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三层楼的每一个房间里,都只有一堆机器?偌大的公司,竟然找不到一个人类主管!
我焦躁起来,楼下却响起了一阵阵不寻常的声音,低头一看,我只觉得可笑:主管人类没见到,我却招来了一群机器人保安。它们没有人类的外表,架着人类的武器,但是,它们比人类更加忠诚。
大事不妙。如果它们听到我是个机器人,在行动时,它们肯定也不会顾及机器人三定律。也就是说,他们不会伤害人类,但会伤害我。
就在这思考的一瞬间,所有的枪口都自下而上指向了我。没办法了,跑吧。
想着,我转身便向更高的楼层冲去。最起码,眼下这条路是不能走了。可机器人的反应是如此迅速,我才刚跑了两步,左臂便是一痛。回头一看,是一支麻醉针。
我低头看向左臂上的麻醉针,无奈地将针拔了出来。还好,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这让我感到安心——麻醉针对我没用。
“抓住她,”这时,我终于听见了一个不同于机器人的生动声音,“那是个精神病!”伴随着这一声的,还有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有轻有重,大步小步,都来了。
“我查了她的档案,”有人说,“她是个精神病!快控制住她!”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不急着逃命了。我只想大声告诉所有人,他们错了,我不是人类,更不是什么精神病,我只是一个机器人!
“你们错了,”我站住脚步,“我真的是机器人!”我站定,目光四处搜寻,最终停留在一旁的花盆上。我笑了起来:“你们看!”
说罢,我冲过去,举起花盆就重重砸下。碎瓷落了一地,我随意抓起一片,对着满大厅的机器人高高举起手:“你们看!你们错了!”说着,我用碎瓷在手腕上狠狠一划——
然后,便有什么液体滴在了我的面颊上。我抬眼一看,手腕上已是一片殷红。
这是,血?
我在流血?
机器人,不会流血。
这……怎么会!
“疯子、疯子,”有人说,“快控制住她!”
话音落下,楼下的机器人便要上楼了。我顾不得许多,转身就要跑。可我早已身陷重重包围,无处可逃。
程序飞快地运作着,但好像一切都已脱离我的掌控。我看着面前的人类和机器人,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正当我焦急无措时,脑海中竟然又响起黎之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琬序。”我努力搜寻着出路,回答着她。
“琬序是谁?”她又问。这种话,她已经问了太多遍了。可她人在哪?她凭什么又来干涉我的思想?
“琬序是一款、一款……”我定了定神,如往常一般回应她,“我是机器人。琬序,是一款家政服务机器人。”
我是谁?我还能是谁?难道我真是人类吗?不,不,人类怎么会需要充电!人类怎么可以不借助外物发射信号、搜寻信息!如果我是人类,我怎么会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那么困难?我甚至没有吞咽功能!如果我是人类,一直无法进食,我早就死了!三年啊!我已经出厂三年了!
一定是黎之改造了我,一定是她!我本就与从前的那个人高度相似,掀开我的皮肤,埋一个血袋,也不是难事。科技这么发达,只要黎之存有那人的DNA,仿造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恨面前这些人类和未开智的机器人,轻而易举地就被黎之耍弄了!想着,面前的这些人面目都变得可憎起来。
“这都是你设计好的,一定是你在我昏睡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我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人,咬牙回应黎之,“你只让我看到你想让我看到的一切!从来都是如此!这一路走来都是你设计好的!布景、剧本……都是你设计好的!你就是想要从精神上彻底限制我、控制我!”
“病的是你,”我近乎吼叫,“我是机器人,你不要再把我当成从前的她了!”
说话间,机器人已排好阵列,再度举起了武器。脑海中一片混乱,黎之已经安静了,我听不到她的答复,也无力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我甚至分辨不出那些机器人的武器是什么。只有手腕上的血在不停地流着,弄脏了我的衣服。
“砰”的一声,面前便出现了一张网,从上而下,将我束缚在其中。我想要挣脱,却早有机器人上前,将我按在地上。
“黎之,”我叫着,“黎之!你……”可话还没说完,我便感觉一阵又麻又痛的感觉贯穿了我的身体。麻醉不成,竟用电击了。不过,的确有效,我再也动弹不得,就连程序运行的速度也越发缓慢。
“黎之……”在所有功能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还在努力唤着她的名字。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彻底失去发声的功能时,我竟隐约看见了她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
我没看清她的面孔,我也不想再看了。黑暗很快取代了这一切,我的眼前只剩虚无。
但是,我的感官系统仍在运作。虽然机器人保安让我动弹不得,我仍能感受到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我被抬上担架,锁了手脚,送进车里。混乱中,有人跟了上来,坐在了我身边。
“琬序。”她叫我。我知道,这是黎之。可她只叫了这一声,就再没了声音。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懒得去猜了。
“关机吧,琬序,”良久,黎之终于说了这么一句,“你可以关机了。”
她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即使我已决心掌握自己的命运,可在她说了这话之后,我的系统还是在刹那间停止了所有程序。
一句话就可以发挥这么大的作用,我本该恨她。但此刻,我竟没那么抵触了。最起码,这说明我仍是一个可以听从主人指令的机器人,我还是一个……机器人。
第26章 机器医院
再醒来时,我又回到了实验室。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只有窗帘是蓝色的。我的手脚依旧被控制着,甚至连头都被卡在了什么仪器上,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梦里。努力扭转眼珠,我便看到了黎之,她正立在玻璃窗边看着我。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难道说,我被送回工厂了?她们这次又要对我做什么!
我想要挣扎,可竟然一点儿力气都用不出来。低头一看,身上还连着电线。怎么已经决定将我报废,却还要给我充电呢?
正想着,门开了。黎之和那个白大褂走进了门,来到了我的床边。白大褂看了看我身边的仪器,又拿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眼睛。很刺眼,我忙把眼睛闭上了。
“机能正常,”白大褂说,“还是老毛病。刚才说的事,你还是要考虑一下,做个升级维护,对她更好。”白大褂说完就出门了,屋里只剩了我和她。
“你醒了。”黎之看着我,说。她听起来仍然是那么疲惫,我依旧听不出什么欣喜。
“升级维护,是什么?”我问。
“字面意思,”黎之回答,“你现在使用的系统太落后了,和你现在的认知水平不适配,也不能帮助提升你的认知水平。我在咨询,想办法给你升级一下你的……主机。”
我愣了愣:“你是说,给我换一个系统?”
“是。”
我明白了:“你要给我刷机?”曾经阿克也提出要给我刷机,但听起来,和黎之口中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如果我换了系统,变成了一个更听话的机器人,那我还算是我吗?这和报废有什么区别?
“你骗我,”我急了,“三天时间还没到,你不能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的事,我也不是没做过,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黎之垂眼看着我,说,“现在,就算我给你机会,你觉得你还能赢吗?”
“怎么不能?”我反问,“我一定可以找到阿克!”
黎之登时红了眼眶:“阿克、阿克!琬序,你真的不明白吗?你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承认呢?”她说着,又苦笑一声:“我盼着你做一个人类,好不容易等你有了人类的思想感情,你却……移情别恋了。不,或许这也不是移情别恋,毕竟,你还认为自己是个机器人,而我,是一个压迫你的、最可恶的人。有时候,的确是我太贪心了。”她说着,黯然神伤。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说,“我生而如此,我也选择如此!”
“选择?”黎之摇摇头,又坐到我床边,“你真的知道,你选择了什么吗?”
“这样吧,琬序,”黎之努力保持着克制,“再做个选择。选了我,你就可以活下去,但选了她,你就不能活……你,选什么?”
“你这是在威胁?”我问。
“这是事实,”黎之说,“你想活下去吗?”
“我当然想活下去。”我说。
黎之愣了一下,眼角登时泛开笑意。我看着她这模样,忽然有些不忍,只能闭了眼,才好将下半句话说出来:“但我不能抛弃朋友。”
“黎之,”我说,“我的身体、样貌、性格、特长都是人类给我安排的,只有阿克,是我自己选择的朋友。我愿意与她携手,共同进退。就算死,我也不怕。你口中的‘死亡’,就是我曾存在的证据!”
安静片刻,耳边传来黎之的轻笑,她笑得越来越哑,终于咳嗽了两声。“琬序啊琬序,我好喜欢你,”她说着,抹了抹眼睛,“你怎么这么……让人喜欢……”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我说。
“是我需要你的喜欢,”她说,“我需要你的爱,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你的爱,我也需要爱你。”她说着,眼睛有些失神。目光明明落在我身上,我却已经可以确定,她没有在看我。
她这样,我反而害怕了。“阿克在哪里?”我问,“你要怎么处置我,我都无所谓,但我不能连累朋友。你放过她,好不好?”
“我从来没想过为难她,我只是做了还做的事,”黎之说,“她已经被我送去该去的地方了。”
“去哪了?”我问。
黎之回答:“生产她的工厂。她有故障,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不能在外边流通。本来,她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就是一个意外。”
故障?意外?我不信。
“你之前说,她快死了?”我问。
“是,”黎之说,“她会被报废。琬序,她只是一个机器人,她是一个出了故障的娱乐机器人!”
“仅仅是因为她不可控吗?”我问,“仅仅是因为,她不能再被人类奴役吗?”
黎之语塞,一时再说不出来什么。良久,她叹了口气:“又是这几句,每次都是这样。我说的正是和你有关的事实,你却以为不关你事。哪怕我费尽心思让你亲眼看见,你还是无法接受那些事实。现在,我在陈述一件物品的去向,你却真心实意地将她看作是一个人。是,她要报废,仅仅是因为她‘不可控’了。”
“黎之,你……”
“但我可以带你去见她,”黎之满眼的疲惫,“那些无谓的选择、无谓的机会,都不必再提了。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带你去见她,毕竟……都这时候了。”
“她在哪家工厂?”我问。
“悦器,你去过的,我们一起去过。”
悦器?我忽然觉得头疼,可这名字,我好像没听说过,黎之怎么会说我去过?哦,是那个人去过吗?
黎之说:“你要去吗?”
我垂眼,点头。黎之像是轻轻笑了,又像是想说什么话,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她只是走过来,默默地解开了绑着我的手铐。
“检查结果出来了,她……诶!你这是做什么!”门打开,那白大褂又走了进来。见黎之正在解开我的束缚,她大惊失色。
“没事的,”黎之说,“她不会伤人。”她说着,看向我,无意和我对视了。
“她从来只会伤害自己、逼迫自己。”她说。
“你……”白大褂后退了几步,“你确定吗?”她说着,抖了抖手里的纸:“检查报告,你要看吗?”
黎之不看她,只回身去解开我脚踝上的绑带,说:“不用看了。”
“那后续的升级……”
“再看吧,”黎之说,“以后,再说。”
“如果你带她离开,之后出了什么事,就要你个人负责。”白大褂说。
“我都知道,”黎之说,“早就有经验了。”
说话间,我的四肢终于可以动了。坐起身来,我近乎本能地抬手揉了揉手腕,一抬头,只见黎之正望着我。她仍旧什么也没说,唇边带了笑意,可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走吧,”她像我伸出手,“我带你去见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我割伤的地方还裹着纱布。我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构造,但疼痛真实存在。纱布之上,还曾有着她用来控制我的手铐,将我拴在床上,动弹不得。手铐取下,纱布仍在,一切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走吧。”我没有去扶她的手,自己撑着,就要下床。鞋子板板正正地摆在床边,我踩了进去,刚站起身,黎之便给我递来了厚实的外套。
“天冷,”她说,“别着凉了。”
她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我接过衣物,抖了抖,就要穿。黎之站在一边等着我,我们之间竟保持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等我穿好衣服,黎之也没再多说什么,带头转身就走,将后背留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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