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昭仪睁大了眼,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座椅靠背,她身子一颤,抬手轻按心口:“我……我……”
“今日好热闹的场面,年轻人这热乎劲,让孤光是看着都不觉得天寒了。”梁王笑声爽朗,走近看着众人,“观应啊,和昭仪聊什么呢?”
众人起身见礼,梁王唯独扶了薛照没让他跪下去:“今日与民同乐,不讲繁文缛节。”
“方才聊什么呢,聊得那么热络。”梁王落座,孙昭仪嗫嚅着不敢应声,薛照道:“没什么,王上,我先下去巡查了。”
梁王点头:“今日官民聚集难免人多混杂,是要谨慎些。观应啊,你顺便去帮孤叫个人上来。”
梁王目光瞧着底下的禁军头领沈危:“沈家三兄妹都来了,淮宁侯养得三个好孩子啊,凌月得力,摘星活泼,他们那个妹妹好像叫……”梁王故作思考,很快道,“和羲。沈和羲。这个丫头闯天闯地,一点也不小气,孤喜欢这个性子。你把她叫上来,让孤好好看看。”
在梁王的笑声里,薛照退了下去,萧约也跟着离开。不用回头,萧约也猜得到孙昭仪的脸色,那必然是假笑得很难看。
看上了薛照的权势,想用侄女做棋子笼络他,没想到梁王心明眼亮,给薛照定了其他人。
沈和羲,沈摘星的妹妹,那就是将门之女,性子大概也挺洒脱刚烈吧?而薛照待人冷淡,虽已封侯,但到底是内官之身,名声又不好。
两人怎么看都不搭。梁王怎么想的,会把这两人往一起凑?谁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太监啊,何况还是侯爵之女。
萧约见薛照越走周围人越少,忍不住问:“不是让你去找沈姑娘吗?”
薛照转身看他:“闭嘴。”
“你昨天差点掐死我,现在这个语气可吓不倒我了。”萧约摸了摸脖子。
薛照盯着萧约看,衣领遮不住的地方隐约有暗红的痕迹,薛照沉默片刻后道:“手无缚鸡之力,活该。”
“有缚鸡之力也缚不住你啊。”萧约随口而出,“你又不是鸡。”
薛照睕他一眼。
见近旁无人,萧约对薛照道:“真不去啊?你打算抗命?人家嫁不嫁不一定,你娶不娶又是另一回事,没必要明着跟梁王对着干吧?不怕他问罪吗?”
薛照冷笑一声:“杀了我又如何。”
香饽饽可真是够狂的。
萧约不经意转头一看,有个披着红斗篷的少女笑靥如花奔向沈摘星,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给他擦汗,想必就是沈家姑娘了。
“她也爱吃甜食,你们胃口倒是相近。啧啧,好小的女孩啊,只有十四五岁吧?那你还是别去叫了,太作孽。”萧约道。
薛照:“闭嘴。”
萧约:“好凶。”
卖糖葫芦的手举的草垛上没几根山楂串了,今日消寒会上实在太多人了,生意极好。
萧约目光四处横扫,就是没发现裴楚蓝师徒的踪迹:“哪个是神医啊,你带我引荐引荐?”
薛照盯着糖葫芦垛:“他不一定来。”
萧约急了:“我今天冒了好大的风险,在梁王面前转一圈,我身上起了一层冷汗。若是见不到他,那我不是白来了?”
“我承诺你什么了吗?”薛照道,“别不知足。”
萧约语塞,是啊,薛照并未直接承诺他什么。昨日要打要杀的,今日大着胆厚着脸来到会上,他还愿意带着自己四处溜达就算是揭过这篇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萧约能屈能伸。
很多事情两人并未明说,一直以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维系彼此关系。但萧约觉得薛照既然能请动裴楚蓝给赵意如开那道方子,应当是在他面前很有话语权的,怎么见一面也这样难呢?薛照主动提起消寒会,不就是为了促成双方见面吗?难不成是单纯带自己来玩?他哪有这么好心这么闲。
正想着,裴楚蓝出现在萧约视野里,大概五十步外,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刮了阵风,裴青错身把裴楚蓝挡住了。
萧约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裴楚蓝又不见了,只有裴青背对着热闹的赛场。
越人湖边的小亭里,裴楚蓝悠哉含笑,对面前人道:“同样岁数,你怎么这么见老?”
齐咎怀面色沉沉:“你让那个宦官离栖梧远些。”
第30章 不配
未待裴楚蓝答复,齐咎怀四顾:“此处能说话吗?梁王也来消寒会了。”
裴楚蓝:“小青望着风呢,不会让人听见看见。这小子用毒杀人是一绝,身手也不错,有他守着没人能靠近。”
齐咎怀:“药王谷传人不是该治病救人?怎么用毒?你这师父当得……陛下太纵容你了。”
裴楚蓝笑:“医毒不分家,毒药未必就不能救人。小毒物天生冷心冷情,有我管着已经不会乱杀人了,这还不算好师父?皇室管不着药王谷的事,燕戎也没那么闲,不过——”
裴楚蓝话锋一转:“不过,陈国是得好好清扫一番,梁王竟能得知我的行踪,我已经去信给皇帝,让他好好查查身边的人。梁国近来闹出这些动静,怕是从上到下都不安分,虽然蚍蜉撼树不足为惧,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当今梁王看似守成,实际……既然知道有人泄密,你还和梁国这些人搅在一处,岂不是更容易走漏消息。”齐咎怀拧着眉头,“不行,我们还是改日找个稳妥的地方详谈。”
裴楚蓝:“你个酸儒,怕什么的。小青做事让人放心,有他守着,不会让一只蚊子飞过来。梁王先前让我再收几个徒弟,明里暗里想往我身边塞人,都被他收拾了,不敢再有所动作了。再说了,梁王算什么,我是救人的,但小青是用毒行家,动动手指就能要他的命,他碍不着我们的事。”
齐咎怀走出亭子又转身回来,在裴楚蓝身边坐下,还有些余怒未消:“你还有脸说‘我们’。你若是没忘来梁国的目的,为什么把栖梧往火坑里推?”
“哟,这才认识多久?一口一个栖梧,叫得好亲热。”裴楚蓝托腮,“莫不是你也瞧上了萧家小公子?他哪就那么抢手了?啧啧,你可不一定抢得过姓薛的那小子,他轻轻松松就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齐咎怀:“浑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梁国!”
“别急嘛,我最近在配一种药,叫无忧怖,能扫除烦恼让人快活,配出来你要不要尝尝?”
齐咎怀摇头:“无忧怖不如有挂碍。否则人活一世,无异于行尸走肉。”
“有挂碍,这名字好,我试试也配一剂药出来,让人梦萦魂牵欲罢不能。”裴楚蓝桃花眼笑得眯起,“我知道,你是因萧约才来的,但又不是为了他。你不喜欢男人,得,又少一个竞争对手。”
齐咎怀:“跟你说正事,你怎么这样!药王谷掌握天下至高医道,不是神仙也胜似神仙,不说多端庄,起码不能随口戏谑,你师父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
“别提我师父,你又没见过他。他都死了好多年了,早不知道去哪投胎了,哪管得着我。谁稀罕当神仙,我偏要做欲海沉浮的俗人。”裴楚蓝收起笑容,“别跟我唠叨了,我刚从萧老头那回来,老头儿吹胡子瞪眼骂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你去见萧老太爷了?也不怪他生气,我们这么算计,害得他家颠沛流离,实在是过分。”齐咎怀道。
裴楚蓝道:“别猫哭耗子。什么算计,哪里害人了,萧家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的好事还要上赶着求他,不知好歹。”
“人各有志。”齐咎怀叹气,“匹夫尚不可夺志,何况栖梧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萧约我还没好好了解过,目前瞧着还行。”裴楚蓝指尖勾勒衣服上的花纹,垂眸正色,“据我所知,他待家人极好,尤其疼爱那个心智缺陷的妹妹。所以,咱们要从他妹妹入手,老萧头不让治,我偏要治,还要让萧约求我去治。如此,他不敢不听我的。”
齐咎怀面露犹疑:“这样,会不会太歹毒了些?萧姑娘本来就是因为……才弄成这个样子,你分明有能力治她,却要以此为筹码,拖延着不施援手,让她白白承受疾病折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舍不得儿子,让女儿受苦是老萧头自己的决定,要说歹毒也是那个老东西。”裴楚蓝有些不悦,“你听着,我不要一个君子,更不要活菩萨,心慈手软当不起事的拿来何用!我要一个够睿智够决断顶天立地的男人,别把他教得太乖了!”
齐咎怀长叹一声:“也罢,我也没什么脸面责怪于你。但你做事不可太激进,别把栖梧逼得太狠,更不能让他和薛照再来往了。奉安盐案,十八岁的少年郎轻松摆平且让各方无话可说,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如今他炙手可热,栖梧和他走得太近,恐怕容易被牵连,要是被梁王察觉,就危险了。”
裴楚蓝点头:“薛照确实不容小觑。不过,是萧约自己找上他的,我有什么办法?说不定是他们两情相悦呢。”
“胡说!”齐咎怀怫然,“别把所有男人都想得跟你一样,栖梧不是龙阳断袖之徒!薛照区区一个阉人,怎么配和栖梧相提并论!”
“算我胡说吧。不过,薛照可不是区区一个阉人,这小子……你看不惯他,等你当了梁国的官随你怎么去斗。”裴楚蓝起身要走,“年后就要开考了,要不要我去给你偷题?考不上再等三年的话,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你了。”
齐咎怀摇头:“文人虽轻,还有几两风骨在。你不必管我的事,往后无事也不要轻易见面。若有余力,多留意沈家。梁国太不太平,沈家很要紧。”
裴楚蓝点头。
回到消寒会上,冰蹴球正接近尾声,而热闹也才刚开始。
梁王到场不久,二公子冯灼也来了,梁王才和沈家姑娘说了几句话,赏了沈和羲一柄红缨枪,见次子前来见礼,笑道:“下去玩耍吧……你向来是不爱凑热闹的,难得难得。”
冯灼道:“父王委以吏部重任,儿子不敢怠慢,虽资质粗陋,但多尽些心少睡几个时辰,总要把父王交代的差事办好,不辜负父王一番信任。”
“哈哈哈好好!”梁王一脸赞许,侧身看向孙昭仪,“还是要年岁大些才更沉稳,老二办事孤向来是放心的。老四好吃躲懒,都是七八个孩子的父亲了,还和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们玩在一路。”
冯灼道:“四弟在赛场上英姿勃发,据说颇有当年昭定世子的风范。”
梁王面色一沉:“小儿怎可与王兄比肩。”
“是妾身没有教好燎儿。”孙昭仪脸色实在不算好,袖中双手紧攥,吩咐内侍,“去,把四公子叫上来。”
“孙娘娘言重了,我们兄弟二人父王一样教导,四弟之智为兄的望尘莫及,便是体力上,四弟也一直不显露山水,实在叫我汗颜。今日盛会,许多观众喝彩,哪有未得结果而叫停的,也免得他不尽兴。不必叫他上来了,我下场去,和四弟好好赛一场,看看谁胜谁负。”
私盐之案,双方都没得着好,却又没彻底撕破脸,敷衍着若无其事的一团和气,此时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了,孙昭仪看向梁王:“这……马上就要结束了,二公子再加进去……只是闹着玩的事,哪里说得上输赢呢?燎儿怎么敢和兄长相争。”
冯灼看着冰面上身形微胖却灵活矫健的冯燎,哼笑道:“球场上还谈不上争,只是比赛竞技而已,暖暖身子消寒。”
梁王沉吟未语,裴楚蓝上前:“这么多人看着,当然要公平些才好。二公子要加进哪个队里?”
“来人,看座。”梁王起身,给裴楚蓝和裴青指了身旁位置,“二位,这里来,正好孤有事同你们说。”
除了薛照和萧约,在场梁国众人都不知二人身份,甚至是第一次见面,诧异这两位如此年轻何德何能得到梁王这等礼遇。
萧约在看台下,四处张望走慢两步就跟丢了薛照,偶然一抬眼,正巧看见裴楚蓝在台上,薛照背着左手迎面走来。
萧约心头一紧,一瞬间什么都顾不上,抓住薛照右臂:“你看,那两个,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师徒!”
薛照低头看萧约的手:“你怎么知道,是师徒两人?”
“我……”萧约找回理智,松开手,吞吞吐吐道,“说来话长……我当时也想不到……以后再跟你解释。是他们,没错吧!”
薛照点头,摸了摸左边袖口:“你鼻子那么灵,闻不出来,还要问我?”
萧约心神不定,不想跟他吵嘴。
裴楚蓝坐下,重复了一遍问题:“二公子想进哪个队?”
冯灼对裴楚蓝恭敬一礼:“劳尊驾过问,既然要和四弟竞技,自然是进另一队,和沈二公子一起。”
裴楚蓝道:“四公子那一队就少了一个人。王上,两边人数不一样,不公平呀。”
梁王道:“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我只是个看客,不好说什么吧?”裴楚蓝笑。
梁王:“先生是梁国上宾,能得先生一乐,今日之会才不算虚度了。”
“王上如此厚待,我心里就有数了。”裴楚蓝桃花眼满含笑意,目光扫过台上众人,“我觉得,起码要两边人数一样,赛出来的输赢才有意义。”
冯灼道:“那自然,否则也胜之不武。”
梁王若有所思:“先生也对冰蹴球感兴趣?要亲自下场?”
裴楚蓝摇头,看过各人各异神色,目光又投向台下,和萧约对视:“听闻梁宫规矩严谨,宫里选用的人手都是上好的,靖宁侯手下更是能者辈出。那就从中选一个顶上吧。”
23/144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