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的成绩比三角形还稳定,一直在年级前三的范围内游走,所以他对这个结果也不怎么意外。
至于梁悉自己,他虽然不至于一飞冲天,但还是有明显的进步。
桑榆记录下梁悉的成绩,并找机会借走他的试卷,仔细分析了一番。发现他理科的大部分基础分基本都拿下了,只是成绩依旧不好看,而文科就更不忍直视了,尤其是语文,作文甚至都没有写完。
总而言之,离理想的分数还差了好大一截,考上国内本科的可能性基本不大。
虽然从客观上来讲,梁悉进步如此之大,已经算做得很好了。但从主观上,桑榆还是无法满足。
他知道,这样的进步只限于前期,剩下的距离就如同天堑,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跨越。
那些中上难度的题,除非梁悉真的聪明绝顶或者日夜死磕,没有之前大量的积累,想凭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做会,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桑榆想到这些也只泄气了一小会儿,是他想要梁悉留在身边的,是他想要梁悉考得上大学,所以他只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继续以恋人之名操着爹娘的心,绞尽脑汁地为梁悉制定下一步计划。
徐女士见他最近乖了不少,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再加上这次月考成绩靠得还行,就把他原来那个手机还给他了。
但桑榆没有在意,依旧用着之前从张植那里要来的手机,背着徐女士和梁悉在网上聊得风生水起。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爸可能是对接送儿子这件事不耐烦了,在饭桌上抱怨了几句,徐女士见他开始消极怠工,立刻横眉一竖,冷言冷语地开始讽刺。
桑榆记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在一旁用筷子戳着米饭,耳畔的争吵声源源不断,吵得他头都要炸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最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照常把放在桌上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不但把外面的噪音都给隔绝了,还让桑榆的心情平缓了不少。
他盯着桌面上摊开的作业看了几秒,最后果断地拿起了手机。
今晚好像还没跟梁悉聊天,他正打算发条信息骚扰一下对方,却见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居然联系了他。
是张植。
准确来说可能并不是联系他,因为那人只莫名其妙地发了三个字。
【对不起。】
桑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是做什么?发错了?
他本想习惯性地回个问号,但还没发过去就得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已经被删除好友了。
桑榆一阵无语,只觉得张植这个人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删好友就算了,删他之前还得先道个歉。
神经。
他不再关心张植这么做的动机,转而点开了和梁悉的对话框。
第17章
第二天上学时,梁悉照常在早上七点多就到校了,进教室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斜对面的走廊,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他没怎么在意,只当桑榆已经跟平常一样坐在教室里了,同时还在心里感叹对方是个早起的典范。
昨天晚上他和桑榆聊了近半小时,但聊着聊着对面的人就消失了,一点回应都没有,当时他特地瞄了一眼时间,发现已至深夜,就权当是桑榆困得抱着手机睡着了,于是他便只好发去一句“晚安”,自己也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了,只等着第二天能收到桑榆的回复。
高三生的时间本就受限,来不及回复消息是常有的事,但梁悉和桑榆却颇为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哪怕看到未读信息的时间再晚,也一定要一条不落地回复,这是他们这段时间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只是梁悉今天从早读时间等到中午,都没有收到来自桑榆的讯息,屏幕上空荡荡的只有清一水的绿色气泡框,以及最后那两个显眼的“晚安”二字。
这半天一下课他就反复地拿起手机又放下,不知怎么有些坐立不安,好像莫名有某种预感一样。
他急于确认桑榆今天是否到校,可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跑到一班班上去看看桑榆的座位上究竟有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共同好友能让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只能另找机会。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当下课铃响彻整栋教学楼时,梁悉他们班上的老师立刻喊了一声“下课”,这一节课难得没有被拖堂,九班的学生们见状自然莽足劲儿往食堂奔去。
其中只有一个人丝毫不急,他不慌不忙地收好自己的书本和文具,又工整地摆放进课桌里,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教室后门向对面眺望。
一班的老师正在习惯性地拖堂,梁悉耐心地等了几分钟,这才终于看到对面教室的门打开了。
学生们从一前一后两扇门内蜂拥而出,却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还站了个梁悉,他此时正趁着短暂的时间一个一个仔细地瞧,确保自己没有漏看一个人,可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看到桑榆的身影。
种种现象都在表明一件事——桑榆今天其实没有到校。
梁悉站直了身体,一时陷入了迷茫和不解,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他此时不愿做出什危言耸听的猜想,只猜测桑榆是不是生病了才没有来。
可生病了都不能发消息告诉他一声吗?还是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了呢?
梁悉不停地胡思乱想,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等到晚上一下课,他特地告知司机不用来接他,打定了注意要绕路去桑榆家偷偷看一眼。
兴许是内心的不安在作祟,他一路上脚步匆匆,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后来在最后一个路口过红绿灯时,他才被迫停下脚步,只能站在马路边缘干着急。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面的红绿灯,就等着那个行走的绿色小人出现。,可他看着看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其他地方。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桑榆?不远处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跟桑榆实在太像了。
梁悉心中猜疑不定,不禁上前好几步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恰好此时绿灯亮起,他想也不想,快步过了马路,朝那个眼熟的人影走去。
对方也在朝这边走来,待两人双双走近之后,梁悉赫然发现那就是桑榆!只是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对,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看起来失魂落魄的,甚至都没有发现他过来。
在看到桑榆居然连外套都没有穿,只穿着一件单衣就出门后,梁悉眉头皱得更深。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了,气温虽不至于区区几度,却依然让人冷得心寒,而桑榆在这种环境下独自一人在街头游荡,怎么看都觉得可怜。
当梁悉站在身前拦住去路时,桑榆这才终于发现了他,惊愕地抬起头来。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哭了一场,他的脸色很苍白,眼圈却泛着异样的红,他的右半边脸上有几个明显的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当头打了一巴掌,除此之外,他嘴唇上也破了几个口子,显出一点血色来。
明明只有一晚上不见,对方整个人都比昨天消沉了。
“发生什么事了?”,梁悉伸手想去摸他受伤的侧脸,却又不敢碰到分毫,动作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中,看起来很是滑稽,“谁欺负你了?”
桑榆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如同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路标,突然哽咽了一下,嘴唇都在发着抖。
“他们……他们发现了。”他嗓子嘶哑,差点说不出话来,他一连咳了好几声,才堪堪发出声音。
梁悉再次蹙眉,心里不是滋味,他伸手握住桑榆的手腕,将对方拉到自己身边背风的一面,十分耐心地询问道:“发现什么了?”
他知道这个“他们”指的一定是桑榆的父母,只是不知道短短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把桑榆折腾成这幅模样。
“发现我的性取向了。”桑榆哽咽着说。
梁悉脑子一懵,也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发现?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看到桑榆的眼泪正无声地掉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沾湿了他的袖子。
他沉默下来,表情无措地定在了原地,眼看着桑榆的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他像是突然找到了可做的事,立刻脱了自己的厚夹克搭在了桑榆的身上,而他的一只手臂也顺势搭上了桑榆的肩膀,如同无声的安慰。
周围人潮涌动,路过的行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们,跟看什么稀奇物种一样,只是看热闹的人都匆匆而过,除了梁悉,没有人会关心桑榆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梁悉不喜欢他们那种锋利如刀片的眼神,这让他很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桑榆藏起来,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先跟我回家好吗?”
世界这么大,好像也只有他的家才能容纳桑榆了。
桑榆闻言,默默点了下头,低声说“好”。
梁悉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半搂着桑榆坐了进去,即使出租车后排空间很大,他们也仍旧依偎在一起,好似在互相取暖。
司机是个健谈的人,见这两个坐车的小年轻一个眼圈通红,一个面容严肃,不知脑补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嗨,小兄弟别哭啦,什么坎过不去?以后啊,伤心事儿还多着呢……”
桑榆听了司机的话,可能也觉得被别人看到自己哭花脸的样子有点丢人,便把半张脸都埋在梁悉的肩膀上,藏起来自欺欺人。
梁悉安抚一般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哄小宝宝。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亲密的样子,声音一顿,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车厢里倏然安静下来。
梁悉察觉到他的目光,格外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做贼心虚之感。
司机哪怕在心里觉得怪异,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当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想把刚刚落下的话捡起来,却又忘了自己说到哪句话,于是他只好不甘心地闭上嘴,开始一心一意地开车。
桑榆鸵鸟似的埋了一会儿头,片刻后,他可能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便又重新抬起头来,开始安静地盯着车窗上不断变化的光影出神,梁悉一直在注意着他,见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后,也舒了一口气。
可他一想到今天这些事情,那口气没舒多久便又提了起来,同时大脑也开始隐隐作疼。
梁悉心里其实是有些愧疚的。
出于某种中二的责任感,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想着如何让桑榆规避死亡的结局,后来跟桑榆熟悉了,他又不仅仅满足于此,还要护着桑榆考上大学,走上人生正轨。
可如今出了这事,他又莫名有种自己也是罪魁祸首的错觉,如果他早早跟桑榆断了,桑榆的性取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就暴露了?
人一旦陷入沉思,就容易钻牛角尖,梁悉突然觉得,桑榆今天遭遇的一切,应该也有他的一份。
就他对那对夫妇的了解,尤其是对徐女士的了解,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松地揭过去,说句夸张的,桑榆不被他们剖下一层皮都算好运。
梁悉心里有种预感,这几天恐怕还要闹上一阵才算完。
出租车进不去别墅区,在路边边就停下了,无法,梁悉只好带着桑榆步行回去。
把外套给桑榆之后,梁悉身上也只剩一件衣服了,十一月的晚上不容小觑,一阵冷风吹来,两个人都觉得凉飕飕的。
桑榆即使多穿了一件衣服也依旧浑身发冷,他见梁悉只着单衣,心里不是滋味。
“你冷不冷啊?”他问。
兴许是因为才哭过没多久,他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声音也很小,可梁悉却听得很清楚。
“不冷。”他嘴硬道。
只要他不说,谁知道他其实被风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桑榆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没有说话,身体挨得离梁悉更近了一些,以十指相扣的姿势牵住了梁悉发凉的手,还用另一只手顺便搓了搓梁悉的手臂。
这动作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梁悉顿时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热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朝前方的“家”走去。
第18章
两人肩并着肩,相互依偎着朝梁悉家的别墅走去。
一直在家里照顾梁悉的保姆这两天请假了,所以别墅里是黑黝黝的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
梁悉开了灯后,这栋房子里才多了一些暖意。
桑榆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除了梁悉这个人,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所以他一进门就傻愣愣地在边上站着,全身上下都在有力地诠释着拘谨这个词。
梁悉先是拉着他在沙发上坐定,又在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温水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你饿了没?”
桑榆摇了摇头。
其实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但他的胃就跟罢工了一样,一点饥饿感都没有。
虽然得到了否定回答,可梁悉依旧走进了厨房,他在冰箱里来来回回地翻了一遍,最后只能掏出一袋寒酸的切片面包,他挑了两片放在盘子里,又用花生酱抹面,最后端着放在了桑榆面前。
他不会做更复杂的东西,只能捣腾一个现场版的夹心面包。
只是这面包看起来实在拿不出手,连梁悉自己都很心虚。好在桑榆愿意给他面子,拿起来小口小口地啃着吃。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他咽下一口面包,问道。
“问什么?”
“问我家里是怎么发现的。”
梁悉安静片刻,侧头看着他认真道:“说实话,我挺想知道的,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那我就小小地问一下?”
桑榆被他给逗笑了,本来满心的愁绪都消散了不少。
“我……”他罕见地愣了一会儿,似是正在试图用自己纷乱繁杂的脑子组织语言。
“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儿……”他道。
桑榆自己都觉得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今天早上他起床起晚了一些,走出房间时已经比平常晚了近五分多钟。
当时徐女士正在用餐,看到他磨磨蹭蹭,脸上的表情已然不太好看,但眼看时间紧张,她就暂时没有发作,只沉着脸命令桑榆赶紧吃饭。
桑榆自己也知道轻重,听话地加快了速度,没有触她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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