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说的没吃晚饭,裴嘉之才进的厨房。如今端上来了,他又没碰几口,难免说不过去。
“吃不完就算了。”裴嘉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起身收拾桌子。“放着吧。”
“不能浪费食物。”池慕护住盘子,做着徒劳的挣扎。“等一等,我吃得完。”
两人僵持不下,裴嘉之叹了口气,把盘子移到自己面前。
“行了,别勉强了,给我。”
池慕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虽然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比如买了两个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他先尝尝味道再给裴嘉之,但当时的他习以为常,光明正大地享受着这种特殊的待遇。
人只有失去了,才会发现原本拥有的东西有多么珍贵。
他正惆怅着,裴嘉之忽然递了个小瓶子过来。池慕下意识接住了,才看清那是一瓶眼药水。
“我秘书推荐的,对缓解眼睛疲劳很有帮助。我用了,效果不错。”
裴嘉之轻描淡写,池慕攥紧了眼药水,差一点失态。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将一滴要落未落的泪收了回去。
随口糊弄的一句话,裴嘉之却当了真。池慕的心被满溢而出的愧疚感占满了,这种毫无保留、面面俱到的爱,是父母也不曾给予的。
小小的瓶子硌在手心,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去不掉的刺。
“谢谢你。”池慕努力地笑了笑,“我会每天滴眼药水的。你工作忙,记得按时吃饭,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临走前,他站在门边,问裴嘉之下一期的综艺还上不上。
“不会出尔反尔的。”裴嘉之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有事随时联络。”
玄关顶端的暖光照下来,在地上投射出一道明与暗的分割线。池慕踩在这条在线,依依不舍地回头告别。
他的身影在这一刻,和当初夺门而出的背影重合了。
裴嘉之没有料到,有一天池慕会回来。
————
“节目里和嘉宾们相处得还好吗?”
叶眉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整理着一沓刚打印出的资料。
“有好有坏。”池慕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盆绿植的叶片,“两位前辈挺照顾我,谭柏是我的粉丝,就是谈云川,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谈云川?”叶眉翻了翻资料,“他怎么会和你起冲突?”
“他嫉妒我。”池慕信口开河,“估计是看我比他优秀,心理不平衡了。后来正常多了,也不阴阳怪气了,不然我准揍他。”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叶眉点了点头,眼睛仍停留在资料上头。“我听人说,谈云川和佑嘉提了交换条件,想用现在的代言换手表系列的代言,顶替你的位置。”
“什么?”池慕惊讶之余,手上没个轻重,不小心揪下了绿萝的两片叶子。“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没必要。”叶眉眼皮都没抬一下,“代言不会出问题。”
她的语气太笃定了,池慕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对,但他还没来得及深入去想,就被叶眉一声尖叫打断了。
“轻点声。”池慕捂住耳朵,惊魂未定。“你吓到我了。”
“付子安回国了。”叶眉难掩激动,飞快地读出了那段文字。“十年磨一剑,今日把示君。据悉,曾隐退出国的知名导演付子安携新作回归,剧组正在筹集资金,将于下月正式开启演员试镜。”
付子安是一个时代的标志,他野心勃勃、才华横溢,既要票房、也要奖项。不仅让自己的名字传遍了国内的大街小巷,还数次登上国际电影节的领奖台,捧回了一座座奖杯。
之后,他宣布灵感枯竭,自此隐退,不再出现在大众视野。
“哪来的小道消息?准不准确。”池慕将信将疑,“付子安真回国了?”
“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叶眉迅速翻找起联系方式,拨打电话。“我和付子安打过交道,这人很难搞,偏偏电影拍得好。等着,我为你争取一个试镜的机会。”
“有多难搞?”池慕对付子安充满了好奇,“我大学时上电影鉴赏课,老师专门讲解过他导演的电影,说他是十年难遇的人才。”
“有能力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脾气。”叶眉撂下电话,气得骂了一句。“联系不上,付子安的电话是空号。他故意的,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一到选角就换号码,生怕别人打扰他。”
“那试镜的演员从哪找?”池慕表示了疑问。
“两种方式,一种是他自己选,看到合眼缘的直接发试镜邀请,另一种是圈内朋友推荐。前者我们没办法干涉,后者也有难度。”
叶眉转了转笔,陷入思索。
她手里是有一些人脉,但都搭不上付子安的线。付子安做事高调、为人低调,视作朋友的人少之又少。
但这个机会的确很重要,不容错失。
叶眉按了按太阳穴,踌躇不定。再三权衡后,叫了池慕一声。
“嗯?”池慕依旧在逗弄着那盆绿萝,“你说。”
“你问问裴嘉之,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付子安?”
第23章 和少年时相比几乎毫无变……
《为时未晚》第二期的录制地点定在了海滨城市,令池慕联想到了那次未能成行的海边之旅。
他和裴嘉之在机场见了面。深秋天气转凉,裴嘉之穿了件宽松的咖色毛衣,平添了几分休闲。
“早上好。”池慕捧着冰美式,眼下是一片乌青。“喝杯咖啡吗?”
他昨晚心事重重,一夜没睡好,不得不靠冰美式压一压浓重的困意。
裴嘉之的眸子里流露出不大赞同的意味。池慕的咖啡里加了太多的冰块,满的快要溢出来。
“少喝点冰的。”他不由得提醒道:“对胃不好。”
话一出口,裴嘉之立即察觉到了不妥。虽然他是善意的劝诫,但在池慕听来,未尝不是多管闲事的一种。
“当然,每个人喜好不同,你有早上喝冰咖啡的权力,不必在乎我。”裴嘉之尽力找补,倒显得有些刻意为之。
池慕奇怪地看他一眼,听话地放下咖啡。
“我等冰化了再喝。”他解释道:“美式太苦了,一不留神就加多了冰块。”
池慕吃不得苦,字面意义上的。他钟爱甜食,尤其是芒果慕斯之类的小蛋糕。裴嘉之与他相反,不怎么吃甜食,偶尔摄入一点高浓度的黑巧克力。
但他们有个共同点,极度讨厌生姜。
“但愿飞机餐里不会出现生姜。”池慕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上回吃到生姜的经历。“午餐是叶眉订的土豆炖鸡块,我以为是块土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吃到那股怪味时,差点吐了。”
裴嘉之深有同感,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挑食是不好的习惯,如果在午饭里看到生姜,裴嘉之大概率是挑出来放到一边,而池慕会当场倒胃口,绝食明志。
这和他们的家庭环境有关。池家为了照顾池慕的喜好,做菜是从不放姜的。裴家则会强迫裴嘉之接受生姜,声称是必要的锻炼。
飞机上,池慕昏昏欲睡,还要硬撑着和裴嘉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不想错过和裴嘉之单独相处的时光,等下了飞机,又有节目组的摄像头一路跟拍。
裴嘉之看出来了,他要了杯热牛奶,递到池慕手里。
“睡吧,到了我叫你。”
飞机平稳地穿过云层,池慕安静地睡着了。
裴嘉之怕他着凉,在他身上盖了一块毛毯。
下飞机后,林宛白派了车来接,送他们到了住的地方。这次的住处是一栋海景别墅,推开窗户即可看见蔚蓝的海。
“比上次好多了。”池慕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房间怎么分配?”
“不急。”林宛白神神秘秘地摸出一张任务卡,清了清嗓子。“恭喜你们两位最先抵达别墅,拥有充足的筹备时间。我们的任务是,在夜晚来临前,制作出一幅贝壳画。为保证公平,我们将在不透露作者的前提下放到网上,请网友自由投票,按照票数高低决定选房间的顺序。”
“好麻烦。”池慕一脸不情愿,“有没有更好玩的环节?”
林宛白震惊于他的直率,裴嘉之转过头,险些笑出声。
工作人员举着摄像机的手一抖,只觉得这位嘉宾和他先前拍过的都不太一样。
“贝壳画不好玩吗?”林宛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偏偏一朝翻船,栽在了池慕上头。“把亲手捡拾的贝壳做成装饰画,带回家里挂在墙上,多有纪念意义。”
池慕一声不吭,林宛白的笑容快挂不住了。叶眉说得一点不错,池慕自由随性惯了,有经纪人在,还能管管。一旦换成裴嘉之,只会纵容他变本加厉。
“我想住在靠窗的房间。”裴嘉之出言拯救了林宛白,“从那儿往下看,刚好是一望无际的海。”
“行。”池慕态度骤变,一改之前的不情不愿。“那我们赶紧去,赶在他们前面,把好看的贝壳全捡走。”
他拉高袖子,迫不及待地向沙滩上跑去。林宛白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林小姐,不好意思。”裴嘉之微微颔首,“池慕性子比较直接,请多包涵。”
“裴总言重了。”林宛白哪敢接这话。她要听不出裴嘉之的言外之意,都对不起入行以来见过的风风雨雨。
他一句多包涵,给了节目组多大的面子。他敢说,林宛白不敢应。
雪白的浪花拍打着海岸,金色的沙滩上,贝壳与海螺铺了一地,像是散落开的漫天星子,任人采拾。
池慕捡起一块形状不规则的贝壳,放在手心细细打量。
“裴嘉之,你看这块行不行?”
他大声喊着裴嘉之的名字,高高举起了那块贝壳。
裴嘉之循声望去,只见池慕站在海岸线的边缘,身后是一波接一波涌上来的海浪。
“过来点。”裴嘉之不放心地招了招手,“别被浪卷走了。”
池慕点了点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抱着怀里满满当当的贝壳,向裴嘉之奔来。
海风吹起他散乱的黑发,池慕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穿了件白色的卫衣,迎面奔跑的样子和少年时相比,几乎毫无变化。
“慢点。”裴嘉之接住了他掉下的贝壳,“捡完了吗?”
“快了。”池慕不肯放弃,“趁他们没来,我再找找。保证让你住上靠窗的房间。”
“不用这么拼命。”裴嘉之递上手帕,示意池慕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别墅离海滩很近,想看海了,可以随时出门。”
“那怎么行。”池慕坚决地摇头,势必要让裴嘉之如愿以偿。
裴嘉之抿了抿唇,不禁后悔为林宛白解围。事实上,他想住靠窗的房间仅仅是一个托辞,没想到,池慕当真了。
他看着池慕来回忙碌,挑选着自认为最适合的贝壳。那种超乎寻常的细心和耐心,像潮水一般温柔地包裹住了裴嘉之。
裴嘉之俯下身,陪着池慕捡起了贝壳。
第24章 蓝色蔓延不止,正如爱意……
阳光照射下的海滩格外迷人,池慕拎着一兜精挑细选过的贝壳,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和裴嘉之是最先出发的,却是最后一个回到别墅的。
别墅里,其他嘉宾正在埋头做手工,一见他们进来,不约而同地笑了。
“小池,你捡金子去了?”苏听荷调侃道:“可别把沙子看成金子了。”
“难为小裴了,陪着转了两个多小时。”赵明远从窗户里目睹了一切,“你们是真不嫌累,沿着海岸线走了一路。”
“不难为。”裴嘉之实话实说,“挺开心的。”
赵明远露出牙疼的表情,苏听荷笑着拍了拍他。
“得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乐意跑沙滩上捡一下午贝壳,要你瞎掺和。”
“你们等着吧。”池慕信心十足地倒出贝壳,“我会得到第一名的。”
他说到做到,制作出的贝壳画从创意到设计都遥遥领先。蓝色颜料涂抹出的大海背景,和泛着温润光泽的贝壳相得益彰。画框边角处,还画上了一颗颗圆圆的珍珠作为装饰。
“好看。”谭柏不吝称赞,“不管观众怎么评选,我想直接内定了。”
“主要是用心。”苏听荷看着池慕桌上堆成小山的贝壳,输得心服口服。“我是坐不住,没这个耐性。”
池慕手上沾到了胶水,裴嘉之让他赶快去洗,自己留下来收拾了乱七八糟的桌面。
半小时后,林宛白公布了投票的结果,池慕和裴嘉之的票数高居榜首,牢牢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
“恭喜恭喜。”苏听荷鼓了鼓掌,“实至名归。”
没人对结果有异议,大家一致认可了池慕这组的贝壳画。
靠窗的房间自然归了池慕,他扯了扯裴嘉之的毛衣袖子,示意对方低下头,听他说。
“你看,我做得到。”池慕攥紧一截毛绒绒的袖子,像是在给自己加油。“嗯,我是想说,我也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裴嘉之呼吸一滞,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池慕的睫毛紧张地抖动,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他微微仰着头,眼里是纯粹的期待。
这个眼神迅速让裴嘉之回想起了圣诞节时邀请他走到槲寄生下的女孩,那时的他尚且能毫不犹豫地回绝,而面对池慕,裴嘉之永远说不出太重的话。
骄傲的孔雀收起了漂亮的尾羽,裴嘉之却不希望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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