道歉,又不知从何说起。
哪怕到了现在,她对于那残缺的一年仍然没有半点记忆。她想着要找到自己,她失败了。
她翻过自己所有的履历,里面只有作战和立功的相关记载,并不涉及私人生活。她甚至想不起来,和南秋的相遇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之下。
她们真的认识过吗?
这样的怀疑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好在,她在二楼用作祈祷的房间里,找到了二人相识的证据。
当高屿将供桌上背对着人的照片翻过来时,她看到了自己与南秋的合照。
照片是在别墅门前拍的。她揽着南秋,南秋则抱着一束花,花束和餐桌上那朵显然是同个品种。她们靠得很近,连笑容的弧度都是相似的。
她们真的曾经在一起过。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片段。
她让南秋一个人背着这段记忆熬到了今天,却仍不能为她分担一二。
为她祈祷的日日夜夜,她在想什么?与她重逢的那一天,她又在想什么?
高屿无法揣测南秋所想,只记得自己的判断。当初,她觉得她是脑子有问题、是将希望寄托于飘渺的疯子。
“高屿,听我说。”南秋忍住一声咳嗽,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抹去那滴滚烫炽热的泪。她的嗓子有点干,好在不影响她说出想说的话:“我的傻姑娘,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你可能不记得了,你都是为了我,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和高屿认识的时候,南秋就已经是见不得光的流放者了。
那时403高危污染区还没有外扩,小别墅位于二段隔离区与污染区的交界处,虽然破败不堪,却能给她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她就靠着捡垃圾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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