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伫立在小木屋外面,而安吾仍旧着魔般地盯着另一人,堪称冒犯。他今天把理智丢掉的次数格外多,礼貌二字也仿佛随着理智抛开了。
那灼热视线里烧着不一样的情感,透过眼镜片,盯得织田作后脑勺都要发麻了。
他拧过头,和安吾对视了一眼,很快滑过去。
“织田作……?”安吾的声音都在发抖,深灰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亮晶晶的,额头有细密的汗,脸颊红润,像是刚从热水里捞上来一样。
他体内的情绪烧得他发抖。
织田作之助顶着伪装,嘴唇蠕动。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回应这样沉重的情感,不去回应的话对自己对他人都太抱歉了。
然而太宰治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响起来,那是两个太宰治捉着他强迫他学会伪装的时候:“织田作绝对不能在外面暴露自己!装哑巴都可以就是不能暴露!”
一左一右晃着他脑袋,他被折磨得够呛。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也应该做到。织田作之助在脑内纠结成麻花,脸上依然一片淡然,眉眼甚至没动一下。
他缓缓摇头,拒绝承认自己是织田作。
答应太宰在先的。
但织田作决定等会去问问太宰,安吾是否能称之为“外人”。他记忆有缺,听武侦宰描述,他们当过一段时间的挚友……只是后来决裂得彻底。太宰每次提起这段都要闹情绪,然后半是撒娇地过来找他贴贴。
太宰自己就很别扭,不想提的话完全可以不提的。可织田作不止一次从他口中听见安吾,每回用不同的语气,比起抱怨,更像是小孩的幼稚指责,委委屈屈的。
看见织田作之助摇头,安吾依旧盯着他的脸。织田作觉得可能是自己摇头的幅度不够大,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大幅度地转了转脑袋,目光迟钝,面瘫稳定发挥。
——太宰们没刻意教他表演,但他们一致认为织田作之助具有表演二傻子的天赋。
“织田作,别装了。”安吾语气坚定,织田作之助做什么都不会干扰他的判断,相反,他觉得对方是织田的可能性更大了,“你美瞳滑片了。”
织田作:。
等织田作伸手确认美瞳位置发现并没有滑片时,他反应过来是坂口安吾在诓他,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不适合表演。
“是真的……”安吾到现在才终于落下一颗心,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眼里的水光差点一涌而出,“是织田作啊。”
“嗯。”织田作应了一声。反正都这样了,再演下去也没意义,“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安吾又有些绷不住了。
一时间他忘记了一些复杂的形势,也忘记了一些难搞的加班工作,只想着织田作又活过来了这一件事。他伸手碰到织田作之助的胳膊,确认那是实体。
“是真的。”
安吾用他平常绝不可能发出的、二傻子的语气说。
像在做梦。
“我很抱歉……”连语言组织能力也一并丢进了梦里,变得混乱不堪,“是我的错。”
“不用对我说抱歉。”织田作打断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的我没有听这种话的资格。”
坂口安吾给他坚决的语气震慑到了,一时间从混乱的情绪里走出来,重新捡回理智:“能重新看见织田作先生真是太好了。”
他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你一直住在太宰家吗?”
织田作点点头:“太宰很照顾我。”
安吾想到他们其实就在自己的小区,一个充满各界高级人员的地方住着,心中不免悲痛——灯下黑啊!
“我可以问问另一个太宰是什么情况吗?”安吾显得有些踌躇,他能接受织田作复活的结果,但两个太宰治真的过于恐怖。
“啊,就是两个太宰啊。”
“两个,两个都真的是太宰吗?”安吾不死心地问。
“应该……都是吧……”织田作之助犹豫几秒……人偶太宰应该也属于太宰。
安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恐怖。
“我去找另一个太宰。”织田作说,“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安吾没有怀疑,织田作这种生物也拥有奇妙的宰科雷达,偶尔会报出意外精准的结果。
“他在哪?”
“山洞附近。除了我们,还有十三名无辜群众被绑架,死亡一名,其他应该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想了想,织田作补充,“并且有可能着凉。”
希望夏目贵志不要给冻坏了。
山间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刮得两边的藤蔓都倒伏了,树枝深深地弯下去,又弹上来。
安吾刚想说自己回去也该加衣服了,还未开口,身上便传来一股巨力。
织田作之助扑倒了他,压着他往一侧翻滚,一直到滚出去十几米,他们一起撞在枯树上。
拿开脸上的落叶,安吾急切地检查了一般织田作有无受伤。他可还记得这种人偶的身体都是很脆弱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
“天.衣无缝……发动了。”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刚刚站立的那片空地,什么都没有,“如果站在那里,我会死。”
安吾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非“我们”:“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见。”他的声音更加疑惑,然而天衣无缝不会背叛他,神经在警告,绝对有什么看不见的危险在这里存在,“太宰,我先去找太宰。”
安吾分清楚他要去找的那个不是木屋里那个,他点头:“我留在这里。”
风再一次大了起来,这回他们都看见了。
以空地为中心,周围的草呈现漩涡般的倒伏痕迹,中间被压平。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存在于那里。风呼呼作响,像极了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伏在那里呼吸。
“那是什么……”安吾喃喃道,上一次横滨出意外的时候他不在现场,没有直观地感受过这种来自未知的压力,“是妖怪吗?”
织田作之助无法回答他。
“是神。”太宰治的声音,“是山神。”
他抱着夏目贵志,走到他们边上。
“我们好像不小心惹怒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堪比天灾的存在,本应在此地沉眠,直到一群死灵决定在这里落脚,并且拖了十余人类过来。
“祂在发怒。”唯一能看见的夏目贵志脸色煞白,其他被关在一起的人都已经晕过去了,只有他因为和山神对视,那巨大的家伙放过了他,“祂认为我们打扰了祂的沉睡,应该受到惩罚。”
“怎么会这样……”
“不用担心,安吾。你不会有事的。”太宰二号机望向天空,对着空荡的草坪展露迷幻的微笑,“事实上,这位伟大的存在只对我们这些半生不死的东西抱有必须杀死的恶意。”
“你猜祂会对我和织田作下手吗?”首领宰很快收敛了微笑,仍是毫不在意的表情,自我吐槽,“说真的,我都觉得自己是霉神附体了……怎么走哪儿都有不同的事故。”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鸽子飞去和闺蜜们吃烤肉吃蛋糕了,和朋友过一下农历生日。甚至还去猫咖呆了一小时,和好多猫猫贴贴。
困困,咕咕,困困。
第36章 真的很像
祂有着山脊一样的后背,青藤缠绕。头上生鹿角,头颅像是马、羊或者别的什么食草动物,两只硕大如灯笼的金色眼睛却是食肉动物的竖瞳,爪子异常尖锐,后背到尾巴都带有鳞片。
夏目贵志还没见过这样的妖怪,祂就像是一座行走的山,什么时候累了,在原地蜷起四肢躺下就能变成一块会呼吸的山丘。
其他人都看不见,只能凭着风的方向想象。
与那玩意相比,武侦宰简直袖珍得像是能放在泡面碗上的景品手办,他只觉得有什么压迫感很强的东西过来了,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什么都没有。
他屏住了呼吸,第一时间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极快速地从另一边的小窗处溜走,同时不顾形象地吱吱哇哇:“你们都不救我一下的吗——”
织田作往前倾了一点,马上被首领宰拉住了,软软地请求:“祂对人类没有兴趣,你去了反而是麻烦。”
安吾侧目看了一眼,星光下太宰治的棕发近乎漆黑,配合肤色就像是有人随意在夜色里涂了些色块,模糊不清,显得朦胧而诡异。
他搭不上话,而且找不到和另一个太宰的相处方式。
对方显然也没有同他搭话的意愿,着迷般看向那座小庙,门窗透出跳跃不停的火光来,是为了取暖和照明点的火堆。
下一秒火光就消失了。
“祂把爪子塞进门里了。”夏目贵志实时播报,“祂低头了,在往里面看。”
小木屋明显不能承受那样巨大的爪子,本来就没有门板的门框被挤得变形,朽烂的木头一点点掉落下来,缝隙里溢出来的烟尘在黑暗中不是很显眼。
这时候武侦宰也差不多跑到他们这儿了,百分之百瞄准织田作之助扑进他怀里,开口前先喘了好一会儿:“太狠心了。”
“辛苦了。”首领宰毫无感情地哄了一句,只一句,在黑暗中他大概是笑了,“情报问完了吗?”
“当然——我效率还是很高的。”
武侦宰还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的小木屋却毫无征兆地塌了。
这结果也在意料之中,那样的木头经不起折腾。
落叶和腐殖质一起往两边涌开,坚硬的岩石此时看起来比奶油松饼更软,如同做一份甜点,从中间切开,岩石和草皮被卷着往外裹,小木屋的废墟完全沉下去。
只可惜那几个异能力者,被永远埋在地下,彻底的尘归尘土归土。
草皮又慢慢舒展开,变成了原来的平地,一座崭新的古朴小木屋矗立在中间,歪歪斜斜地撑起一小片空间。山神大人似乎不太懂建筑,祂只是随意地将一些还没烂掉的木头支在一起,配合干草和藤蔓将屋子架起来。
“祂好像要走了。”夏目贵志说,紧紧抓住首领宰的衣服,“祂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反正这次也躲不开。”首领宰淡定地弯腰让夏目贵志站在地上,“我想……”
不止一个人的手抓住了他,尤其是织田作之助的手,跟捉小猫崽一样拎着后领口,一下就把他扯了回来。
“那可不行。”武侦宰最先发言,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声音发紧。他知道如果那玩意真的对人偶们抱有恶意,首领宰和织田作都无法活下去,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得像一场易碎的幻梦,“我不允许,擅自行动是禁止的。”
织田作语言简洁:“天衣无缝没有发动。”
夏目贵志夹在他们中央,只够抓得住袖口:“山神大人应该不是坏妖怪。”
安吾,安吾不知道说什么好,但阻止太宰治作死算是某种刻入DNA的本能,他下意识就也伸手拉了一把。
“哦……我也没有……”首领宰给高密度训了一顿,飞快蔫下去,又恢复到委屈的情绪上,讷讷地狡辩了两句,“衣服都被你们扯皱了。”
武侦宰扫了他一眼,松开手,转头抱住织田作哀嚎:“织田作——我们两个殉情吧——”
风逼近了。
刮得太宰额发都扬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星光下,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硕大的金色竖瞳,以及眼眶周围的比拳头还大的单个鳞片,凹凸不平地围成一圈。祂眨了一下眼睛,因为过于巨大,一切动作都像是慢动作,眼皮自两侧往中间闭合,细碎的青苔随着动作落下来。
轰轰作响的风忽然有了具体的声音。
“很像。”
祂说。
夏目贵志能在那巨大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不敢呼吸,身体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躲在首领宰身边。
很像?像什么?他不敢过多的思考,生怕神明大人能看穿他带着冒犯的思维。
风再一次吹起来,这一次是反方向,因为山神起身了。祂支起山一样的躯壳,不再将自己的视线投向眼前的几只二足兽,迈着步子缓缓往更幽深的地方走去。
良久。
“就走了?”安吾有些不能理解,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祂似乎只是出来向他们这群小蚂蚁展示了一下天灾的能力,震撼他们。
“还帮我们灭了口。”武侦宰吐出一口气,耸耸肩,指着地下,“安吾,至少你的任务报告少了许多麻烦,剩下的内容瞎编也没什么问题。”
“不,太宰君,那样是违背我原则的。而且我还没写过关于妖怪的任务报告。”安吾试图说得有趣一点,缓解刚刚受到的冲击,“祂开口说话了吗?‘很像’,我好像听见了这样的单词。”
他注意到这句话绝对是对着他们其中的某一人说的。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夏目贵志身上,安吾思考起这个孩子的特殊性——虽然太宰治那一套老婆孩子的事多半是瞎编,但能让太宰亲自收养的小孩,多半在某一方面极具有天赋——或许还很有特色,很有狂热感,比如说某芥川龙之介。
“你吓到小朋友了。”首领宰站在夏目贵志身边,安抚性地揉了揉夏目的脑袋,“可以请你不要对此有过分的探究吗?”
安吾从里到外地打了个寒颤。太宰治,太宰治这种生物居然有一天会对他用敬语……比他用黏黏糊糊的声音冲着自己撒娇还恐怖一百倍的敬语……虽然语气柔和但这肯定是警告吧,他要是过分探究了绝对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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