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多买点?”池慕据理力争,“又不是一次性吃完,我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不是下个月进组吗?”裴嘉之拎起一袋糖果晃了晃,“摄入这么多糖分,不怕体重超标?”
“我会管住嘴的,大不了少吃一顿正餐。”池慕心虚地辩解道:“吃甜食会很快乐。”
“也会牙疼。”裴嘉之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池慕刚要妥协,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哭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货架下,站着个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年轻的父亲在边上手足无措,几次弯腰去哄都失败了。
“小祖宗,我求求你别哭了,丢不丢人啊。你幼儿园的老师没和你说吗?吃多了糖会蛀牙的,疼得死去活来,爸爸是为了你好,不哭不哭。”
“别哄他,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哭是没用的,下次就不会犯了。”嘴硬心软的母亲掏出手帕,给孩子擦眼泪。
池慕看得有趣,一转头发现裴嘉之正看着他,眼神别有深意。
“你看我做什么?”池慕一怔,猛地反应了过来。“我可没有哭着喊着要糖吃,放回去就是了。”
他在小男孩响亮的哭声里,手忙脚乱地抱起购物车里的糖果,塞回了货架上。
“我说什么了吗?”裴嘉之略显无辜,池慕自知上了当,气得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他走了几步,才发觉身后空无一人,裴嘉之没跟上来。
池慕回过头,顺着裴嘉之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父亲抱起了哄好的孩子,母亲轻拍着孩子的背,有说有笑地走远。
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裴嘉之会想要孩子吗?
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浮上了池慕心头。
他们结婚六年,从未讨论过关于孩子的问题。池慕对孩子不感兴趣,但他知道裴家的亲戚有过继的意向,被裴嘉之拒绝了。
他很自私,怕有了孩子会分走裴嘉之的爱。越是被爱的人越不知足,哪怕是十分的爱分了一分出去,都觉得难以忍受。
尽管如此,池慕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裴嘉之做了父亲,会是什么样的?
他也会牵着孩子的手逛超市,给孩子买糖果吗?会在孩子哭的时候给他擦眼泪,轻声细语地安慰吗?
这些纷乱的思绪汇成一股推力,推动着池慕问出了口。
“裴嘉之,你想过领养孩子吗?”
“我顾你都顾不过来,你觉得我有精力再照顾孩子吗?”裴嘉之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领养孩子是要对他的成长负责的,别想些不切实际的,心思放在正事上。”
“是养不好,还是不想养?”池慕敏感地追问道。
这两者听着相像,含义却是天差地别。前者是被迫的退让,后者是自愿的选择。池慕在情感上希望裴嘉之是后一种,这样能消除一点他的负罪感。
因为他的自私,剥夺了裴嘉之成为父亲的权利。池慕第一次意识到,他对裴嘉之的占有欲是那样的强烈。
“都有。”裴嘉之沉吟了一下,“你知道,有些人是天生不适合有小孩的,比如我父母。他们不是真心想要孩子,只是迫于世俗的压力,被迫选择了这条路。我以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在我遇上你之前,我想过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是温和的还是严厉的。可当我遇上你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孩子,更没有充足的爱对待孩子。我胜任不了父亲的角色,但我并不为此沮丧或遗憾。相反,我很高兴。因为我的爱是完整的。迄今为止,我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是不要孩子。池慕,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池慕怔怔地望着裴嘉之,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想的和你一样。我们的生活,不要有其他人来打扰,就我和你两个人,不多不少。我、我也不想把爱分出去,我想留给你、只给你。”
池慕自始至终都明白,裴嘉之对他来说,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他不会被裴嘉之以外的人打动,哪怕那个人再怎么努力。以他的性子,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他和裴嘉之本质上是同一类人,都是一条路走到底的类型。裴嘉之那么理性的人,即使在婚姻里受到了伤害,也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
裴嘉之是对这段婚姻放手了,但没有放弃过他,一刻都没有。
第65章 我心甘情愿地爱你
回家的途中出了点小状况,车子在半路抛锚了。裴嘉之下车检查了一番,没找到症结,只好打电话叫人来修车。
他打电话的时候,池慕就在旁边吃冰淇淋。冬天的冰淇淋虽然化得慢一些,但不放冰箱还是撑不了多久。裴嘉之怕冰淇淋化了流得到处都是,破天荒地让池慕拿出来吃掉。
冬天吃冰淇淋是和夏天截然不同的感觉,池慕挖了一勺硬硬的冰淇淋,听裴嘉之准确地报出了所在的方位。
“我助理马上来接我们,估计要等个二十分钟。这里是郊区,离市区远,他过来一趟也不方便。”
裴嘉之挂了电话,和池慕解释道。他怕池慕在寒风里冻到了,便提议就近找个地方坐坐。
“好啊,我们去哪?”池慕完全不在意这点小插曲,顺手喂了裴嘉之一口冰淇淋。“我看地图上显示,附近是一片住宅区。这么晚了,人家会让我们进门吗?”
“你还想进别人家里?”裴嘉之失笑,“走吧,找找看有没有便利店一类的,进去避避风。”
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把池慕的围巾系紧了。
“裹严实点,别被认出来了。”
“要认也是先认出你,你现在可比我有名。你没看网上是怎么夸你的吗?”
池慕凑上前,给裴嘉之围好围巾,又理了理。
他说的没错,自节目播出以来,裴嘉之的名字在网上达到了惊人的搜索量,一度超过了圈内的某些知名演员。
裴嘉之注重隐私,网上能披露出的信息非常少。网友们便自发地打听起了他的过往,当中不乏池慕的粉丝。
粉丝的心理是十分微妙的,对于池慕认定的人,他们很难不抵触,但随着深入了解,流言不攻自破。
裴嘉之是事业型男人,在贯穿他前半生的事业里,处处有着池慕的影子。
他每一次出席活动都戴着戒指,公开承认已有配偶。两年前媒体直播曝光了一桩权色交易,一批上市公司的老总以谈生意为由,聚集在酒店包房内享乐,其中一位的妻子,当时尚在孕期。
为了报道这则新闻,媒体连续一个月蹲守在佑嘉楼下,只拍到了裴嘉之开车回家的画面。和他同一地位的人,或多或少地参与进了这桩交易。
此事轰动一时,舆论几个月都没平息下去。事件曝光的当晚,裴嘉之正在家里准备晚饭。
池慕在邻市拍戏,和剧组请了假回来一趟。电视放着新闻,主持人念出了一串名单,全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裴嘉之边摆盘边听,等主持人念完了名单,池慕也差不多到了。
就是这则新闻,证明了裴嘉之的为人绝非装出来的,当年蹲拍他的记者特意出面说了,裴嘉之是他职业生涯中的一道坎。他从业多年,只在裴嘉之身上栽过跟头,蹲了一个多月毫无收获,后来说什么也不肯去了。他要是坚持下去,说不定能拍到池慕和裴嘉之的蛛丝马迹,可惜可惜。
池慕听了记者的发言,先是笑得停不下来,笑完后,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裴嘉之能获得这么大的关注,不仅与池慕息息相关,更是他的性格使然。
可他本人对此并不关心。
“等节目播完了,观众对我的热情就会逐渐消退,因为我不是演员,不会时常露面,不会满足他们的期待。他们的评价无论是好是坏,都不会影响到我。等这一阵子过去,我的生活就会回归正常了。”
裴嘉之看得很透彻,舆论就是起起落落,前一刻蜂拥而至,后一刻无声无息。大多数人很难不被情绪裹挟,热衷于塑造他们想象出的人设。有判断力的人存在,但是少数中的少数。
他和池慕谈过自己的看法,对于观众和演员间的界限,裴嘉之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认为不宜太近,也不宜太远。演员太久不演戏,会被观众遗忘;演员太活跃了,又会让角色带上个人色彩。他建议池慕把演戏和现实分开,观众看久了电影里的他,再看到现实里的他难免割裂。
池慕不以为意,随口敷衍了几句,没多久又抛之脑后了。他天生听不进大道理,直到兜兜转转走了好多的弯路,回头一看,才发现裴嘉之是正确的。
裴嘉之只说过一次,见他没听就不提了。时过境迁,池慕再听到类似的话语时,不禁生出了几分愧疚。
“你会怪我吗?”他小声问:“怪我不听你的话,没有潜下心来磨练演技。如果当初我多听一点你的劝告,事情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了。”
“今天这样很坏吗?”裴嘉之反问他:“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池慕抿着嘴不说话。
离婚后,他时常觉得自己很糟糕,一事无成,和裴嘉之记忆里的他相去甚远。十六岁的池慕,在舞台上完美谢幕,接受数不清的欢呼和掌声;二十二岁的池慕,拿到了《致云雀》的剧本,就差一个登顶的契机。
六年间,身边的朋友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即使是最不着调的江远,也有了新的目标和方向。只有他,被困在昔日的光环里,寸步难行。
没有成绩、没有作品、没有进步。
他突然就不自信了。
“为什么要否定自己?”裴嘉之的声音在冷风中响起,“我没有想让你按照我的预期去做,这是你的人生。人生总有低谷和落差,你在屡遭失败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演戏,没有想过放弃,难道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吗?”
“可是我一样都没有做好,我没演好戏,也没——”
“谁规定的必须事事做好?”裴嘉之的语气不容置疑,“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人这一生,能竭尽全力地坚持一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对自己的要求越高,反而会越痛苦。不要再苛求自己了,你很好。”
“裴嘉之,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池慕破涕为笑,被裴嘉之轻而易举地哄好了。夜晚温度低,他冻得手指冰凉,裴嘉之接过冰淇淋,替他拿着。
“不是我会说话,是事实如此。是,你是有缺点,你任性、冲动、莽撞、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可谁没有缺点呢?我也有。和缺点相比,你的优点是不可替代的。你真诚、直率、可爱、能够轻易得到别人的喜爱。如果你不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你?”
裴嘉之语速稍快,吐字却很清晰。他鲜少有这般敞开心扉的时刻,或许是今晚的风太大了,把他的心吹乱了。
“那你呢?你爱我吗?”
池慕抬起眼睛,直视着裴嘉之。
裴嘉之的表情显而易见地空白了一瞬。
他们在寒风里对峙,谁也不肯先开口,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这条公路上车来车往,一辆辆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带来一阵风,掀起了裴嘉之大衣的一角。
池慕轻轻呼出一口白气,远去的车灯忽明忽暗,在漆黑的夜闪烁。他看不清裴嘉之的神色,裴嘉之也看不清他的。
黑夜中,有什么在隐隐地流动,又有什么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池慕的脸上带了点零星的笑意,他知道,他赢了。
周围没有便利店,倒让他们误打误撞地碰见了一家咖啡厅。裴嘉之点了杯招牌的手磨咖啡,喝起来和速溶冲泡的一个味道,价格却不是一个层级。
“好喝吗?”池慕没点咖啡,他怕晚上睡不着,要了杯纯牛奶。
“你喝喝看。”裴嘉之把杯子递过去,池慕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难喝到差点吐出来。
“就这卖一百八一杯?”
池慕推开杯子,拿起桌上的价目表确认了一遍。裴嘉之让他小点声,免得被擦杯子的老板娘听见。
“听见就听见,理亏的是她。”池慕拿勺子戳着冰淇淋,借此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存心把我们当傻子坑,要是江远在就好了,他可以找老板理论。你记不记得高中有一次,小卖部老板不想找你钱,还是我替你出头的。”
“当然记得。”裴嘉之会心一笑。他们共同经历的往事少之又少,以至于每一件都令他印象深刻。
“后来那家店倒闭了,是你上报给了学校吧。”池慕的冰淇淋还剩半盒,但他一口都吃不下了。“你为什么总在背地里做好事呢?如果说出来,大家都会感激你的。”
这一直是池慕心底的疑问,裴嘉之做什么都不声张,见到什么都顺手帮一把,真的不会吃亏吗?
他担心这份善意被辜负,正如裴嘉之为他默默付出了六年,他却无知无觉。一想到这,池慕的心就紧缩了一下。
他才是最亏欠裴嘉之的那个人。
“如果你告诉我,你为我做的那些,我是不会视而不见的。”池慕深吸一口气,握着杯子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你知道的,我没心没肺,看不到你的付出,世上没有比我更蠢的人了,我亏欠了你,许多许多。对不起。”
“那不重要。”裴嘉之放下咖啡,温和地笑了笑。“因为我心甘情愿地爱你。”
第66章 一定要幸福
爱是一个神奇的词语。
它可以抚平所有伤痕,像一束耀眼的阳光,照进黑暗的角落。
池慕能感觉到,他和裴嘉之中间的那条裂缝,在一点点合上。
搬回家的头一个晚上,池慕失眠了。
睡意迟迟不来,他在黑暗中发着呆,尽量不发出动静,吵醒睡着的裴嘉之。
天气预报说,今夜冷空气过境,会大幅度降温。
池慕躺在床上,听到窗外狂风大作,吹得枝头的叶片沙沙作响。尖锐的风声刺破空气,一声巨响后,传来了树枝断裂的咔嚓声。
他被这一声吓到了,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北风猛烈地撞击窗户,像是要破窗而入。
这个冬天比往年的都要难捱。
池慕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往裴嘉之身旁靠了靠。他们盖着一床被子,他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裴嘉之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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