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对党丽萍,他还是能耐住性子,陪她说上几句。
好在党丽萍话也不多,她问完厂里的情况,就识相地挂了电话。
之后,王醒把碗碟放进洗碗机,洗完澡后去了书房,市场杂谈他欠了几天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写了。
只是他在电脑前面坐了十几分钟,脑子里还是噪音一片,于是他拿起手机乱刷了一会,从星球刷到微博,一进去,就看见首页有两个热门。
[冯柳]:新鱼缸^_^造景好了,就等鱼了
[小鱼说水族]:ADA展厅啊,水草的殿堂
王醒当时就一个感觉,这些app偷感真重。
不过它们这么一偷,他就想起了王昱。
只是这小子把小红书账号注销了,王醒没地方找他,然后思绪就七拐八弯的,绕到了那个[擦玻璃]的号上。
这号也不难搜,粉丝在这几个关键字上排在前头,有1万3,简介里就一句话:两眼一睁,干到熄灯。
但这人主页里的视频,却不是王醒以为的那样,全是绿色的缸中森林模样。
他风格杂得多,有森林的,也有山水、亭台楼阁的,都做得无比繁复,那种复杂程度,没有耐心的人是做不来的。
他的东西也是好看的,但离王昱吹得那种灵,王醒觉得还是有距离。
他随便翻了翻,并没有特别感兴趣的,随手就退了出去。然而回到首页的瞬间,却赶上那个[擦玻璃]新发的视频通过审核,出现在了他的主页最左上边。
那是一个跟他主页里其他所有造景都不一样的,一个新东西。
封面里既没有缸,也没有森林,整个色系大片石灰中带点灯光黄,像个墓穴,有壁龛菩萨、锁链鼎炉。
王醒不好说这个东西一定是好看的,但它那个氛围有种穿破屏幕的强,诡秘感直线拉满,让人一看能恍惚有种“真”的错觉。
而这种“真”的质感,才是他那些山水亭台造景之中,所缺的那种点睛之笔。
这个造景,王醒才觉得有点灵气。
他点进去,看见博主在文案上写了一排“试个新景”,然后作品已经有了7个赞,以及两个评价。
[半塘水]:我超这个有点厉害
[hy花园]:这是鱼缸?能放家里?
王醒去看了下视频,感觉它比起鱼缸,更像是张起灵要下的墓,有点阴间,但是很酷,而且非常精致,风格有点像王昱玻璃柜里的那一排买回来的可动佛像手办。
于是王醒点开评论,留了条言。
[Qwer]:很特别,多少钱?
*
杨小霏的邀请函发来之后,严耕云没有立刻回,他起身去屋里录了个视频,随便发了。
然后回到躺椅上,把手机扣在肚子上,闭着眼睛假睡。
杨小霏说,他现在的风格谁也不像,这其实不是一句好话。
他从来没有抄袭过谁,最开始的风格就是他自己的,所以“谁”也不像的意思,就是他最初的风格也被磨灭了,变成了一种四不像。
不过这个事实,没有人能比他自己更清楚,所以这几年,他才这么一蹶不振。
好在东搞西搞的,他最近脑子里又开始有点想法了,然而这次又能持续多久,严耕云不敢说,他已经失败过太多次,连饼都不会给自己画了。
但邀请函一来,他还是心动了,他喜欢干这个,也还想继续干。
只是他新发的这个东西,会有人喜欢吗?还是他会挨骂?
严耕云心里没什么谱,但他也挺坐得住,他假睡了快半个小时,如果不是手机响了,他还可以继续养神。
电话还是杨小霏打来的,语音电话。
严耕云一接,就听见她在那边催:“小严,你新发的那个视频,我建议你赶紧删了。”
“啊?”严耕云睁开眼睛,有点懵,“为啥?”
他违规了?那也不该杨小霏来通知啊。
“不是,”杨小霏笑了一声,语气还算高兴,“没有,我是觉得它很新,你不应该现在就放出来的。”
严耕云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一放马上山寨遍地,但这有个绝对的前提,那就是这个东西得有被仿的价值。
严耕云还不至于自恋到以为自己随手一发,就能卷起什么潮流的地步,他很淡定地说:“诶没事,不用管它。”
“你确定?”杨小霏问他,“你可别后悔。”
严耕云看她问得那么笃定,有点奇怪,点开app瞅了一眼,然后他就吓了一小跳。
半个小时,318个赞、81个收藏和29条评论。
也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只是他这个小号,平均赞数也就百来个,但是这条这趋势,搞不好明天就上千了。
怎么回事?是现在的人,比较喜欢这种灵异风吗?
严耕云没搞懂,但这不妨碍他心里高兴,有人喜欢他的东西,他压根想不起什么后悔,眉开眼笑地把评论区的提问回了一遍。
*
王醒提完问,就忙别的去了。
第二天起来才又想起这个事,出门之前去看了一眼,但是评论已经变多了,有了152条,而且它不是按时间排的,导致王醒翻了几分钟,才找到自己那条。
[Qwer]:很特别,多少钱?
[擦玻璃]:这个不卖,不好意思[鲜花]
第6章 小严
不卖就不卖吧。
那是卖方的自由,王醒也没有那种非它不可的执念,他在物质方面向来比较随便,这个不行就那个。
于是他又回了一条。
[Qwer]:下一个呢?
回完他就去上班了,一星期没去,组里的人都在望眼欲穿,设在高级会所的午餐路演也都不去蹭了,全揣着报告在等他。
于是一个晨会,从8点半开到了11点。
下完会,王醒回到办公室,看见李霖翘着个二郎腿,正在他的椅子上划拉手机,见他进来,并起右手的食、中二指在额角一靠,耍了个帅:“嘿bro,回来啦。”
王醒“嗯”了下,问他有什么事。
“没事,扯会儿淡,”李霖说,“把门关上。”
王醒进到屋里,但没关门:“不扯,我还有会议要听,回你屋去。”
李霖看他挺正常的,人挺精神,也看不太出瘦了,就站起来晃了晃肩,用一种不识好歹的表情说:“不扯拉倒。”
拉倒完他就出去了。
王醒坐下开了电脑,他知道李霖是什么意思,想安慰他,但他没有那么多倾诉的欲望。
至少对着一个在等着安慰你的熟人,他倾诉不出来,他心里那点情绪,昨天都撒在那个保安身上了。
不过说到保安,王醒搭住鼠标,想起下午还得去一趟厂里,看看王昱那些账查得怎么样了。
*
保安严耕云头一天上班,被排了个中班,晚4到12,还是看大门。
所以白天他就在院里搞了半天设计,开了很久没开的电脑,先把成景的框架复制进去,然后一画就是半天。
他很久没有这种状态了,可以好久都不看手机,也不惦记,这种能连续做事的感觉就挺让他高兴。
1点出头他去吃了个快餐,回家本打算睡个午觉,免得晚上熬不住。
可躺下没20分钟,脑子里又全是那个图,该这么搭、该那么改,躁动得不像样。
于是很快他又爬起来了,回电脑前面折腾到3点半,这才囫囵收了昨天带回来洗的工作服、水杯和几样洗鱼缸的东西,骑上电动车去了工厂。
到了后他先去监控室打了个指纹卡,接着才去门房跟老刘交班。
然后这个门岗,除了登记几个人和车,也确实闲得发慌。
好在严耕云有个鱼缸可擦,还有老刘陪他聊天。
老刘平时也住在厂里,所以不值班的时候他也没事干,因此交了班他也没立刻走,还在门房里坐着,喝着茶等饭点。
严耕云其实巴不得老刘走,他喜欢沉浸式干活。
但这里不是他的院子,只能人家爱咋咋的,他出去提了桶水,回来又把那缸顺手一拎,搁到桌上,打湿过后喷了遍除藻剂,等了十分钟开始擦。
老刘在旁边看他忙活,先夸了他一句“小伙子真勤快”,接着又哟嚯一下,说他“这整的挺专业”,最后又不知怎么绕到玻璃上,说:“小严啊,窗口那玻璃,你擦的吧?”
王醒就是这会儿来的。
行政楼离大门其实不远,他今天把车停外面了,人刚走到门房靠外面的这个角上,就听见里面来了这么一句。
王醒闻言往门房里一瞟,看见里面有个大爷,面朝着窗口后面,那里坐了个人,头上戴着帽子,正低着头,抱着个鱼缸在那儿擦。
王醒这会儿斜对着座位,能看见对方一个下巴。那个脸型再加那个鱼缸,王醒一下认出了他,还是昨天那个保安。
他是真挺喜欢那个鱼缸,王醒心想昨天抱着,今天也抱着。
可别人在那儿抱的都是手机,王醒觉得他有点怪,不过人有点喜欢的东西很好,他会有事做,不会是一个空心的人。
王醒看了眼他那个鱼缸,意识里才冒出一种“干净”的印象,就听见他在里面“嗯”了一声。
然后那老头接过话说:“咋还擦成两样的嘞?显得旁边多脏啊。”
那意思就是让他擦成一样的。
王醒往前走了一步,看见他做了个抬头的动作,可实际上眼睛还在鱼缸上,但是嘴里却说:“没两样啊,不脏啊。”
“这,这,”那老头指着玻璃,匪夷所思地说,“还不脏?”
他这次假动作也没有了,往鱼缸上吹了口气,抹着说:“哪儿啊?”
那个眼睛都不睁就瞎说的样子,把他背后那老头惊得咧嘴,大概是在想他什么眼神,竟能比老头儿还差?但王醒觉得他这样还行。
太过逆来顺受的人,王醒不喜欢,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在那老头站起来想往这边走,结果忽然卡住的空挡里,像昨天一样敲了下窗台,说:“开门。”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严耕云抬起头,又看到了小王那个哥。
他今天照样没什么表情,一副拽样,但情绪看着比昨天要好点,没拧眉头,也没瞪自己。
严耕云跟他对了一眼,这次没让他登记,直接把门开了,但人进去之后,严耕云自己在登记薄上写了一条。
2024年4月18日-16:09-(车牌号)/-(姓名)王xing-(身份证号)王昱他哥
王醒这回过来,他爸不在。
财务说是出去找一家供货商的老板了,对方把厂给告了,因为拒不结款。
王醒不管这些,他过来只看王昱的资金动向。
然而财务今天态度变了,说不方便给他看。这要么是他爸,要么是股东,给财务施加了压力,要求对外人屏蔽信息。
王醒也没有为难她,亏空不亏空,最后总有法院把关,他不是个等不起的人。
离开之前,他去王昱之前的办公室转了转。
屋里的东西,电脑和文件那些被厂里收走了,剩下他的私人物品,全家福相框、仙人球、小套茶具,以及一箩筐星巴克的杯子,王醒昨天就带走了,只剩下一墙的成功学书籍,以及一个嵌在墙里的水景鱼缸。
这玩意又是王昱买的,但走的是公账,属于办公用品里类似招财猫的东西,所以不能带走。
它平时也都是王昱在打理,眼下一星期没人管,水质俨然泛了绿,那个鱼缸的颜色看起来,跟门口保安昨天抱的那个差不多了。
王醒在它前面站了一会,拿内线拨了监控室的电话。
对面有个粗嗓子的男人接了,说:“喂,你找哪位?”
王醒说:“找小严,叫他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一趟。”
第7章 换水
严耕云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茫然。
对此,保安队长李兴达更茫然:他们保安,跟总经理办公室八竿子打不着,更何况还专门点名,要找这么个新人。
咋的,他犯事了?李兴达琢磨着:还是跟领导沾点什么亲、带点什么故?
但茫然也得听总经理办公室的,于是他只能打电话做了调度,然后让严耕云赶紧去了快点回来。
严耕云才来第二次,连楼里都没进过,一头雾水地摸到地方,敲了门稍稍往里面一探,就见里面没什么总经理,只有小王那个哥。
他正拿屁股抵坐在办公桌上,腿斜支着,背没有挺得特别直,但姿态看起来挺松弛,在看墙,听见动静侧过头来,没吱声,只抬了下右手,手指往斜上方一勾。
严耕云见状,进去了,然后发现他看的不是墙,而是墙里面嵌的那个鱼缸。
那是个生态缸,里头的长绒藻全线爆发,长得遮天蔽日,水体也严重发绿,基本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样了。
但是严耕云认得出来,因为这缸是他做的,在他离开CAA之前。古城风格,两边的山涧架一座木桥,里头只养一只泰国斗鱼,粉色的鱼身和糖果纸一样的半透明幻彩大尾巴,王昱一有空,就会发一堆图来炫耀。
只是如今,炫耀的人没了,而那只仙女一样的斗鱼也不见了。
严耕云在水藻缝里找了找,还是没瞅见它,又看见那个水色,心里有点伤感。然后他挪开视线,才看见小王的哥没看鱼缸了,在看自己。
四目相对,王醒看见他脸上那阵失神一瞬间就不见了,扯了下嘴角,对自己客套道:“领导,你找我啊?”
王醒根本不是他的领导,但老神在在地“嗯”了一声,然后拿下巴往鱼缸的方向一点,问他:“你懂这个吗?”
懂了就要管,不然人家平白无故的,不会专门找他来问。
这要是换个缸,严耕云就不会“懂”了。
外行人不明白,这种大缸翻起来多耗功夫,没个三四百的工费,维护的人员都懒得接单,都是缸主人自己挖臭泥巴,然而缘分就是到这儿了。
严耕云谦虚了一下:“一点点。”
王醒闻言看了他一眼,又说:“缸里那些青苔,你能处理吗?”
“光处理青苔不行,”严耕云过去把左手伸进缸里,搓了下水体,触感已然滑腻,他说,“这水已经变质了,生态也坏了,得整个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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