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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言说夜晚(近代现代)——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时间:2024-12-16 09:40:46  作者: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这会儿训练馆里没有别人,蒋贺之戴上耳机,放出音乐,简单小跑热身了一下,就到夹胸器前进行训练。挂片式推胸训练器,左右加起来100kg,然而一组练习还没做完,高副局长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扯着嗓门喊:“正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
  “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你们又不让我跟案子,只能健健身了。”蒋贺之被这一嗓门吼停了下来,指挥着老高道,“来得正好,帮我两边再各加5kg。”
  待高竹林帮他加上了两片杠铃片,蒋贺之收紧胛骨,继续推胸锻炼,一个动作完成,他问:“找我什么事情?”
  高竹林却不说话了,一直皱眉、斜眼地看着蒋贺之。自打警体训练馆启用,市局里别的刑警也常来健身,一个个光着膀子、遍体臭汗,可他觉得他们都正常,唯独这个蒋三少,偏与众人相异。无论是他挺胸分腿的坐姿、略显自矜的神态还是身上这件白色T恤、以及一身幽而不显的香水味,他都觉得,很gay。
  蒋贺之深吸一口气,以胸部发力将重量推起,侧目望见老高表情复杂、目光晦暗,知道这人恐同已极,便故意说:“我老婆喜欢身材好的,尤其胸要大一点,说这样枕着睡觉,踏实。”
  高竹林翻了翻眼珠,脑海中浮现两个男人裸身在床、相依相偎的画面,登时额上青筋乱跳,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逗你的,他才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蒋贺之憋不住地笑出一口白牙,起身对老高说,“你要觉得练这器械太gay了,我去跑步吧。”
  “你、你先别跑了,我是有正事儿要跟你说。”到底正事要紧,高竹林伸手拦住蒋贺之,对他说,“你家老爷子不是过两天就来了吗?上头有个指示,让你去接机。”
  说是接机,其实就是安保;说是安保,其实就是让蒋瑞臣下飞机的第一眼就能看见久未谋面的亲儿子。
  “那位老先生惜命得很,走哪儿都跟总统出访差不多,”蒋贺之一脸不悦,摆明了不想接受这个安排,“他身边二十几个雇佣兵,都赶得上一支特种部队了,所以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让他自己来吧。”
  “这叫什么话?”高竹林瞪眼道,“你爸身边有没有保镖那是他的事儿,我们这边安保工作做得到不到位,那是我们的事儿,这完全是两码事儿,懂吗?”
  “可咱们局又不是没有专门的警卫支队,我是刑警,凭什么让我去给他站岗?”蒋贺之继续明知故问。
  “你怎么话这么多?这来的不是你爸吗?”高竹林都快翻白眼儿了,哪有这么不省心的儿子。他拉长了一张带疤的脸,吼他道,“上级让你去你就得去,别忘了你从警时的口号,‘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有令则行、有禁则止’!”
  说罢,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扭头即走。
  这回是蒋贺之出声叫住了他。
  “老高,”见老高回首,他问,“听说你以前是干缉毒的?”
  高竹林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蒋贺之微蹙眉心,又问:“那你听过沈司鸿这个名字吗?”
  “何止听过,我还是他的老领导呢,”听见这个名字,一向粗犷浅露的高副局竟登时面露怅然之色,叹了口气,说,“他挺可惜的。”
  蒋贺之不以为然:“周嵩平的专职秘书,三十几岁就是正处级干部,可惜什么?”
  “当时是挺可惜的。他可是缉毒特警队的一线尖兵,2次被评为先进个人,1次荣立个人二等功,1次荣立个人三等功,1次拿过全省比武的个人冠军,擒拿格斗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了,经常是手起砖断、一招制敌,身手真的特别好。”高竹林睨了蒋贺之一眼,道,“没准儿比你还好。”
  蒋贺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又问:“然后呢?”
  “然后,他就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对方挤牙膏似的问一句、说一句,蒋三少明显不耐烦了,“我说高妈,你能不能一次把话全说完了,到底怎么回事?”
  局长与副局长都很亲民,所以市局里一群小年轻也没大没小,偶尔会管老沙叫沙爸,管老高叫高妈,硬生生凑出了这么一对老年警届CP。
  “说了多少次了,别瞎叫。什么沙爸、高妈,我跟那死胖子能是一对儿吗?”
  接着高竹林真就一口气说完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会儿沈司鸿刚刚记完个人二等功,喜洋洋地跟上级请了个假,说要回去跟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结婚。结果运气坏到透顶,他在回程路上看见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追一个男人。原来是赶上扫黄行动,那几名警察正在追捕一个拒捕的嫖客,他们边叫“别跑”边追,而那个嫖客却越跑越快,越跑越远。眼见对方即将逃脱,同样身为警察的沈司鸿当然不能袖手,他箭步跃出,飞身而上——他沈司鸿是什么身手啊,没几步就追了上去,一下将那个男人扑倒了。可没想到那个男人以头抢地,居然就心脏病发,死了。
  蒋贺之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高竹林翻着眼儿回忆了一下,说:“嗯,95年的事儿了,那就是十二年前……”
  蒋贺之算了算时间,正是盛宁父母出事的时候。
  高竹林接着说下去:“更倒霉的是,省和省对一些边缘性行为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反正在咱们粤东省,‘打手枪’不能算作卖淫嫖娼。那个男人猝死后,服务他的那个卖淫女出来作证说,她只给他打了手枪,没有与他发生性交行为,所以在法律上,那个猝死的男人还是个无辜的良民。他的家属一听,更加不依不饶了,天天找电视台说要跟公安局打官司,要求巨额赔偿,要求严惩凶手。事情闹得太大了,为了息事宁人,公安局赔了一大笔钱,沈司鸿本来也是要开除的,但念在他立过那么多大功的份上,最终只是记了大过,将他从特警支队调去了森林公安局。”
  沈司鸿被调去的那个地方,是一片位于粤闽交界处的山脉,整个粤东省最贫困的一个县城,GDP常年居省内倒数第一。而说是森林公安,其实跟护林员也没差,每天的工作就是防个火、护个绿,“用脚步丈量大山”。
  听着很惨,但蒋贺之仍旧不以为然,反问道:“那他也可以辞职么,何必非得留在体制内?”
  高竹林白他一眼:“你这大少爷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人家家里很困难的,上有残疾老母下有学龄幺妹的,一下子辞职,怎么养活她们?而且他一直读的是警校,又没正儿八经地念过大学,上哪儿找工作?不在体制内,难道还去给你们这样的有钱人当保镖吗?”
  蒋贺之神态稍显凝重,说:“继续说。”
  “人性这玩意儿特别羸弱,千万别去考验它。沈司鸿这边一出事儿,从缉毒英雄跌落成记了大过的护林员,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就不要他了。”高竹林不晓得沈司鸿青梅竹马的恋人就是盛宁的姐姐,只说,“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还以为他会在那片穷困的大山里一直扎根到退休,没想到他在后来一次打击盗猎分子的行动中受了重伤,匿迹了一阵子又调回来了,还一跃成了老书记的专职秘书。而且老书记还很器重他,待高升进了省里,也把他一起带走了……”
  蒋贺之轻轻皱眉,不再做声。
  “再后来我有次在市里的一个会议上见到他,那高高在上的派头,都不敢认了,不过我至今记得,”这场谈话的最后,高副局长为昔日的爱将深深叹了一口气,“当时在决定怎么处理沈司鸿的市局内部会议上,他将挂着勋章的警服一把扯开,露出肩膀上的弹孔和胸前的刀伤,唉,一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缉毒英雄、一个面对死亡亦不退的特警尖子,就这么流着眼泪对在场所有的领导说,我是英雄,可他只是一个嫖客,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作者有话】
  官仔矞矞:粤语,端正俊秀的意思
 
 
第57章 小倩(二)
  高副局前脚刚走,窦队长后脚就进门了。他也是来锻炼的,他也被要求,6月12日当天跟蒋贺之一起去给蒋瑞臣当保安——窦涛纯属买一赠一,就安排蒋贺之一个刑警去接机,领导们都觉得,太刻意,太谄媚。
  自打人缘甚好的何副队入狱,二大队的人看待他的眼神多少都有点不自然,所以蒋贺之平日里跟一大队的窦涛关系更亲近些。两人一边做力量训练,一边聊洸州市内最近发生的案子。
  “你还装模作样练什么?”窦涛不以为然地说,“我还以为冠军内定了,那些特警都会让你的。”
  “用不着他们让。”蒋贺之直立弯举哑铃,提起又还原,手臂的肌肉绷得相当漂亮,神态也相当自信,“也就老沙他们大惊小怪,把我手头工作都停了。”
  “不过最近也没大案子,就金融系统不太平,跳楼也跟会传染似的,一会儿死一个基金经理,一会儿又死一个。”窦涛同样在推举哑铃,挺胸收腹,吸气吐气,“记得97年的时候,也是金融危机,股指腰斩,也是股民赔得惨不忍睹,争相跳楼。都说这回比97年还要严重,满仓跳楼的基金经理和股民数量还得增加。”
  “今年跟97年不一样,97年是索罗斯一个人想靠‘做空港币’做空中国,短暂引起了‘踩踏’造成的亚洲金融危机,这次是美国次贷危机爆发,房地产市场崩盘,导致全球性的金融海啸。”
  “97年的香港保卫战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热血,你爸也功不可没啊,配合中央积极救市,砸下百亿资金对轰索罗斯,民间都管他叫‘白衣骑士’——哎,这回你家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窦涛停下动作,两眼发亮,想着,若真能听到点内幕消息就发财了。
  蒋贺之冷笑一声,没有回话。对于97年“香港保卫战”中蒋瑞臣豪掷百亿的壮举,多数人说是“救市”,少数人说是“抄底”,真理在哪类人手上其实不重要,反正结果就是晶臣大赚一笔,一举奠定了他老子亚洲首富的地位。
  “哦对了,”没等来想要的内幕,窦涛倒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说,“最近跳楼的那个基金经理叫陆建荣,还来我们局里做过笔录呢,就你们队跟过的颐江公馆那个案子。”
  “什么?陆金融死了?”经对方一提醒,蒋贺之算是想起那个陆金融了。此人本名叫“陆建荣”,颐江公馆的业主,因在金融行业从业,自称“陆金融”,以前都由老何出面与他联系。803案早已在市委领导的要求下结案,诸如老何这样的涉案人员业已被捕,因此蒋贺之已有近一年时间没听过这个名字,此刻乍然听见,心中顿生不安。他问窦涛,“这人什么时候死的?”
  “就前几天,6月2号,”窦涛不解地皱眉,“你问这个干嘛?已经定性为自杀了,其直系亲属也都签字确认了。”
  蒋贺之皱眉沉思片刻,要求道:“陆建荣的尸检报告,还有现场勘查及走访笔录都给我看看。”
  尸检报告显示,陆建荣头部破裂,肋骨全断,全身多处骨折,颅内及体腔大量出血,符合‘高坠’特征。且陆建荣确系生前坠楼,因为死后坠楼者没有生理反应,摔伤会不规则分布在尸体与地面冲击的部位上,体内血块也会较少;而陆建荣的肘、膝等大关节处都出现了骨折现象,这是由于在落地瞬间,一个活人会本能地做出以关节抵挡地面冲击力的反应。
  然而尸检报告还显示,陆金融的膀胱是空的,几无一滴尿液。说明他刚刚上完厕所,一个都要跳楼的人,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地先去上个厕所?
  “最近这些跳楼的基金经理你要不要都去查一查?”见蒋贺之一直微蹙着眉头翻阅结案报告,似不信任自己的办案能力,窦涛略有不快,辩解道,“你看看走访笔录,陆建荣的同事和家属都说他近期没少流露出自杀的意图,因为他管理的基金已经亏损了近六成,他是专注炒小盘股和微盘股的,这些日子天天大幅下杀,他还借了外债加了杠杆,这下就倾家荡产了。”
  循着窦队长的指示,蒋贺之又仔细看了看走访笔录。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陆建荣同事的一句证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同事说,陆建荣确实因为亏损的股票消沉抑郁了很长时间,屡次说要自杀,但在他死前一周,他却突然一反常态变得异常兴奋,大叫大喊了一句:原来我天天都能见到聂小倩!
  “聂小倩……”颐江公馆的旧案细节重回眼前,蒋贺之突然想到了跟盛宁吵架的那天,那天是盛艺演出《倩女幽魂》的日子,所以他也记得清楚,6月1日,儿童节么。他赶紧问窦涛,“陆建荣的尸体呢?”
  “既然确认是意外,他的家属也希望他尽快入土为安,所以已经交由他们带回去火化了。”
  “这么快?”蒋贺之不满道,“通常情况下,一个跳楼轻生者会在死前反复徘徊犹豫,窗台前会留下他的烟头或者足迹,窗框上会留下他攀爬、蹬踏的相应痕迹,尸体的手指或衣服上也会留下石灰、铁锈等附着物,可尸检报告上显示,这些都没有。”
  “大楼北面临近厕所,窗户常年是开着的,那几天不是台风么?陆建荣晚上坠楼,第二天天亮才被人发现,经一夜暴雨洗刷,你说的这些痕迹早就没有了。”停顿一下,窦涛继续解释,“而且这栋大楼是监控全覆盖着的,大门、电梯、楼梯都有,我们查过监控,陆建荣坠楼前后没有可疑人物进出,他的同事也都排除了作案嫌疑。再者,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打斗和挣扎的痕迹。”
  “你怎么就确定现场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你也说了那几天是台风天,”蒋贺之拿起现场的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中跟被大雨洗刷过一遍的窗前走廊说,“洸州的台风通常是偏北风,这般挟风带雨横扫而来,那些可疑的足迹或者痕迹都不可能留下了。”
  “你说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窦涛明显不快了。
  “我的意思是,”蒋贺之眉头蹙得更紧,“陆建荣可能不是自杀。”
  两人当即驱车向洸州东南边的江埔区出发,来到了陆建荣跳楼的那栋大楼。这是他的工作地方,他所在的基金公司就在这栋大楼的16层。基金公司熬夜加班是常态,陆建荣坠楼时间是晚上十点,当时他所在的这层楼,除他们公司已经没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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