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秋脸色憋紫,急了眼,恨恨盯着张翠兰和江云,突然想起他家还有男人。又转头骂起虎子:“你们两个小野种,死了娘了啊,一边凉快去,大人说话轮的上你们插嘴,没规矩没教养的。”
大人就算了,孩子也被骂的这么难听,看热闹的人都看不下去,“嘴里积点口德吧,哎哟。”
张翠兰平时虽然一团和气爱笑,真遇上事情,也不是软柿子。虎子和阿婉可是两个好娃娃,不能让这妇人平白辱骂。
她怒极反笑,道:“既然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咱们干脆去县衙。你今儿个不仅要道歉,这瓜的钱,你也必须赔。”
“大家伙可看见了,他家娃娃现在手上还沾着泥呢,事实摆在这,我们问心无愧。我们一家人才搬来巷子,总不能一夜之间就和他家结仇,故意栽赃一个娃娃吧?”
告官不是容易的事,搞不好要打板子的,李艳秋登时慌了,急起来,冲过去揪着虎子和阿婉就要打,嘴里更是骂的难听。
张翠兰哎哟一声,这毒妇人,几岁的娃娃都要打,她忙赶上去拦,顺手扇一巴掌。
江云吓的脸色苍白,捂着肚子有些害怕,不敢靠太近,于是抄起墙边的扫帚,哆哆嗦嗦李艳秋身上打。
竹扫帚刮在李艳秋脸上,顿时刮出一条血痕,李艳秋捂着脸哎哟惨叫。这可不得了了,围观的人也看不下去热闹了,总不能看着娃娃和怀孕的被欺负,也冲上去。
狭窄巷子被围地水泄不通,张翠兰扯李艳秋的头发,江云手里拿扫帚,看热闹的把两拨人分开。虎子和阿婉趁乱,揪着蔡家宝踢。
顾家客房里,宋文生瞠目结舌,算是见识了大场面。他听了一耳朵,自然分得清谁对谁错。忍着断臂疼痛爬起来,摸到院子里,放出狗笼里急于参战的大黑小黄。
两条狗顺着人群钻进去,嗷嗷一声叫,李艳秋捂着屁股四处逃窜。打不过人,又要赔钱。李艳秋一屁股坐在地上杀猪一样嚎叫:“救命啊,光天化日要杀人了,我没法活了啊,这群不要脸的***”
她不管不顾的,头发凌乱像个疯婆子,坐在地上,一身的泥巴。张嘴乱咬,连带着拉架的路人,也被她骂了一遍。
张翠兰气的不行,江云拿着扫帚也红了眼。动静闹的太大,连街头的衙役都被引过来。
“让一下,怎么回事?谁在闹事?!”衙役吼着,这种街头巷尾骂架的事他们见多了,非得用吼的,才能把人震慑住。
张翠兰和江云还没开口呢,李艳秋先倒打一耙,抓着衙役的腿哭:“官老爷,他家放狗咬我,你可得做主啊,你看给我咬的。”李艳秋脸面也不要了,捂着屁股露出伤口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翠兰瞪他一眼,也不示弱,语气还算理智:“二位差役大哥,你们给说说。我和儿夫郎好端端在家,他家娃娃无缘无故冲我们院子扔泥巴,还打碎了寒瓜。娃娃不懂事,咱做大人的也不能真计较,就想让她家道个歉。”
“她可好,反倒栽赃我们是在讹她银子。”
江云刚才不管不顾拿起扫把,打完人才手软,扫把掉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模样。有些害怕,小声道:“她连两个小娃娃都打。”
衙役看一眼,院里碎掉的瓜,被打哭的虎子阿婉,加上围观拉架的人七嘴八舌,心里也有数了。一个是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一个规规矩矩有礼数,心里那杆称瞬间偏向张翠兰。
驱散人群,不耐烦对李艳秋道:“散了散了,你家娃娃既毁了别人东西,你也被狗咬了,便不用赔钱了。道个歉,以后少生事。”
李艳秋愣住,索性连哭都不装了,指着差役的鼻子,气极了谁都骂:“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分明是她家讹钱,凭什么要我儿子道歉。我呸,我告诉你们,我儿子将来可是秀才,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朝衙役吐口水,用脚往前踹。
衙役一脸恶心躲开,被吐了一身口水,正恶心:“这疯婆子,我看不如拖去县衙大牢关几天。”
牢房可不是好去的地方,完完整整的人进去,能囫囵个出来就不错了。偷盗的抢劫的,都关在里面,她一个妇人,进去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李艳秋呼哧呼哧喘气,盯着张翠兰和江云看,又瞥一眼衙役。打不过,也不能真坐牢。梗着脖子不敢说话,像一只气势不足的野山鸡,只敢偷偷用眼睛剜人。
她没敢继续闹,围观的人和衙役瞧见场面消停,也慢慢散去。张翠兰看一眼李艳秋,仍然不解气,拿过江云手里的扫把,跑两步冲上去,作势要打。
李艳秋哎哟一声,捂着屁股,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躲回家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张翠兰也没想真打,大黑那一口虽然没咬出血,但肯定青紫,怎么也够这个贼妇人喝一壶。
“行了,量她也不敢出来。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生出个儿子也是没教养的。”张翠兰把扫把靠在墙面,收拾地上一片狼藉。
被欺负的虎子和阿婉都受到惊吓,尤其阿婉胆子小,要哭不哭。江云赶紧伸手,把阿婉和虎子拉在手里:“不哭不哭,阿嬷给你们拿糖糖吃。”
小娃娃就是好哄,听说要吃糖,立马不哭了,露出缺牙嘻嘻笑起来。
娘俩回到院子,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宋文生,立马就猜出,两条狗是他放的,张翠兰牵出笑:“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宋文生摆摆手,一身儒雅形象:“我都听全了,这件事不是婶子的错,是该分辨一二。”
江云把两个小娃娃带到井边,打水给他俩洗手。舀好的果晶脍一人一碗,连宋文生也分到一份。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宋文生眼睛发亮,用仅存的另一手拿勺子吃不停。
寒瓜碎了一地,江云直心疼,只能简单冲洗干净,扔进狗碗里。大黑小黄倒是开心了,摇着尾巴低头呼哧呼哧大口吞下去,嚼都没嚼。七八月是正热的时候,别说人,就连狗也受不了。
他背对门口收拾,自然没看见回家的顾承武。偌大的个子靠在门口,眼中带笑,一动不动看着江云。
江云一转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相公。江云撇着嘴,眉眼都是委屈,小步走上去抱在顾承武身上,一副尽受欺负的模样。
“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不开心了?”顾承武察觉出夫郎的情绪,笑意渐渐收敛,拖着江云的脸询问。
江云用力点点头,指着地上的瓜,插腰气愤控诉,他每说一句,顾承武的神色便阴沉一分。
江云说完不够,还凑上去拉顾承武的手:“我和娘没被欺负,我还拿扫帚打回去了呢。”说完,他扬起下巴,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顾承武笑意不达眼底,抱着江云坐下,给他揉捏水肿的小腿。一边听夫郎控诉,一边考虑当初租房时的弊端,位置和院落都是上好的,偏偏忽略了左邻右舍。
手上按摩力度轻柔,顾承武状似随意问道:“你方才说,那娃娃是对面人家的?”
江云便点头,道:“相公每日早出晚归,自然不认识巷子里的人。不过我们也没吃亏,想吃他们以后也不敢故意欺负人。”
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话说完,又高高兴兴甩腿玩,自然忽略了顾承武眼底一抹心思。
第92章
阴暗小巷逼仄无光, 窜出的野猫尖叫一声,蹦上墙头逃之夭夭。
散了学的娃娃结伴回家,两个六岁的小哥儿, 捏着大人给的铜板,流着口水买串糖葫芦,一人一个分吃。
糖葫芦还没进嘴里,被忽然撞上来的蔡家宝抢走。
“你还我!那我是的, ”小哥儿急着去追:“讨人厌的蔡家宝,我要告诉我爹!”
蔡家宝冲两个小哥儿做鬼脸吐舌头, 迫不及待咬一口塞进嘴里,大摇大摆离开。
他路过漆黑的巷子,忽然慢慢后退,看见巷子里散落几颗果子糖。他有些犹豫,巷子阴暗,一个娃娃断然不敢进去。
但是那几颗糖就像金子一样, 让他又馋又惦记,最终还是咽口水走进去。
人进了巷子, 忽然一下消失。蔡家宝被一双手抓进狭窄的两堵墙中间, 一抬头,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闯进眼睛。
“啊啊啊娘救我,有鬼, 娘啊。”蔡家宝没喊完, 便被一双手捂着嘴巴。
黑暗里,他吓破了胆子,童子尿滴了一裤子,一边流眼泪,一边模模糊糊听那鬼语气冷淡说:
“下次再乱扔泥巴, 就拿口锅,将你煮了吃了。”
一个六岁的娃娃,哪里分得清是人是鬼,真以为自己遇上鬼,不停摇头,再也不敢了。
顾承武转身离去,取下从薛含星那里抢走的鬼面具,随手扔进巷子里。
星夜流淌,顾承武推开院门,看见夫郎正和福仔白仔玩耍,旺财在一旁挡路捣乱,见他回来,道:“怎么今天这么晚?”
顾承武笑而不语,走过去:“怎么还剩半桶果晶脍,没卖完?”
江云拉着他看:“特意留下,你明日带给箭场的学员和师傅?箭场炎热,若是生热病倒下可不好。”
他惦记顾承武,连顾承武身边的人也没忘记照顾。
旺财使劲往这边跑,顾承武怕它冲撞江云,顺手一捞,放进笼子关起来。旺财呜呜呜叫的可怜,趴在笼子里也不动了。
顾承武冲江云点头,犹豫片刻,道:“明日……我或许会出城,要找的人找到了,我带着那位‘好友’去城外汇合。”
拨算盘的手一顿,画面停滞片刻,江云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来:“好,我等你回家吃饭。”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担忧和不安弥漫。那夜来去匆忙,他没忘记顾承武回来时一手的血和伤,即便那不是他自己的血。
灶棚里,张翠兰看一眼小两口,心里暗暗松口气。倒是没吵架了,别说是江云,她嘴上不说什么,一个人也默默担心。
宋文生伤成那样,一看就不是寻常受伤。加上干儿子瞒着一家人,不用多想都知道,做的是危险事,怕惊吓家里人。
算完账,江云把册子拿给顾承武瞧,刚才的担忧一闪而过,他笑起来:“你看,今日又赚了八百文。”
册子上的小字墨迹未干,歪歪扭扭排列,算不上多好看,却比刚学字时好了不少。
顾承武握住江云的手,低头:“我夫郎真厉害,比为夫赚的都多。”
他轻笑着,目光不离江云,既是实实在在的夸赞,又带着逗趣。
江云抿着嘴,欢欢喜喜:“以后,我养你,还有干娘。”他一边乐一边想起:“不对,还有崽崽。”
换做别的男人,若是要被女人哥儿说养着,就算心里乐意,面上也会觉得没面子。顾承武却不这样,更像是乐在其中。
张翠兰笑意盈盈,端着饭走过来:“可说好了啊,娘就指着你享福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巷子对面忽然传来又哭又喊的声音,跟杀猪一样,江云和张翠兰没吃上一口饭,先跑出去瞧热闹。
因为哭喊的那人,正是对面李艳秋。
顾承武心里有数,端起江云的碗跟出去,守在夫郎跟前:“先把饭吃了,别饿着。”
他是最了解自家夫郎的,要是肚子饿狠了,能委屈巴巴半夜睡不着。
江云张开嘴,叼起顾承武送到嘴边的饭,一边鼓起腮帮子嚼,一边好奇踮脚:“怎么了这是?
话说完,巷子里其余几户人家也端着碗跑出来。陈虎子拉上他娘苗英凤英,往江云这边跑。
江云冲苗凤英打招呼:“苗婶。”
张翠兰也看过去:“老嫂子,吃了没?”
苗凤英性子外向,也是个爱热闹的,招呼打回去:“正煮锅里,就听蔡家的闹起来,也不知闹什么。说起来,晌午还得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护着,我家虎子指定被李婆子欺负。”
她男人是在城西开香烛铺子的,平时也做些纸扎,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生意,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够一家子吃饱肚子。
自打李艳秋知道他们家的营生,看他们眼神都是鄙夷,时不时教唆儿子欺负陈虎子。
苗凤英不是软柿子,教的儿子自然也不是。蔡家宝打不过陈虎子,只敢回去告状。
张翠兰摇摇手:“都是娃娃,咱们做大人的,理当管一管。再说,你家虎子是个好的,也得亏他把蔡家那皮猴子揪出来。”
长辈们说话,江云就听着,吃完一口。又乖乖张开嘴,等顾承武给他喂饭:“啊”,喂我嘴里来。
顾承武眉眼宠溺,给江云塞一口肉。
大约是有长辈在场,江云也有些羞,从顾承武手里接过碗自己吃:“我、我自己来。”
还知道不好意思了,顾承武摸摸江云的头。
对面哭的不行,不一会儿,跳大绳的人排队走进蔡家。只怕不是病了,是被附身了。
苗凤英道:“方才在门口择菜时我瞧见了,蔡家宝跟丢了魂一样,一裤子屎尿,说什么见鬼了。李艳秋最宝贝这个儿子,马上跑出去请人来做法。”
“啧啧啧,”张翠兰摇头,这个时候也不能诅咒人家孩子不好,只道:“恶有恶报。”
跳大绳的巫人嘴里唱唱有词,哼着诡异扭曲的调,火焰火盆染红院子,不像是招魂的,更像是锁魂的。
江云盯着巫人脸上悚人的面具,脸色有些白,后退两步躲在顾承武后面:“真、真的有鬼吗?”
吓的说话都颤颤巍巍,顾承武把江云扣在怀里,安抚情绪:“世上无鬼,即便有,也比不上人更坏。我们不做亏心事,也不怕鬼上门。别怕,我陪着你。”
话说完,江云陷入思考,慢慢不怕了。真要有鬼,也比不上刘桂花江顺德恐怖。
李艳秋大喊大闹没完,跳大绳的法事作完,蔡家宝才慢慢回过神。也不知道是真回了魂,还是被咿咿呀呀吵的不行,一个劲哭,嘴里嚷嚷再也不扔了。
各家都有事情做,也不能一直闲着看热闹,看够了都回家去。
顾承武回头看一眼蔡家,面色毫无波澜,牵着江云关上院门。
熄灯上床,又是一夜好眠。
天不亮,江云却被大街上动静吵醒。不仅是顾家,白云街几条巷子,都被嘈杂锣鼓以及呵斥声吵醒,一时间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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