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姨拦住要往屋里冲的一两,摇摇头,抱着它去了厨房,给小狗倒上一碗精肉,然后守在炉膛边,预备着两人随时要吃饭都能够及时热出来。
卧室内,薛照正洗手,听见身后响动,转头看去,萧约已经扔了薛照睡的一只圆木枕头,又嫌自己睡的枕头太软太轻,便从床头端起一只香炉,看样子是正在瞄准。
“某人似乎还有力气。”薛照双手在盆中搓洗,已经换过一遍水,但盆中仍不算澄澈。
萧约听着水流从薛照指缝淌过的哗啦声,一张脸红得像要滴血,下唇几乎快咬破了,一开口声音也有些哑:“欺人太甚了!我今天非跟你拼了不可!”
但手里的香炉还是没砸出去,双腿酸软也从床上迈不出去。
薛照没擦干手就回身来到萧约面前,用尚且湿润的指尖轻点他眉心:“你能怎么跟我拼?嗯?再说,哪里欺负你了?是谁方才急得快哭了,让我找大夫?疗效难道不满意?”
“什么方才,你家方才是一个时辰之前啊!我哪里有要哭?这种事,谁遇上不慌?”萧约被微凉的触感弄得激灵,伸手一把攥住薛照手指,“你有没有羞耻心?!你这只手干了什么,自己难道不清楚,还碰我脸!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怎么不能碰你脸呢?我已经洗过了,就算不洗……难道你还嫌弃自己?我一点都不嫌弃。”薛照转了转手腕就与萧约十指紧扣,俯身轻轻压了下去,“萧约,给我句真心话,真的不想要吗?我并没有很用力,方才——一个时辰前,你完全可以从我手中挣脱,现在也是如此。”
“跟你硬碰?我才不傻,要是真误伤给我弄坏了怎么办……”萧约偏头错开目光,又被薛照掐着下颌正了回来:“花言巧语,顾左右而言他。萧栖梧,说实话。”
萧约与薛照以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那双粲如明星耀如珠玉的眸子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勾着人直往里陷,浑然忘我。
简直就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我,我又不是断袖,我怎么会想要?”萧约努力找回镇定,齿关轻磕着否认。
“可是,你的身体很诚实。”薛照目光下落。
萧约扯过被子将晕开污渍的衣裤掩住,但被子也同样算不得清洁,萧约脸红得快烧起来,试图用愤怒装填底气,把自己拽回占理的上风:“我身体诚实,是,那又怎样!我年轻健康,当然会有诚实的反应,你也是男人,当然知道这只是对事不对人……”
薛照闻言轻笑出声:“对事不对人,萧约,你竟然说得出这么薄幸的话?谁都可以让你这样吗?你还想让谁对你做这种事?想都别想,哪怕有人敢碰你一下,我都能拆了他的指骨下来做哨子——想听听人骨打孔做的哨子吹出来是什么声音吗?”
萧约一直觉得外界谣传把薛照说得太狠毒了,但此时此刻,萧约无比确信薛照说得出做得到。
“我为什么就非得找别人?我是没长手,还是不会?”萧约试图推开薛照,对方却纹丝不动,还说什么随时可以挣脱,说得像自己上赶着受他磋磨似的,分明有色心又有色胆的是他薛观应!
萧约越想越气,愠怒道:“我是卖给你了还是怎么的?要不要索性打个笼子把我关起来,谁也不让见?那就自然是谁也碰不着了。”
薛照凝目看着他。
萧约举拳往他肩上砸:“你还真考虑起来了!变态,真是十足的变态,搞断袖也不看人家乐不乐意?作弄我很有意思?把我榨干了显得你能?你明明知道是什么缘故,却趁人之危,还说那些话来羞辱我,你这样一点不觉得亏心吗?”
薛照垂眸:“你觉得是羞辱?我趁人之危?可是你呢?你何尝没有趁人之危?”
薛照的语气很是失落,像是被欺负的是他一样,萧约心头一软,语气也没那么强硬了:“羞不羞辱的暂且不论,你胡说什么?还贼喊抓贼起来,你说我哪里——”
“你就是趁人之危,趁我重伤,把和我两情相悦的萧约偷走了。”薛照额头贴上萧约的,用自己的鼻尖去碰萧约汗湿的鼻尖,哑声道,“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萧约呼吸几乎在这瞬间停滞了。
两情相悦吗?
这个答案并不太令人意外。
果然,他和薛照从前并不清白。
“我……原来的我,我们,到哪一步了?”
“你觉得该到哪一步?是前几日那样,还是方才那样,还是我和你心里都想到的那样?”
“我……我觉得不该……”萧约细微的声音从齿缝中逸出,紧接着随着身体的颤抖变了调,“你还不住手!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还有没有……”薛照另一手掌心覆住萧约眼睛,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总不愿意面对,或许是我太过不堪,让你觉得不配——”
萧约的眼睫剧烈地颤了颤,像羽毛挠着掌心。
薛照勾了勾唇,接受了萧约如此否认,指腹缓缓打着圈,语调也慢慢的:“你想知道从前的事,心底也是在乎我的吧?”
“才不是!”萧约急声否认,薛照同时加重了力道,萧约发出的声音令自己都脸红,只好咬紧了下唇,漏出一点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我喜欢看你需要我的样子。这样让我感觉活着有意义。”薛照隔着自己的指背啄吻萧约的眼睛,“这些天,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想把你叫起来,让你乖乖听我讲从前。那时候,你睡眼惺忪头脑也迟缓,自然是我说什么你听什么。”
萧约的呼吸急促,薛照的气息也不算平缓。
“但我冷静下来又想,如此,不过是让你旁听了一段故事。我的萧约还是回不来。不如让你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
掌心的薄茧轻缓挪移,仿佛蚁虫啃噬堤坝,又像微风细雨卷袭沙泥,看似坚固的关口马上就要溃泄松塌。
“呜……薛照,别……等等……”萧约双手不知该掰薛照哪一只手,无措地搭着他手臂。
薛照没有萧约那么灵敏的鼻子,分不清他眼尾是汗还是泪,心里也知道折腾得有些过了,但一旦沾染上萧约身体的热度,他就停不下来,简直像是上瘾。
但薛照还是放缓了节奏。
“我心里有不甘和遗憾,但又不能表露,唯恐吓着你。到底还是吓着了,不过,我赔你一些欢愉,算是压惊。”
萧约起伏明显地喘着气。
“刚成婚那几日,我不知如何自处,简直快要发疯。好在最近我终于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薛照道,“我告诉自己,我们的初遇不算美好,还夹杂了碍事的旁人。但这次不同,上天给我们机会重来,我一睁开眼,你就已经嫁给我了。萧约,我知道你不是女人,也不喜欢别人叫你夫人,但我打心底喜欢‘妻子’这个称呼。因为有了这个名分,我理所当然可以和你生同衾死同穴,还有,像现在这样……”
萧约微微弓起身子,呜咽一声,仰起下颌,咬住了薛照手指:“薛照,我恨死你了……”
薛照从萧约眼上挪开手掌,不急着清理,将人揽在怀中:“现在就恨死我了,以后该怎么办?我还想对你做更坏的事……我知道强求只会适得其反,但我就是忍不住,这得怪你,萧约,是你让我动念起心,你得对我负责。”
这话说得,和做贼的怪别人露富一样没道理,但萧约周身乏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照垂眸看着尾指上的咬痕,为萧约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而欢喜,近乎叹息近乎央求:“你不能乱了我的心,又不要我。譬如一两,那么可怜的小东西,要是不给它一个家,它就只会从一张案板辗转到另一张案板,被人连骨头都嚼碎了。你不能不要它,它没你活不下去。”
“我也是一样。”
萧约抬了抬眼,泪水或是汗水的缘故,眸中所见的薛照一片朦胧,但香得要命。萧约竭力对抗这种诱惑,往外推他:“一两不会咬人,但你会……你不许一两上床睡,我也不许你靠近我……你走……”
薛照却真的退开了。
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萧约弄脏的寝衣。
薛照给他换了干净的被子,萧约被裹成个茧蛹,累得几乎抬不起头,但他还是努力睁着眼看向站在门口将行未行的薛照。
薛照站在门缝透出的一片日光里。
“这样的安稳日子或许不多了。我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有此一回,已经觉得人生不虚。”薛照迈步离开卧室。
萧约倒头睡下去,软趴趴地哼哼:“什么一回,足足……”
才跨过门槛的薛照顿步,回头凝望萧约的睡颜,几乎是无声自语:“凡人总是欲壑难填,我又何能例外。我和你,必然不止于此,萧约,这是你自找的。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我都不会放开你。”
萧约已经睡着,无意识地呓语,像是抗议,又像是回应。
正月过完上旬,年节的热闹气氛慢慢降了下来,然而很快又被一则消息重新搅热——
陈国皇帝知晓梁卫两国有意再度联姻,乐得作为主婚人成就一段亲上加亲的良缘,令小郡主先到陈都受封公主,再前往卫国。又称梁王长子在陈访学多年,去国离家与骨肉分离,常怀思乡思亲之情,其情实在可悯,故特旨恩准其返回梁国,护送其妹联姻,也好趁着佳节团圆一番。
为了给梁王一家惊喜,皇帝还颇为贴心地不另派传旨官,让质子冯煊自己带着旨意回国。
梁王知晓长子被放回时,冯煊已经在梁国边境了,于是急派沈危前去迎接。
沈危正月初十从奉安出发,日夜加急,正月十二就和冯煊碰面。
然而,正月十五这日,梁王并没有等到长子和爱将重回奉安,反而接到长公子与沈将军一行遭遇刺杀无人生还的噩耗。
第84章 菩萨
冯煊和沈危齐齐殒身这等消息,本该是朝廷密报,但事情发生在陈国、卫国、梁国三国交界之处,距离奉安有千里之遥,要密不透风实在有难度。
而且,朝廷前两日派出沈将军时,可是将缘由公之于众了,质子回国说明宗主信任,陈国向来出手阔绰,三不五时赈济一番,如今梁国的质子被放回,但卫国的质子还扣在陈国呢,说明在陈国皇帝心里还是更加看重梁国。因此百姓们也跟着欢喜,还想等十五那日看灯之前先看一看这位自小就去国离都的长公子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可是等啊等的,等到华灯满目长街拥挤,也不见城门处有什么动静。流言四传,说是长公子和沈将军回不来了。
长公子是陈国皇帝钦点的联姻主使,是要率领整个梁国使团的,他竟然死了……和亲联姻的事出了差错,稍稍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心中都会达成共识;沈危出身将门,自身又是曾经领兵掌权的,连他也遇险,说明梁国王室之内出了问题,眼明心亮的人也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梁王急召了二子与重臣到宫中议事,上位者拍案盛怒而怒气未达眼底,下位者不敢仰视而心思各异。
第二拨接应的人已经在得到消息的同时派了出去,关起门来商谈此事的善后之措,梁王几乎明着怀疑是老二和老四动手,怒道论长幼论德性他二人加起来也不足老大十一,宁缺毋滥,别以为老大不在了就能便宜了谁!
老二老四则因为上次薛照所说,心里都对父王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换着花样的摆布犯了嘀咕,老大一死,二人既怀疑彼此,又更加疑心坐在上座俯视众人的那位——
毕竟从前没听他夸过老大半句,逢年过节也没惦记过远在他国的长子,怎么人一死就念起老大的好了?老大离开奉安快二十年,谁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是什么德性?
梁宫之内互相猜疑气氛肃杀。
然而在王城以外,奉安的街头巷尾依然热闹,既然官方并未宵禁,就别浪费了良宵佳节,天塌下来也有贵人们顶着。
自从那日萧约被沈摘星掳走,薛照把人抢回来后就不许他再出门,萧约也顾全大局,知道薛照有要事在身不应该为自己分心,所以乖乖待在家里。闲来他无事就给一两扎小辫,竖起两个犄角的红毛小狗威风凛凛,一点也看不出来生病。
元宵节这日,吃过晚饭,因为萧约仰头看了看天际的烟火,薛照便问他:“想去赏灯吗?”
萧约迟疑地看着他:“你也要一起?”
薛照点头道:“今夜无事,我陪你去,不会有事。”
除了那日的孟浪轻狂,薛照后来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甚至比以前更加克制讲理,萧约夜半醒来也不会发现自己滚到了薛照怀里。
但前提是他还在家里,还在薛照视线之中。
从侯府出来,先是骑马,后来实在是挪不动,便弃马步行。
人潮拥挤,薛照这张脸有许多人认得,也有许多人只当他是个俊美但脾气不佳的少年,一点不肯避让。
萧约在第三次被人群冲开又被薛照拉回来后,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
“你这是做什么?”萧约皱眉不悦,“遛狗呢?我没要求逛街,你自己要带我出来,还处处防备。”
薛照把红绳的另一头拴在了自己手腕上:“你可以当作是你来遛我。”
萧约心想,不知道薛照从哪来的红绳,他还挺能屈能伸的,一时间没了反对的理由。
红绳大概半丈长,但薛照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一尺,也就是说萧约几乎是和他寸步不离。
“看什么灯,净看你了。”萧约小声咕哝,安慰自己只当手腕上挂了个特大号的香包——这香包还挺招人的,到灯会上不多会功夫,萧约就瞧见好几位富贵人家的小姐挑起轿帘一角,在偷偷打量。
薛照目不斜视地看灯,却总能精准地在他人目光投来时,揽着萧约肩膀问他哪一盏灯好看,萧约不用回头都晓得芳心碎了一片。
萧约手肘捅捅薛照:“难得有人不怕你,只会以貌取人,你还这么不识抬举。”
薛照从摊档上取下一只荷花灯,和萧约的衣裳比了比,不太衬便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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