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武一回来便看见小夫郎,加上今天有意外收获,身上的疲惫也松快很多。他走到江云面前,闻见屋里的饭菜香道:“若我以后回的晚,你们先吃,无需等我。”
江云本就瘦,要是饿着肚子了,恐怕只会更瘦。
看见男人回来,江云也开心,只是克制自己没跑上去。他眼巴巴望着顾承武,小声好奇问:“袋子里是、是什么?”
见夫郎终于胆子大些敢主动说话,顾承武将袋子打开一道口,能隐约看清里面的东西。毛绒绒的,毛发是火红色,见了人呲牙咧嘴凶狠的很。
“本想猎些寻常的野兔山鸡,没成想走了好运,倒是打到一只火狐狸。”像是邀功似的,顾承武将袋子往江云那边靠。
江云满脸好奇,脸凑近了些去瞧。他没见过这东西,只听老人家说起过,道:“长的像、小猫儿。”都是毛绒绒的。
顾承武收拢袋口道:“红狐珍贵,别说镇上,就是拿到府城也抢手。这只尤其凶悍,折腾了许久才捉到,你莫要靠太近,免得被它挣脱伤到。”
听到凶悍,江云自然是惧怕三分,不再好奇去看。见男人身上衣服脏了,道:“你换衣服、洗手吃饭。”
同样的关切张翠兰也说过,可从江云嘴里说出来,感觉是不一样的。顾承武虽未笑,却很听江云的话立马去换身衣裳,免得自己一身狼狈脏污了干干净净的夫郎。
张翠兰也是第一次见狐狸,往年都是兔子山鸡最多,哪打过这种,忙问:“这要拿去卖了?听说一身皮毛可值钱。”
顾承武蹙眉一想:“也有许多人喜欢专门养着逗趣,狐狸有灵性,便不将它卖给屠户了。”
云水县是个大县,来往商队和有钱人不少,等明日早些去渡口卖,总能容易卖出去。
说不定这一卖,在干娘那借的三十两就能一下还清,往后赚的钱都能拿来养江云。
说话的功夫,热菜已经上桌,菌子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偶尔吃这么一次,比羊肉鱼虾还香。就是食量小的江云,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一家人吃的满足,什么心事都没了。
晌午饭后,顾承武把狐狸关在柴房。因为跑了一上午疲惫,简单盥洗就躺下睡午觉。他睡觉时双手交叠在身前,规矩的很。
江云轻手轻脚关上卧房的窗,屋里顿时幽暗宁静。男人脱下的衣服搭在床头,肩膀处破开一个大洞,想来是穿梭草丛时刮的。
缝衣服最简单,比绣花还简单。江云坐在廊下,借着午后日光,不到半刻钟就封好口子,看上去跟新的一样。
张翠兰都没这手艺,拿了针线篮子坐在江云旁边请教,一边闲聊:“你这手艺可真是不错,缝衣服都缝的精致,记得我小时候学缝衣服,怎么也学不会,为这个还挨了一顿打。”说完张翠兰后仰笑了笑。
江云抿唇一笑:“我娘以前是、是镇上织女,织布缝衣绣花都会。她还在时、就教给我了。”
他娘长的温婉美丽,对江云也非常温柔。但也严格,在教他做饭、织布这些手艺的时候,总不苟言笑。
那时候江云尚且是有娘疼有爹爱的哥儿,不爱端坐着学这些,为此也没少挨打。
亲娘生病走后,刘桂花带着江墨嫁进来,一切都变了。江云没了依靠,只能过寄人篱下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日子。
张翠兰自己也是没了儿子的人,见不得小辈受苦,对江云总是格外疼惜些。
“你竟还会织布,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手艺,”张翠兰有些诧异,才知道儿夫郎竟然会做这么多,可真真是武小子捡着宝了。
女子小哥儿靠自己谋取生路的不多,织布绣花是他们鲜少能做的,这些也只有女子哥儿能做。绣娘织娘在镇上布庄月例可不少,能有二两银子呢。织女们也不比普通女子、哥儿,在家里那都是说得上话的。
江云在刘桂花手底下磋磨,不得不藏拙,他眉目低敛掩饰情绪:“刘桂花不、不放我走,说家里活多,我也买不起、织布机。”
织布机十两银子一台,江云那时候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就是有了,也会被刘桂花找借口摸走。
“真是黑了心的妇人,”张翠兰实在没忍住,当着江云的面骂了一句。
江云鼻尖微酸,可现在也都过去了,能遇见顾承武和张翠兰,一切都是好日子。他拉了拉张翠兰的衣袖:“娘,别、别气。”
“娘不气,就是看不惯。”这么懂事能干的哥儿,她求都求不来,若是自己生的,肯定一切好的都得留给他。
日头在娘俩说话的功夫渐渐落下,卧房内一片昏暗宁静的很。顾承武眼睛未闭,耳边都是江云刚才说的话。他深深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阳晒了一下午,菌子表面的水分彻底晒干。江云收了一筐,先试着炸一些。菌油有很多种口味,他许久没炸过,怕坏了油,只在锅里倒了一小半油。如果成功了,就能多弄些。
烧火是张翠兰的事,往年炸花椒油她也炸过,原理都是一样的,灶火要小火不能断,火太大油温过高,菌子一下锅就得糊,那可就废了。
切好的菌子冷油下锅,用勺子不停搅动锅里,直到散发出浓郁的菌香。顾家院子里都是香味,连路过的人也停下脚步,踮起脚朝顾家院里张望。
“这是做什么哩,闻着比炖肉还香,”一婶子舍不得走,还想打听打听。
张翠兰也不懂这个,但自己闻着是格外香,对着院外的婶子遥遥一看道:“炸菌子油呢,云哥儿琢磨出来的。”
菌油是个新奇东西,往年镇上也有卖的,但配方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有的人单单知道要用菌子下油锅炸,却不知道如何添加配料,做出来也不好吃。
江云手上的配方是祖父留下来的,亲娘走后,只有他一人知道。从前在江家不想炸出来便宜了刘桂花,现在到了顾家,也成了自己的家,从不想遮掩着。
第一锅实验品出锅,江云做的是五香素菌油,没有加辣椒肉,适合不吃辣的人吃。
“娘,您尝尝。”菌子切了丁,做出来的油咸香诱人。
张翠兰拿了半个馒头,就着馒头尝了一口,眼神瞬间亮起来。云哥儿做的时候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吃的时候菌油还是咸香的,菌丁也脆脆香香的。
“这果真不错,我原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油,这可比肉还好吃,”张翠兰难得嘴馋了一回,就着菌油吃了半个馒头不够,又再吃了半块。
油香四溢,顾承武睡意全无,穿了衣裳从床上起来。他也闻见了,除了想尝尝江云手艺之外,也是想趁着休假的时间多和夫郎接触。
江云见人进了厨房,神色微亮,端着菌油小跑上前,还给拿了半张饼子,道:“你、你试试,刚出锅的。”
被夫郎眼巴巴望着,顾承武眸光微动。哪怕江云拿的是刀子,他也得吃一口不是?
入口瞬间,菌油香溢满舌尖。顾承武平时不善言辞,眼下也没忍住,道:“比镇上食肆酒楼的好吃。”
菌油不是江云独创,大的酒楼都有,但味道总是很一般。江云做的不一样,纵然是下了多次馆子的顾承武,也觉得制作的很成功。
做的菌油一致得到家里人认可,江云目光中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我、我多做几样,加肉、加辣椒的也有。”大历吃辣的人不少,尤其他们所在的青州,是盛产辣椒的地方,更是无辣不欢。
不爱吃素的,也可以往菌油里放鸡肉丁,拌面最是一绝。
“成,你只管做,娘给你打下手,”张翠兰一身的干劲,有了这口好吃的,她能连着吃一个月呢。
熬油也废柴,张翠兰对顾承武道:“柴房那捆干树枝子你给抱来。”
一家三口分工明确,院里大黑对着灶房叫个不停,似乎也闻到了想尝尝。
第32章
天边翻起鱼肚白, 要赶集的人早早打着灯,等着坐陈老伯最早一趟牛车去,尤其今天是大集, 若要卖东西,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顾承武并不急,他有小枣红,只要不迟到, 也能骑马慢悠悠去。远处大路上是行色匆匆的行人,耳边是江云细微带着温热的呼吸。
江云起的早, 一睁眼就轻轻穿衣,怕动静太大惊动枕旁的人。顾承武睡的安稳,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醒来还是那样。
刚嫁进来时,江云也蜷缩在角落不敢乱动,怕被男人嫌弃。如今虽然熟悉了,也只是敢侧着睡, 不敢随意翻身。
刚穿上衣服,顾承武就从睡梦中醒来, 声音是微微的沙哑低沉。
他一手揽住江云的腰, 不让人下床,道:“今日你歇着,我来做饭。”早饭是最简单的, 就是添水添米煮成粥, 他随手就能做了,不用小夫郎起那么早劳累。
被揽住腰的一瞬,江云脸颊蓦地一红。他最怕痒,尤其是腰,一碰都不行。顾承武那一碰, 他只觉得腰瞬间软了,很奇怪的感觉。
“没、没关系,我不困了。”江云胆怯腼腆,平时说话都是小声的。他不偷懒,是个勤劳的,想着早点起来把一家人饭做好,让顾承武吃个热乎的。
况且昨天炸了好多菌子油,他还想装一小罐给顾承武带到镇上去吃。当然这些藏在心里的关切,江云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只能默默付诸行动。
顾承武不强求人,江云要起来,他也穿了衣裳和江云一起到灶房做事。
菌油炸的油亮鲜香,张翠兰梦里都在抱着菌油吃,惦记了一晚上。大早上起来,难得多多了一道凉拌菜,用的麻辣味菌油,换做平时都是饼子配粥对付一顿。
辣子吃的一家人嘴唇红润,看上去气色也足,看着大家都爱吃,江云心里都是欢喜和成就,脸上也是浅浅的笑意。
吃完饭,顾承武去看后院关押的狐狸,昨晚睡觉前给放了吃食和水,今天红狐眼神都精明了些,被绑起来的时候,还有力气“桀桀桀”叫。
要出门的时候,见小夫郎急匆匆跑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顾承武腿一顿停下等他。
“这个、你拿着,晌午可以吃。”江云小声开口,把手中小罐捧到顾承武面前,怕漏油,又用麻绳捆着盖子,虽然不多,也够吃一整日了。
罐子里装着麻辣菌油,还有小袋子里刚烙好的鸡蛋饼,热乎的闻着很香。
这么珍贵的东西,就是江云起大早给他做的。顾承武眸光微动,看向夫郎的神情也逐渐柔和,温声道:“成,我带上。”
江云习惯性敛眉低头,没留意到顾承武眼中的缱绻。只是觉得顾承武声音和平时都不一样了,似乎没那么拒之千里。
顾承武还想说今日早些回来,张翠兰的声音就在灶房遥遥响起。
“没几天就中秋了,趁着大集买些果子、馅料回来,咱也做个月饼吃。”乡下人节俭,买不起现成的月饼,能自己花功夫做就不错了。
况且是搬新家第一个中秋,也是云哥儿嫁来的第一个节,可得好好过。
“好,”顾承武答应一声上马离家,再不走就该误了时辰。
家里银钱都拿来置办房子,仅剩的三两都在顾承武手上。月例等到月底才发,不知道这只狐狸能卖多少钱,若卖的多了,也能多买些果子。
赶大集的码头是最热闹的,人挤人拥堵的很。顾承武刚来就遇上李四带着捕头巡逻,因两人都有事,李四给顾承武找了个好位置,两人聊了几句就各自分开。
狐狸还在挣扎,但不知道是不是畏惧顾承武的威严还是被吓怕了,嘤嘤地缩在带子里,只露出一个头,不敢到处跑。
这种特殊猎物一般不需叫卖,就有人上赶着来瞧,来看热闹的大多是逛集市的百姓,自然没钱买,就是觉得稀奇。
“这就是火狐狸?毛色真好看,还是只公的,”有人识货,自己买不起,只能眼巴巴看着。
也有人问了价钱,“多钱一只?”
顾承武一口价:“二十两。”
刚报完价钱,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二十两够一家人吃两年了。看的人被价钱吓跑,人也越来越少。
普通的狐狸也许便宜,可这火狐珍贵罕见,若是在府城只怕能抬价到四十两。
愿意买红狐来养的,都是些有钱的老爷,不缺二十两银子。他开出的价不算高,若有人愿意买,也能早些还完干娘的钱。
人群刚散开,一辆锦盖小轿停在面前,里面一个年轻公子对随侍耳语几句,随侍便立马拿着钱袋子上前。
“我家主人看上你这只狐狸了,你开个价。”说话的人不卑不亢,但也是客气的,态度不强硬。
再看那坐轿子的人的派头,后面的随从就有四个,轿子更是宝盖华顶,一看就不缺钱。
顾承武面不改色:“三十两。”
若是刚才看热闹的人群还在,一定会被他狮子大开口改价给吓到。
然而轿子里的年轻公子只是轻笑一声,道:“成交。”
狐狸缩在袋子里,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眼神也睿智清明。随侍打开一看,毛色卖相确实不错,当即拿出三锭银子交给顾承武。
顾承武耳力非常,听见那年轻公子走的时候和随侍闲聊,“家父喜爱狐狸,正好作他老人家生辰贺礼。”
有钱人家养些小宠司空见惯,顾承武从军时还听老将军说过,皇宫里的贵人们连老虎、长虫都养,对比之下一只狐狸也不奇怪。
三十两,整整三锭,握在手上沉甸甸的,白花花的大银子往怀中一放,干娘那里借的钱算是能还上了。
起初张翠兰是不要顾承武还的,青瓦房她也住,照道理她也是该出钱的。但顾承武执意要还,既认了张翠兰做干娘,就是该赡养长辈的。况且还了三十两,他心里也轻松,以后再赚的钱就能拿来养夫郎。
卖了一大笔张翠兰不知晓,她吃饱喝足才想起:“昨个儿炸的多,我想给你徐大娘和张婶子拿些过去。”
这东西是江云琢磨出来的,张翠兰怎么也要征求江云的同意。
“可、可以,我去装,”以前没出嫁时,徐大娘和张婶子就常帮他说话,他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装罐子的时候也是满满一罐。
过了晌午家里事不多,趁着秋高气爽,江云把一家人的衣服都拿去河边洗。新房离小河近,这几天还没到深秋,河水也不冰,大家都趁着入冬前翻洗衣物晾晒。
皂荚也还剩一些,搓成沫就能把衣服洗的干净,这东西山里都有,比胰子便宜太多,用多了也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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