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过来给它上药呢。”巡护员示意了一下手里一管子膏药,“它不让涂药,每次都麻烦死了。”
梁愿醒也蹲下来,“为什么这儿破了?”
“小丸子昨天上午从车斗里蹦下来,没踩稳,下巴着地往前出溜了一截。”巡护员说。
梁愿醒扭头看段青深:“它拿下巴刹车。”
“是,可真行。”段青深手摸着小丸子的胸口毛,给小丸子摸得很舒服。接着……梁愿醒灵机一动,伸手跟巡护员要来膏药,拧开,递给段青深。
段青深看着他眼睛,恍然大悟,任何物种都要警惕温柔乡啊小丸子!
于是段青深一只手持续帮小丸子挠痒痒,另一只手拿过膏药管,下一刻,一挤一抹,小丸子震惊于这两个人类居然在自己面前这样打配合。
“哎哟,你这手真快!”巡护员说,“平时我们都得摁着它!”
小丸子退后好几步,也不挠痒痒了,俨然一副再也不要靠近这个人类的样子。梁愿醒又问:“它不需要套个那种圈儿吗?免得它把药舔进嘴里。”
段青深摇摇头:“狗舔不到自己的下巴。”
“欸——?”梁愿醒睁大眼,“狗舔不……欸?!”
头脑风暴起来了。
直到坐回车里,梁愿醒还在思考着“狗舔不到自己下巴”这件事。
车依然开得很慢,梁愿醒在副驾驶抱着电脑修图。车开上公路后时不时能看见道路救援的车,有陷车的有撞车的。一夜雪后天明,大家终于能出来处理这些遗留事件。
而遗留事件总是要处理的,梁愿醒合上电脑,把它放去后座,恰好和看后视镜的段青深眼神接触了片刻。
此时旁边没有别人了,也没有别的狗了。
其实是要聊聊的,成年人在清醒状态下接吻不是件可以忽略过去的事,起码在这两个人的观念里不可以。
梁愿醒先看了看车窗外面,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喉结下面的伤口。
一夜过去已经愈合了,今天羽绒服里穿的是加绒的卫衣,脖颈露着。他摸了两下,手被另一只手抓住,带了下来:“别挠。”
段青深只是把他的手从脖子拿下来,就打算收回手。
可真的碰到了后又舍不得了,指尖随着拉下来的动作滑到梁愿醒手掌,和他手心的皮肤摩擦时,整颗心像被毛绒玩具抱住。
他就这么跟梁愿醒十指相扣在主副驾驶之间,然后感觉到梁愿醒也收拢了手指,跟他牵着。
梁愿醒拇指剐了一下他手背,说:“我没挠。”
第34章
冰雪路面单手开车总是不好的,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胎是备胎,和其他三个轮儿不一样大。梁愿醒佯装咳嗽,把手退出来, 拿水喝。
那厢段青深当真了, 以为他感冒, 问:“你冷吗?我把空调……”
“不不。”梁愿醒阻止他, “我就是…呃, 嗓子有点干。”
可别再调高温度, 他已经够燥热了。
“嗯。”段青深没觉得哪里不对, 主要他在开车, 路太滑, 分出这点神已经是极限。
后面的路平稳地开过去, 半途碰上陷雪里的车也没法帮人家拖车, 现在都自身难保,不过好在交警和保险公司救援在路上一点点处理事故。
梁愿醒在副驾驶刷着手机。他们的账号已经三天没更新, 最新的一条视频里多了许多留言说“求更求更”“给社畜看看风景吧”“怎么停更了呜呜呜”。除了这些,还有些网友比较担心他们, 留言“北疆这几天雪很大,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啊, 看博主好像是自驾游的,注意安全哦”。
催更之类的其实还好,梁愿醒没有回复,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更新,毕竟现在手里的素材都很珍贵, 组图只有4张。
但让别人担心了还是挺有负担的,他琢磨了下,手指甲尖敲着屏幕, 哒哒几下,接着,他编辑了一下个人简介:没更新的日子里都在和老板翻山越岭[目光炯炯]
青山醒这个号里的关注者里,用户质量挺高的,活跃度也高,立刻在上次更新的视频下面又刷出了许多条留言。一部分人在说“那就好”和“注意安全”,另一部分人则是“哇哦原来是二人组!”“哈哈哈哈哈辛苦小助理了!”
其实不辛苦,开车的是老板来着。梁愿醒快速瞄了眼旁边的人,然后问:“你累吗,换我开会儿?”
“不累。”段青深说。
他说完,梁愿醒又看了他一眼。其实段青深身上也有许多钝伤,但他表现得云淡风轻,单是这一点梁愿醒就挺佩服他的,因为自己背后扭着了,他怎么坐都感觉腰背不舒服,而段青深就那么没事人一样稳稳地开车。
但梁愿醒也很清楚他是个很能忍的人,不仅是忍着痛不说。
段青深的压抑他一直都能感受得到,梁愿醒知道有一句话说“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这句话说得自然也对,有时候连血脉至亲都没法做到。
这种为了他人和外界而压抑自我的感觉,梁愿醒真的太懂了。他只一眼就看见段青深内里之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部分,所以他才要把段青深带走,走得越远越好。
现在也是,梁愿醒抬手整理了一下卫衣帽子,又说:“换我开吧,你在副驾歇一会。”
“我不……”
“怎么回事啊。”梁愿醒打断他,并且很清楚他在想什么,“现在拿我当小孩了,按着我往我嘴上亲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小呢?”
梁愿醒才不跟他弯弯绕,一直以来这人主动站在大哥哥的身份上,这没什么,自己也乐得视他作哥哥,但谁都是肉体凡胎,何必在那边撑着逞强。
所以他最直白的语言打出最懵圈的效果——你不就是拿我当小孩儿吗,那没用了,你破过功了。
段青深直接哑了,无言以对。
梁愿醒又说:“我是成年男性,心智健全,有驾驶证,后面的话还要我就说吗?”
段青深哑了那么一下就笑了,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在迫使你依赖我。”
刚想说一句“算你懂事”的时候,段青深清了下嗓子,接着说:“但其实,醒醒,是我在依赖你,精神上的。”
梁愿醒怔住了,然后默默偏过脸,偏到自己这个车窗,看着外面。
雪原上一个个电线杆掠过去,网络信号还是不太顺畅,导航时不时从在线自动切到离线。梁愿醒静静地等脸上灼烫的感觉消失,确定自己脸不再红了之后,说:“好了,前边应急车道停一下,换我开车。”
“嗯。”段青深说。
最后一段距离到达镇子上的修车店,这店真是生意红火,他们俩的车都只能停在人行道上排队。
二人在车里对视一眼,感觉不妙。下车过去一问,果然,全都是那条公路上坏了来修车的。
几个维修工和店员在这大雪天里忙得都出汗了,从汽修店侧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一张单子,说:“来把这个填一下,发动机编号手机号车牌号,然后用车钥匙压着单子,留在那边台子上。”
段青深接过来单子,梁愿醒朝店员指的台子一看,好嘛,那台子上少说摆了十几个车钥匙。于是他问:“请问大概几天能修到我们的车?”
“小兄弟啊。”店员苦笑,指指自己后边,“往最快了算,也要两天。”
接下来从车里把行李箱卸下来,还有相机包和尤克里里,以及杂七杂八的东西,两个人背了一身,从修车店打车到酒店。
“原来现在已经是旅游旺季了……”梁愿醒边念叨边放下包和箱子,“我们现在走吗?”
“放下东西就走,查过了,防疫中心那边五点半下班。”段青深说。
他们要去接种破伤风疫苗,然后再吃个晚饭。
现在应该说刚刚进入旅游旺季,来拍照的、来滑雪的,国庆没出来玩的,过年走不开的,这阵子便出动了。
近些年阿勒泰禾木村出圈了不少照片,朝着那边去的人也更多。又有人说北疆一到冬天,哪里都是禾木,大致就是想劝劝游客们,不必都往那儿挤,其实景色都差不多,就像他们现在溜达的这个小镇。
打完针出来,天黑透了。但街上挺热闹,许多年轻人拍照,拍墙,拍路灯,拍啥都没有的黑洞洞的天。
梁愿醒缩了缩脖子:“我们还差几张照片?”
“8张。”段青深说。
“明天去拍铁路吧。”梁愿醒说,“拍列车,还有后面那个雪山,找个机位用长焦拍。”
“好。”
一连路过了几个餐厅都是满满的人,里面还有哈萨克族人跳舞,门口排着哆哆嗦嗦又坚强无比的游客。
沿着人行道走,随便进了家做抓饭的,口味很不错,每粒米都香喷喷的。
从饭馆出来,下雪了。
不是呼啸的风雪,落得很安静,慢悠悠的。梁愿醒抬头看,雪落进路灯光束中时亮晶晶的,他眨眨眼,然后被人摸了摸头发。
“下雪了欸。”梁愿醒说。
“嗯,看一会儿吧,冷了就回去。”
两个人在小镇街边,北疆也会下这样温柔的雪。偶尔有风,雪就在路灯下翻旋,然后落下,沾在梁愿醒的发梢。
结伴而行的年轻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说说笑笑着,有牵手的情侣有挽着手的朋友。梁愿醒转过头:“回酒店吧。”
大约是心有症结,酒店里梁愿醒洗澡的时候,段青深坐在那儿看着电脑上的照片,半天不动。屏幕上的照片是在保护区和盗猎者搏斗后遗弃在雪地里的轮胎。这张照片能让他回想起当时的心境,也把他拉回那个状态。
他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照片,这两天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忽然假设“如果那些人带枪了”怎么办。然后陷入控制不住的恐慌和后怕。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一下又继续,段青深拧开水瓶喝了一口,他居然有点想删掉它,可手握上鼠标了却没动。不必这样,他想,都过去了,而且梁愿醒喜欢这些照片。
不多时,浴室里开始有吹风机的声音,段青深去拿换洗衣服,沉默地跟出来的梁愿醒擦肩而过,倒也不是真的被一言不发,关上浴室门之前闷闷地说了句“我洗澡了”。梁愿醒头发蓬松,脸颊带着热腾腾的红色,有点纳闷,这人怎么回事。
再转头,看见电脑屏幕上的照片,他倏然明白,接着凝滞了下,尔后叹气。
其实段青深自己是明白的,他确实在精神上依赖着梁愿醒。如果梁愿醒某根弦绷断了,那他也差不多疯了。
这次换梁愿醒坐在这张照片前。
他呼吸,拿起旁边的水先喝了一口,然后开始修它。先平衡曝光,再稍微提亮阴影,把过亮的雪地色调稍微拉起来……还是不对劲,梁愿醒拧起眉头,轮胎是黑的,雪是白的,后面环境色又整个灰掉……他一狠心,直接黑白处理。
好多了。
黑白照片会给人一种“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的感觉,以及沉默感,无论照片中是爆炸的蘑菇云还是皓瀚夜空的万颗星,黑白照片都是无声的。
接着,梁愿醒把照片两边裁掉,去掉地上的两个锯子,竖构图只保留轮胎。
处理好照片,梁愿醒才意识到浴室水声停了,他回头,段青深就站在那儿。酒店房间不大,也就一两步那么远,段青深也不出声,就看着他修图。
梁愿醒不算惊讶,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说:“过来。”
他想都没想乖乖走过来他旁边。
“坐。”梁愿醒眼神示意了下床沿。
梁愿醒说:“这张就这样改了,你没意见吧?”
他自然要问的,因为拍这张照片的人是段青深。段青深点头:“嗯。”
“深哥。”梁愿醒往前坐了坐,跟他膝盖抵着膝盖。
“我知道。”段青深没等他说话,“我就是想起来的时候会后怕。”
梁愿醒手掌放在他大腿上,用了些力气,段青深以为他在宽慰自己,没想到他手掌撑在自己大腿上,接着站起来,靠过来吻住他。
这是个自上而下的吻,柔软温暖的嘴唇,梁愿醒学东西很快,他舌尖钻了进去,也知道了该怎么呼吸,游刃有余,像弹奏最熟悉的乐曲。
变成段青深僵着,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两个人都是接吻新手,吻得很慢,但唇舌之间很快找到了最舒服的节奏。
段青深把他搂下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他摸着梁愿醒的手腕、手臂、肩膀,很清晰的,是男人的骨骼,起伏的肌肉线条性感而有力量,再摸去后背,因常年登台演奏而习惯性直挺的脊骨,摸到腰,摸到睡裤的松紧带。
身后的电脑屏幕因无人操作而休眠,散热器跟着停歇,耳畔只剩下接吻的声音。
喘息变奏,心跳同频,反复如此,无限贴紧。
好像吻了无数遍,分开再贴合,从床边到中间。故意去碰对方具备男性特征的部位,似乎以此作为决心,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彼此“是的,我清晰地认知到你是个男人。”
其实两个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或许从前种种有迹可循,他们越来越亲密,分享自己的过去,构筑包含彼此的未来。
大约初恋总是焦急又莽撞,没有多少耐心去试探,爱意萌发时就迫不及待连根拔起递到对方手上——你看,开花了。
“醒醒……”
“嗯。”
“手伸出来,帮你擦擦。”段青深拧了块热毛巾走到他这边。
“我不。”梁愿醒太困了,闭着眼睛。
“……”段青深只能把他手从被窝里拉出来,仔仔细细擦干净每根手指,再低头吻一下他额角,说,“晚安。”
30/48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