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卫王当时已经年迈,笃信神佛又偏听方士之言,她怕双生子被卫王不喜牵连自身,所以要舍弃其一。我都明白的,也并不觉得怨恨。我有认定的父母,他们陪伴我的时间不长,但待我很好。到底是谁生了我,我如今并不在意。”薛照释然而笑,越发将萧约搂紧,“是谁的儿子不重要,是殿下的夫君就行。”
萧约指尖在他心口打着圈儿:“我如今又穿上女装了,夫君二字你倒是说得顺口,方才不是还说要做男宠?”
“既做夫君,又做男宠。糟糠是我,新欢也得是我。”薛照抚着萧约领口花纹,往上轻拨耳坠,“疼不疼?”
萧约不疼但痒,他道:“打个耳眼而已……扮公主和扮侯爵夫人到底还是不同,行头要配足了,不过也不碍事的……哎,你干什么?!”
萧约肩头一凉,眨眼工夫,薄茧的掌心已经流连到腰间。
“殿下才说不碍事的。”薛照的吻紧随其后落下。
“是说了……但我的意思是耳朵不疼不碍事,没让你趁机办事,就这么馋……”才被整理好的桌面又乱了,奏折散落一地,萧约后背贴上微凉的桌案,“不行……这里是御书房……太不成体统了,皇帝知道得立马废了我……不行,等回了寝殿再……我一会儿还要接待使臣……唔……”
薛照把顾虑都抵回去:“回寝殿要,在这也要,一个月太久了……他能够名正言顺和殿下宴饮,我却只能躲回笼子里当祥瑞,多不公平,殿下难道不该补偿?别怕,还有一个多时辰,不会误了夜宴……”
“怎么还是吃醋?好善妒的糟糠,好霸道的新欢……逼着我做昏君……”萧约沉溺其中仅剩最后一点理智,“说好了,就一个时辰……”
夜幕降临,萧约到底还是耽搁了宴会,众人都入座半个时辰了,他才换上一套新的宫装,脚步虚浮姗姗来迟。
第107章 宫宴
三月中旬天气已经渐热,萧约还是穿了一身高领厚重的宫装。
坐在御辇上,仰头看着满月,萧约想到先前在御书房,窗开一隙清辉流遍周身,咬唇不敢泄出一声呜咽,墨汁与白痕染污了宫装,让老内官送来新衣裳……还觉得脸上发烫。
御书房一关就是快两个时辰,老内官眼明心亮,一直在外头不远不近地守着。来送衣裳时,既没苛责萧约误了夜宴,也没劝诫殿下注意体统,只是问,宫装繁复,是否需要叫人进来伺候穿戴?
薛照到御书房门口接的衣裳,对黄芳礼敬有加:“有劳大伴费心,我来伺候殿下就好。”
黄芳略一抬眼,并不惊诧薛照的存在,点头道:“只是迟到总要有个说法,殿下也不可太居高凌人。”
薛照:“当然。”
三月十五,朗月悬空。
夜宴设在太液池旁如归楼,此处专为招待使者外臣所用。
见萧约摆驾前来,众人起身相迎,萧约让众人不必拘礼各自落座。
萧约坐于上位道:“适逢吏部铨选在即,各地官员的述职也才送来,我午后批阅奏折,竟不觉天色已晚,让各位久等——饮食酒水可还合口?”
半个时辰前,御书房中,薛照给萧约穿衣梳妆时道:“独守空房太久,情难自禁……免不了要迟一些了,不过就当是给他们些下马威也好。”
萧约用脂粉遮盖脖子上的痕迹:“再也不信你的话了……接风洗尘的宴会,给什么下马威?”
薛照:“衣领遮住,看不出的……你才开始监国,当然要立威。虽然冯燎已经成擒,但梁国国内尚未完全安定。冯煊比他那两个兄弟城府都深,若不是我必须带个见面礼过来,还不知要留着冯燎养寇自重多久。他告诉我真相,也不过是为了卖个人情。梁国还需打压,卫国也是同样。尤其卫国那个,他敢说那种话,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萧约让薛照别那么善妒,他和质子除了君臣关系,什么都不会有。又让黄芳先去如归楼将酒菜上齐,请各位先行饮食尽兴自便。
监国理政要治人,更要用人。该立威,但更该怀柔,恩威并施才能收拢人心。
萧约问众人对饮食是否满意,众人齐声道:“多谢殿下款待。”
宴会正式开始,萧约分别称赞了梁卫二国当今国主的忠诚,表示对联姻的祝福,以及两国臣民的关怀,又单独与卫国质子和梁国正使叙话。
一番觥筹交错的客套之后,萧约目光落在位于梁国正使后面的小男孩身上。
那是冯煊的长子,名叫冯锡今年六岁,即将代替他父亲成为新的梁国质子。
酒过三巡,席上众人渐渐放开,但小冯锡却越发拘谨。他面前杯子里装的是鲜果汁水,酸酸甜甜适合孩子饮用,但他一点没喝,点心菜品也基本还是原样。
男孩目光小心地留意席上众人,和萧约对上视线就赶忙低头,小手在桌下紧紧攥住衣摆。
质子等同于棋子,处境尴尬又艰难。
就算母国安分无事,质子也是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若是本国生乱,头一个要被开刀祭旗的就是质子。
冯锡的父亲就是质子,他更是一出生就在异国他乡,当然知道做质子的生活是怎样的。这孩子看起来早慧,大概心里也清楚,像冯煊这样质子即位的少之又少,机遇千载难逢。
过往的质子,要么死在宗主国,要么死在回国的路上。即便是能够安然返回,也会被排挤冷落,外放到荒僻之地。
可以说,只要是做了质子,大概率一辈子就一眼望到头了。
而之所以是冯锡来做质子,而不是他二弟,是因为小的那个才两岁,而且不同于冯锡的庶子身份,他是冯煊的正妻所出。
新王即位,王后理当回国,孩子离不开母亲,母亲也舍不得幼子。
冯锡就这么给剩下了。
有了前任梁王的下场警示,未来一段时间内,梁国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就算有什么,萧约也不愿拿一个孩子撒气。当年他和妹妹遇险也就冯锡那么大,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那时的自己。
萧约正想下去安抚那可怜的孩子,却见坐在冯锡对面的昭公子趁众人不注意,从袖中摸出什么东西来,掷给小孩。
冯锡接住便往嘴里送,萧约没太看清是什么,既然是能吃的,又圆滚滚,约莫是颗糖球。
昭公子性格温和守礼,却会在宴会上偷偷给小伙伴塞糖。萧约心下一软,这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虽然相差十几岁,但应该是平日里关系不错的。
薛照在梁国的成长环境恶劣,卫国这位做质子的也不算好过。倘若当初卫国太后留下的是薛照,做质子的便会是他,那么萧约和薛照或许还是会相遇,并且……
众人酒意已酣,礼部尚书许景许攸德喊一声“殿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上位行了个礼:“殿下勤于政事,乃我大陈之幸。但家事即国事,要使帝业永祚、千秋万代,殿下还是应当早觅贤才,延续皇室血脉。”
此言一出,同席的太常寺卿应和称是,神采奕奕地表示公主大婚应当无比隆重,提早备办起来。紧接着陈国的其他大臣也都请求殿下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昭公子并未开口,但他那双好看的眼眸深情凝望萧约,眼中含着热切希冀的光彩。
梁国使者也没搭话,因为梁国王室没有适龄人选,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接风宴成了催婚大会。
萧约余光瞟向身后侍立的黄芳,他只是垂着眼保持静默,一点要支招的意思都没有——老内官是皇帝的人,也是萧约监国期间的考官之一,应付群臣正属于考察范围之内。
萧约思索片刻,心想要拿年龄说事不大行得通,毕竟萧约自身二十岁,但如今用的公主身份还要年长四岁,在这个时代,二十四岁的女子大多早已成婚生子。
要把监国理政抽身乏术做借口也不行。毕竟许尚书一开口就说了,家事即国事,又因前任梁国以国本不定为由作乱,衍嗣绵延便是皇家的头等大事,推卸不得。
可是萧约已经有了一个善妒的薛照,怎能再找什么“贤才”?若不是薛照,萧约绝对接受不了和男人共度余生。
萧约便道:“众卿忠于大陈尽心国事,我都知晓。也明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对我颇有期望,我自当齐家兴国,事事以大陈之基业为念。只不过此事需得慎之又慎,好生择选宁缺毋滥,不可忙中出错反惹祸患。若是上天眷顾,必将赐我佳偶,机缘到了,一切就都水到渠成。”
梁国使者顺势举杯祝道:“天降祥瑞,必将大利殿下!”
许尚书问:“殿下可曾查阅祥瑞到底是何宝物?有何效用?”
“查、查了,是……是调养身心,滋补健体的珍宝……”萧约慌忙敷衍两句,从上位走出,对众人道,“今夜良宵,请众卿满饮此杯!一祝陛下龙体康健,二愿我大陈国泰民安,三则庆贺群贤齐聚济济一堂!”
众人饮尽酒水,皆谢殿下礼遇之恩。
昭公子借机向萧约敬酒,低声道:“昭午后所言,冒犯殿下,深感罪责。但就算殿下处罚,昭依然不改其志,臣对殿下的爱慕犹如江水滔滔不能自抑,即便不能位居正室——”
“公子且慢。”萧约打断他的话,饮尽杯酒道,“我知道公子去国离家诸多不便,午后所说羡慕幼弟之言我也理解,但实在不必因此更加自寻烦恼。我与公子今日见面,虽然相处不久,但也看得出公子性情宽和心地仁善,将来必然另有一番天地。”
昭公子面上呈现落寞之色,他垂眸道:“公主仁善,能体恤下意。此番蒙恩回国,虽然得以面见母后,但……昭对殿下之心并不作伪,也不是为了借殿下之势得取什么,就算确有所求,昭之所愿,也不过殿下一人。”
“可是我们今日才初次见面。”萧约与其对视,微皱眉头。
不愧是孪生兄弟,质子和薛照的相貌简直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若是非要找些不同出来,那就是质子的眸色比薛照浅,凝望他人总像是隔了一层水雾,柔顺又哀怜。
昭公子道:“臣对殿下一见钟情。”
萧约摇了摇头:“我并非天姿国色,公子你也不是……”
“不是什么?”
萧约言语一转,问得突兀:“公子近来睡得可好?”
昭公子不明所以地点头:“谢殿下挂心,虽然车马往返日程紧张,但臣身体还算强健,并不觉得劳苦。”
“是啊,公子能够安睡。”萧约仰头看了看明月,缓声道,“所以,我和公子没缘分。”
若不是在登芳阁初见,萧约被薛照身上的香味所吸引,若不是后来薛照贪恋萧约能够助眠,两人也不会走到如今。姻缘早在冥冥之中注定,这种经历,不可能再复刻。
“既然殿下不信一见倾心,昭愿以天长日久的诚心挚意打动殿下。”昭公子仍然坚持。
“我并不是不信初次即终身,但的确对公子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萧约端着酒杯转身回位,“至于日久生情,更是不必——”
萧约说着突然腹痛难忍,双腿一软险些跪地,幸而老内官黄芳眼疾手快将其搀住:“殿下,可是饮酒过度,还是有何不适?”
萧约脸色苍白地摇头,低声道:“我没有喝醉,肚子……肚子很疼……”
醉酒的许尚书见状高声道:“莫不是有人投毒!昭公子!为何与你饮酒对话之后,殿下就突发异常!”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目光瞬间集中在质子身上,质子脸色惨白。冯锡吓得直哆嗦,但还是大着胆子说:“昭哥哥不会,他不会……”
这孩子倒是没白吃他昭哥哥的糖。
萧约伸手摸了摸冯锡脸蛋,安慰道:“别怕……”
冯锡讷讷地喊了声“殿下”。
萧约强自振作精神,倚着黄芳站起来,对众人道:“不关昭公子的事……我并无大碍,只是有些醉了,送我回潜用殿就是,众卿各自回府安置吧。”
许尚书在内的陈国大臣仍是不安,皇室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纷纷表示要让御医看过确认无事,他们才肯离开,萧约强硬让众人出宫。
回到潜用殿,薛照原本乖乖进了笼中躲在红布之下,听见御医来了几拨,给萧约把过脉后都是啧啧称奇束手无策,他哪里还藏得住,现身来到萧约身边:“怎么会这样?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
萧约腹痛仍未平息,他额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但还是强撑着对薛照挤出一个笑:“没事的,在皇宫里能出什么事,你要是去今晚可就热闹了……别担心,黄内官已经去找裴楚蓝了……”
裴楚蓝来得很快,他给萧约把脉足足把了一刻钟,才转身去打开药匣,其间一言不发。
薛照急问:“栖梧到底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哼。你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裴楚蓝慢悠悠道,“摊上你们这俩馋嘴的爹,孩子算是倒了大霉了。”
第108章 有孕
薛照闻言瞠目怔怔:“孩子?什么孩子……你是说,我和萧约……”
另一个当事人更是直接连话都说不出了,呆呆的像个空壳木偶,直到腹痛再次袭来,萧约神游天外的思绪才落回自身。
萧约蜷曲着双腿躺在床上,垂眸看着宽大的衣袖堆在腹部,像是孕肚隆起似的——腹部此时当然还是平坦的,萧约甚至不觉得自己长胖,近来事多操劳,他其实瘦了。
怎么会……就揣上崽了呢?
他,萧约,萧栖梧,发誓宁折不弯,一个多月前还是处男,如今成了……孩子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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