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茳一下子就泄了气,他承认:“官府为了‘包庇’我,所以草草了事,我难辞其咎。但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也想帮他查明真相找出真凶,但他根本不听我解释。我是冤枉的,我不该被孟肴误会这么多年。从那之后,他就在我眼前消失了,再回来也只剩下满腔仇恨,就连今日他师父忌日,他因为不想见我,也没来——”
萧约道:“齐先生如今是梁国的官员,处处要按规矩办事,他早就随着使团回去了,怎么能来?皇叔,你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谢茳哼道:“什么狗屁规矩,若是他想多留一段时间你会不允?他就是不想见我,他恨死我了……分明我们曾经那么要好,分明是我先认识他的……他做饭还难吃得要死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是我硬着头皮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厨艺一日一日好起来,凭什么最后坐享其成的是别人……凭什么都没了?就因为我是个男人吗?”
萧约打断谢茳的自怨自艾:“这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齐先生他并不喜欢男人,你不能要求他非得回应你的单恋。”
谢茳咬牙:“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别说了!最没有立场对我说理的就是你了,你是轻轻松松什么都有了,却让我不要强求,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怀着孕,站着也腰疼。”萧约要他认清现实,冷声道,“齐先生和你,从来都没有可能。这不是说理,是事实。就算你们认识在师父师母结缘之前,但你们至多也就是知交好友,是你奢望强求,不怪先生给不了你想要的。就算从前有知己的情谊,因为师母的死,也都耗尽了。你要是还想挽回这个朋友,就该振作起来,好好去追查真凶,否则就算你办再多次丧事,先生也不会来。”
萧约言尽于此起身要走,谢茳在背后道:“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萧约回头看他:“皇叔何意?”
谢茳脸颊还有醉酒的酡红,他抿了抿唇,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头:“有朝一日证明了我与此案无关,而他又是鳏夫,我们……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吗?”
萧约摇头:“皇叔你怎么执迷不悟呢,我说过了,齐先生不是断袖,就算他妻子亡故多年,他要再娶,也不会和男人在一起。”
“是男是女有什么分别!真心不都是一个样!你俩难道也是天生的断袖?凭什么你们能成,我就是奢望?”谢茳吼道,“你也这么说,他师妹也这样说,像是你们很了解他一样!你们不知道!当年孟肴他和我在一起有多开心,你们不知道!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不开窍,他是个榆木脑袋,万一呢,万一他突然回心转意呢?”
萧约自知劝不动他,叹息道:“难怪先生觉得你是凶手,皇叔,你太偏执了。你对先生的这份痴狂真是充分的杀人动机。”
“我说了,我想过那么做,更极端的做法都想过,到底是没有付诸行动。”
谢茳惨然一笑:“大侄子,大侄婿,别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设身处地想一想,假若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会杀掉对方的爱人,将其占为己有吗?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让他痛苦,只能是自己把孤单的煎熬都咽下去。是吧?”
第140章 相爱
谢茳话说得动情,目光也极其诚恳,但爱是真的,恨也未必不是真的。
善与恶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救人或许要经过深思熟虑,但杀人大多出自冲动。
萧约未作回应,转身便走。
谢茳叫他:“你是孟肴的徒弟,他一定不会瞒你,你告诉我,这些年他身边还有别人吗?”
都到这份上了,还问这个。
萧约无奈回头:“皇叔,就算我说没有你又能如何呢?”
“真的没有啊,我就知道……他那样的人,八百年不开花的铁树一般,对谁都又冷又硬的,但对我格外不同。”谢茳先是庆幸,然后感觉在小辈面前说这种事有些羞赧,他低头道,“左右我在陈国也是混吃等死的闲人,于国家社稷都无作用,在何处都是一样……”
萧约听懂了他的意思,心想原本以为越王是皇帝为自己设置的一道艰难险阻,没想到对方并不想争夺皇位,却是一心想做师娘。
皇室怎么盛产恋爱脑?
“皇叔想去梁国,到先生身边?”
“有何不可?”
“齐先生如今是梁国的官员。”
“难道梁王还敢置喙?”
萧约摇头:“皇叔真的觉得这样合适吗?”
谢茳道:“他无妻我未娶,有什么不合适的?就算是三年戴孝,丧期也早就过了。我又没有纠缠有妇之夫,有什么不合适的?从前连魏先生的课堂我也跟着他上过,如今梁国有什么去不得的?如今他身边没人,过得恐怕比我还潦草,前些日子见面就知道了。别看孟肴厨艺不错,但那是伺候别人,他自己总是敷衍了事,忙起来能一整日不吃不喝,也不是年轻人了,饥一顿饱一顿身体怎么受得住……若是怕损害他的仕途,大不了我做个不见光的外室总行了吧?”
萧约听着谢茳关切的话语,真是如同一对寻常夫妻似的。陈国越王,虽无实职,但名分上比坐拥城池若干的梁王卫王还高贵许多,听他话里意思,是要洗手作羹汤,亲自照顾齐悯的生活起居,连当外室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份情意实在真切,可是——
“皇叔,你不能离开陈国,甚至不能离开京城。”萧约道。
谢茳皱眉:“大侄子,你这是过河拆桥,要不是我当时放水,你没这么容易给肚里的孩子找个爹。我愿意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反过来你就不能将心比心成全于我?”
萧约道:“我是皇叔的侄儿,更是先生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更该成全先生的心意,师父他如今并不想见你。”
“我说了我不是凶手!等我到梁国会当面再向孟肴解释!”谢茳急声道,“小侄子,我告诉你,虽说你是储君,但你约束不住我!我想走便走,难道你能调禁军堵我?”
萧约知道谢茳和齐悯在陈国就已经见过了,当时没能解释清楚,换个地方就能冰释前嫌吗?再去不过是徒添争吵积怨更深。
可惜这些话谢茳现在听不进去,爱意使人盲目,单恋更让他耳朵也选择性失聪。
萧约便也不多解释,只是坚持要做这个恶人:“从皇室亲戚这方面说,我的确不该限制皇叔自由,也不好动用明面上的权力,但是我有驸马——”
萧约侧首看向薛照,后者点头:“王爷还是安心留在府内吧。若是向往梁国,我也可以拨一些人手帮你办几场梁国风俗的丧礼。”
谢茳一拳砸在棺木上:“他只是说不让离开京城,你直接把我圈禁在府里了!好小子!你怎么敢!”
“我的底细,皇叔不会不清楚,何出此问?比皇叔还强势之人,我也不是没办过,对皇叔我已经是十足客气了。”薛照冷冷一看对方,“敢是一定敢的,皇叔也不必怀疑我能否做到。我与栖梧同心同命,众人看得到的地方,我站在他身旁,支持他的一切决定。看不到的地方,栖梧不便触及之处我也要悉数为他摆平——包括你在内,皇叔。”
薛照的言语目光犀利,说出的话是告知而不是商议。
谢茳知道自己是真的要被困在家里了,骂骂咧咧地不许薛照随着萧约称自己为皇叔,嚷着早知今日,当时就应该再努努力促成真正的薛昭当上驸马——
薛照这小子性格如此霸道强硬,他能上位,凭的不就是一张好看的脸蛋吗?薛昭也有,一模一样的俊俏,而且更加小意温柔,也能把公主迷得五迷三道。
萧约和薛照任他吼任他骂,齐声又喊一句“皇叔”便出了大厅。
王府此时没有闲杂之人,后续很快还会全部换上薛照的心腹看守谢茳——直到真相大白。
坐在返程的马车上,萧约掀起侧帘回头看了看挂白的王府道:“隐约还能听见骂声,真是气得够呛啊。我看他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办完丧事直接去梁国,或许就此不回来了,结果被我们扣住了。这样一来,越王可是要记恨你我了。其实方才可以把话说得更柔和更明白些,让他留在京城也是为他好。”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让谢茳背了这么多年黑锅,就是想把罪名扣死在他身上。稳妥起见,死人是不会申冤的,若是谢茳离开京城,恐怕随时会遇险。
薛照摇头:“你以为他听得进去吗?与其多费口舌,不如早点回去。就算是假的,那地方也晦气,你不能多待。”
“也是,他一心想着先生,觉得大有机会而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阻拦。在今日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谢茳和齐先生会是这种关系。”马车非常平稳,但萧约还是觉得有点晕,或许是方才在灵堂上被纸钱香烛熏的,他偏头靠在薛照肩上,“从齐先生那,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意,有的只是仇恨;而谢茳简直是如痴如狂……哎,薛照。”
萧约仰头叫薛照名字,薛照已经猜到他下半句是什么了,但还是应了一声,乖乖等待:“我听着呢,你说。”
“谢茳那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若是我宁死不弯,你会怎么样?”萧约问。
薛照勾唇:“栖梧这话言外之意当初是我先动心的?”
萧约被他逗散紧张烦恼,也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吗?以后孩子长大,可不许跟他们胡说,事实就是你追的我,对我一往情深不可自拔——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这么俊朗聪慧,你会爱上我难道不是应该的?没有一见钟情都是你的错。”
两人头并头,说话时的微微振动都能彼此感知。
“怎么不算一见钟情呢?”薛照道,“第一次遇见,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
“你那是馋我身子,拿我当药使呢。”萧约笑得眉眼弯弯,“试验了几次,确认是很好的安眠药,就把我拐到床上去了,好好一个直男就此陨落。”
“你不馋我吗?”薛照贴得更近了些,两人鼻尖相碰,“我不是栖梧的药吗?”
呼吸交融格外撩人,萧约周身酥痒,睫毛眨了眨竟然眼眶微湿,他一把搂住薛照:“是,你是我的药。我调配了十几年的香料,好像就是为了嗅到你做铺垫。”
薛照吻了吻萧约的眼睛:“可是我宁愿我们有别样的缘分——我不想让你用十几年痛苦折磨换和我相遇,就算你不需要我的香味,我也一定会用别的方式来到你身边,和你相恋——或许就是这张漂亮脸蛋呢。栖梧既喜欢我香,又喜欢我好看吧?”
萧约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若是薛照没有经受那么多年的苦难该有多好,他们是天作之合,换一种方式结缘也会走到白头。
他含泪回应:“好看,你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我们天生一对,最最般配。你不是也吃了很多苦才找到了我,谁也不欠谁……万幸我们相爱,不管动心谁先谁后,给出去的爱能有回应,不是单恋,是两厢情愿。”
湿润的眼睛凝望爱人:“薛照,我爱你。”
薛照亦红着眼尾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想起裴楚蓝临走前叮嘱过,孕期不宜太多情绪起伏更不要哭,于是道:“栖梧不止要这辈子爱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要爱我。我可记得你答应了要让我做童养夫的,下辈子要早早把我领回家。”
萧约破涕为笑:“记得记得。你做赘婿做得上瘾了,当驸马乐,当童养夫也乐,傻极了。”
“傻人有傻福。”薛照给萧约擦去泪水,“谢茳的问题对你我而言不存在,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无忧怖已经证明了,即使忘记所有重来,我们也会走到一起。你的爱人永远是我,只能是我,任何人都抢不走去,挤不进来。”
看着萧约又要掉眼泪了,薛照急忙调转话题:“好了好了,英明睿智的殿下不能再想情情爱爱了,说回公事吧。谢茳的话,其实你都相信了是吗?”
“我没事,孕期就是格外容易眼酸……没错,不仅是凭感觉,理性推断,谢茳也不该是杀人凶手。”
萧约道:“谢茳自己也说了,依照他的权势,想要拆散一对平民夫妻是再容易不过的。他和先生是多年的好友,再清楚不过先生的秉性,他自己知道拆散不开先生夫妻二人,若是强求,便连朋友都做不成,得到人也得不了心。先生成婚之初他都没有从中作梗,想必是已经放弃了,又怎会弄到如今地步?而且,若是他真想强占先生,早该把人掳到府里了——即便先生有皇帝撑腰,谢茳也未必不敢和皇帝相抗。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孤身一人有什么豁不出去的?谢茳愿意为了先生出格叛逆,只是先生不领他的情意,他想给的总是给不出去。”
薛照点头,同时又道:“谢茳如今陷于痴恋无法理智,不过他的话倒是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他说魏氏的尸体上藏有豆蔻诗社的专用纸张,脚下泥土也是诗社独有,由此说明魏氏死前到过豆蔻诗社,杀她的凶手大有可能就在诗社之内——如果不是谢茳,还可能是谁?”
萧约接着道:“诗社之中和师母关系最近的就是师姑了。可是师父和师姑是同门兄妹,二者之间除了师门情谊应当没有别的关系了——虽然先生人品贵重又饱学多识,但不至于身边的男男女女都要爱上他吧?师姑实在是没有动机会杀害自己的嫂嫂。那么还有谁呢?”
萧约竭力思索,忽然灵光一闪:“李氏!师母遇害的那一年,正巧是李氏嫁给许尚书时!李氏言行古怪,许家最近还丢了女儿,许多事凑在一起不会是巧合……她们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正说着话,马车侧帘被风卷起,萧约余光瞧见街边一座高门府第挂起白幡,他随口道:“这是谁家,也在办丧事——等等!”
马车停下,萧约定睛细看。
“竟然是许尚书家!”
萧约和薛照面面相觑:“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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