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霂霖低着头跪在殿前,姬睿并不能看到她的神色。
“霂霖不善儿女情长,有公主一人足矣。”
“诶——这说的是什么话!”姬睿劝慰,“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儿,怎能不纳几房小妾呢!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小姐,朕可以为你安排!”
“霂霖——”
“爱卿若是再推脱,可就是抗旨了——”
“霂霖不敢!”
“哈哈……”姬睿大笑,“堂堂柱国大将军,这样胆小!朕听陈爱卿他们一干老臣说,你在外作战可是军纪严明,兵将胆寒啊!”
“霂霖在外背后有皇上撑腰,扬的是皇威,震的是外邦。”
“嗯,是个好男儿!若儿还小,难免会情不自持,搅扰了你,你多包容着她一些。你们就要大婚了,朕可就把她交给你了!你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向朕提!”
“皇上放心,霂霖会照顾好若儿。霂霖得到的已经颇多,不敢再讨什么了。”
“哈哈,姜霂霖啊姜霂霖,好,那就回去准备着吧!”
姜霂霖跪安,退出德文殿。出了皇宫,驾着自己的斩尘一路疾驰来到一处辉宏的殿宇外。夜色掩映下,那亮铮铮的琉璃瓦上泛着渗人的寒光。正面的朱漆大门上高高悬着一方精致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将军府”。
姜霂霖骑在高头大马上,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许久,直到斩尘有些微微不满的踏了一下前蹄,她才收回目光,向姜府的方向而去。
房中灯还未熄,曲水的胳膊肘撑在案几上,上下眼皮不停的合上睁开,睁开又合上。直到房门被推开,一阵冷气袭来,她一个哆嗦清醒过来。见是姜霂霖回来,她急忙起身为其褪去披着的大氅。
“你还未歇息?”
“将军还未回来,曲水不敢。将军,你的手——”
姜霂霖回过头:“怎么了?”
“您的手好凉,外面很冷吧?”
姜霂霖勾勾嘴角:“你的也不怎么热乎啊!你可天生是娇贵之躯,这般好的房子还是暖不了你的身子,怕是这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才能养得好你了!”
“那是,何处?”曲水小声问了一句。
“凤黎城中,九千余殿。”
“那是……”
曲水惊得说不出话,姜霂霖眼中的深意令她心生害怕。
“曲水不敢,将军误会,将军误会——”
曲水回过神后,连忙跪下一个劲地叩头,姜霂霖说的地方,那可是皇宫!
姜霂霖掀起珠帘,绕过屏风,几步进了卧房:“这是本将军说的,不干你的事。进来歇息,日后就不要等着我了,养好你的身子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曲水闻言,起身小心地跟了进去。
姜霂霖坐在床榻上,大手拍了一拍身下的软被:“你还是睡在里面吧。”
曲水不敢耽搁,像个木偶似得听令,几下子褪下衣衫,就在她就要解开自己的里衣时,姜霂霖开口了。
“还未迎娶公主,就这么歇息吧。”说着还向床头挪了一挪。
曲水从床尾爬上床榻,挤到了床的最里面。姜霂霖已经与她说的很清楚,公主未进门,她不能与将军通房。这其中的道理,她明白。
姜霂霖又是和衣躺了下去。
曲水看在眼里,左思右想,还是壮着胆子道:“将军,曲水不会勾引您的,您可以脱下衣服歇息。”
姜霂霖平躺在床边上,闭着双眼:“习惯了,在军营里便是这样,与你没有干系。”
“那曲水明日要素菁与绿绒将这金丝软被换下,换一床新的来。”
姜霂霖闻言忽然睁开眼,偏过头去看曲水。曲水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不敢动弹,结巴着问了句:“曲水、曲水说、说错了什么吗?”
姜霂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又将头摆正,盯着头顶的床幔道:“无事。”
换被子?换被子……原以为要她脱衣歇息是关心她,不想这女子竟是嫌弃她的外衣脏了被褥!姜霂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
也倒说得通,她从前的房间除了几个贴身侍卫能进入,旁人根本不能靠近。更不要说是夜晚歇息了,身边没人,这般大的床榻,她常常就是一抬脚,一闪身,便四仰八叉倒了上去。有些时候甚至是鞋子都不会脱下。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个女子这样说。虽不是说的很直接,可恰恰是这样隐晦的暗示,才令她心里觉得别扭。
左想右想都不舒畅,姜霂霖翻了几个身之后,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曲水惊讶的注视下,迅速脱下外衣,扔到床边的雕花木架上,又一个闪身钻进被窝。
“将军,您在军营里常常这样吗?军营里,是不是,很苦?”
“在外作战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姜霂霖顿了顿,又道,“不过日后若是回来歇息,本将军不会再穿着外衣上床的。”
曲水张了张嘴,不知姜霂霖这话是何意,语气间,还隐隐能够感觉到几分怨气。
“被府兵关的那位……”
“公主。”
“啊,这可真是——”
“没什么要担心的,你过你的,她走她的,你不要去招惹她就好。本将军不在府中时,你与她尽量少接触……这是为你好。”
“曲水明白。”
“嗯,开了将军府,你也一并搬过去,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曲水记得了。”
第16章 迎公主
週武王四年,八月初六,哺时。
黑中扬红的一袭庄重嫁衣,一个小小的身影拜别父帝姬睿与母后曲乐瑶,由随侍丫鬟搀扶着上了车撵。
奉天子姬睿之命,封帝姬姬妍若为璟乐公主,封帝婿姜霂霖为璟侯爷。赐璟乐公主田产五十倾,铺子八间,各行庄子六十六个,赐封地“纪国”。
凤黎城中,百姓们翘首以盼,待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行至前街,众人跪拜在地。
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
车撵上的美人面若桃花,眸含春水。身后不远,随行数十匹赤红色宝马,马脸上皆妆有青铜面罩,胸前系着彩带结与胸铃。
侍卫抬着的朱漆雕花箱子紧随其后,其中各色彩缎花缎云锦绢纱数百匹,春绸棉褂,春绸衫,绛色纱袍,春罗衫亦陈列其间。另有朝褂朝服随大红金寿字缎舒袖纱衬衣……
镶嵌宝石的丝绒朝冠,龙凤万寿万福的各式发簪,赤金点翠的颤须……
嫁妆绵延数百里,足以可见皇帝对这位璟乐公主恩宠有加。
除此之外,将军府中,有早些时候便规制好的紫檀龙凤大柜,案几、花架、衣架、足踏,手炉银壶、铜镜台……
这仅仅是来客可见的一些,自然也只是姬妍若嫁妆中的一小部分。
公主还未进门,府中下人穿行其间,忙碌不停。来客络绎不绝,甚至营中的一些兵将也出动帮忙。
从皇城亲迎出宫,姜霂霖骑在高大的斩尘背上,迎着所有百姓的目光。这些跪拜在长街两旁的百姓,或是大胆的瞧上几眼,或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用眼角余光瞧上几眼。
她都接受,她心中早已将这幅场景描绘了不知多少遍,想着想着,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必然发生的一幕。她也坚定地认为这些百姓便是她的百姓。
无须有任何怀疑,她姜霂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姬妍若远远地望着前方马背上欣长笔直的身影,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她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身份,若非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如何能求父皇为自己赐婚,如何能得到与姜霂霖的这段姻缘。
她仍旧清楚地记得,伶妃生养的女儿静怡,惠贵妃身前的女儿娜依,这两个与她同父异母,同为帝姬的姐姐,当初是如何求着父皇,将自己许配给大将军姜霂霖,又是如何被父皇责令,下嫁给朝臣权贵的公子们。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整日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其他姐姐们抢走她的霂霖哥哥,她盼望着自己的及之年早日来到。
现在,终于一切都得偿所愿!
整个凤黎城中都热闹欢腾,唯有一处僻静之处。
姜东扬进来的时候,曲水正趴在案几上,专心练字。绿绒与素菁心不在焉地伴在身侧。曲水抬眸见来人是弟弟,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你怎么来了?今日无事吗?”
姜东扬瞅了一眼案几上摊开的纸,看得出来,那一笔一划间,甚是费力。
“练习场今日更是无人了。”他说着坐了下来。
曲水笑笑,吩咐绿绒去沏茶:“那为何不去将军府帮忙?”
“将军府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帮忙的人数不胜数,可姐姐这里却是最需要东扬的!东扬想回来陪着姐姐。”
绿绒将茶水递了上来,曲水接过茶盏,亲自递给弟弟,在一旁坐下。
“今日难得清静,姐姐才好练了这一天的字,教书先生前脚走,你后脚便来了,姐姐怎会需要你陪着?”
“东扬不陪着您谁陪着您,这整个凤黎城中,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人能想起姐姐么?”
“这许多的气是从何而来?”
姜东扬没好气道:“无事,东扬就在这里陪着姐姐!”
曲水瞧着弟弟气鼓鼓的样子,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沉默片刻,将两个侍女支了出去。
“东扬,外面可热闹?”
“热闹的很!”
“帝姬大婚,自然热闹。”曲水一字一顿,将“帝姬”二字咬得分外重。
姜东扬正要抱怨什么,抬眸忽见姐姐一脸深意的盯着他看,他皱皱眉头,仍带着几分不悦,唤了声:“姐姐——”
“东扬,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不会因为将军带你去了禁军几日,你便忘记了?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假他人之威了吗?”
姜东扬放下茶盏,低下头去:“可是,姐姐——”
“你这脸子是给将军看的?将军可欠了你什么?还是给璟乐公主看的?她可欠了你什么?”曲水和颜悦色的问话,却是教姜东扬找不到任何理由辩解。
“还是生自己的闷气?亦或是生姐姐的闷气?”
“姐姐,东扬没有——”
“还是生爹娘的闷气?”
“没有,姐姐,东扬知错了……”姜东扬无力辩解,闷闷地回了一句。
“可知错在哪里?”
“东扬心情不畅……姐姐,东扬今日才知,什么样子才称得上是嫁娶,什么排场才称得上是大婚。前些日子将军对姐姐百般照顾,日日带着东扬去认识各家公子……是东扬习惯了将军对我们的好……”
曲水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金红的树叶:“我们本不该得到这份好处的,可如今得到了,就该有承受并驾驭这份好处的能力,万不可生出理所应当之心,不然,将军的这份好意便被我们白白辜负了。辜负了事小,只怕日后这无端的妒忌之心,会让你走上歧途。”
姜东扬的头又低了几分:“姐姐,东扬不该这样的。”
曲水回过头来,又将方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东扬,今日外面可是热闹?”
姜东扬逼着自己收起那份自尊心,提醒自己不过是个被上天眷顾的普通孩子。这样的无奈令他的鼻子直发酸。可他看着对他微笑的姐姐,硬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热闹,将军与璟乐公主喜结连理,是天下人都高兴的事情。将军于东扬有恩,东扬为她高兴!”
“嗯,”曲水走到弟弟面前,摸摸他的头:“将军可有交代过你什么?”
交代……他倒是忘了个干净!
“将军,将军……将军教东扬好好识人?”
“那便是了,眼下何处的世家公子最多?”
“将军府!”
“去吧,记得行礼。”
第17章 献诚意
“姜老将军,恭喜恭喜啊!”
“里面请,里面请!”
“姜大人,看这气色,年轻了不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纳妾呢!”
“可不能这样说,哪家纳妾有这样的阵仗!”
“哈哈,姜府如今如日中天,不过是开句玩笑,姜大人有何畏惧!就算是纳妾,你姜府这般阵势,谁又敢说句什么!”
姜易一边回礼,一边打着哆嗦,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今日是霂霖与公主大婚,可不敢胡言乱语啊,皇上会怪罪的!齐晔——齐晔,魏大人喝醉了,快扶到里间儿去歇息!”
一个府兵模样的中年男子闻言跑了过来,将醉意熏熏,站都站不稳的魏灏景扶住。
姜易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扶他到客房去休息,记住,单独的客房,不要让任何人听到魏大人的醉话。”
“老爷放心。”
姜易点点头,又叮嘱齐晔道:“人多便会生乱,家里的小辈们不懂事儿,你操心着些,多看着点儿。去吧。”
魏灏景的口中仍旧不停地说着醉话,姜易望着他东倒西歪的背影,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这话教有心人听了去,还不将他姜府的势力夸大给姬皇听。姬皇心生戒备事小,万一无端给霂霖招来祸事,什么都晚了!
这魏灏景也是,他那嫡子魏柏完完全全跟他一个样子,张狂地不得了。如此惹是生非的人,霂霖还要去接触,姜易着实想不通。
容不得他多想,门上宾客满堂,一个个都涌上来向他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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