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会的!】
群主小姐姐一边清理着超话一边回复,抬头望着直播屏幕上已然站在乐宴平门口的萧策,眼中满是坚定。
“昭”和她说过,萧神和乐乐的关系很好,所以,接下来萧神一定会……
嗯?!
打开门后,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乐宴平空空荡荡的房间。
素色的床单平整干净不见一丝褶皱,枕头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头,一如他们昨天刚进房间时所看见的模样。
若不是床尾角落里的那个行李箱,萧策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
坐在监视器前的陈导瞬间跳了起来,“乐宴平人呢?你们有看到他出去么!”
“没,没啊……我们昨天看着他回房间的啊,然后十点我们就撤了直到早上三点才重新开机,所以……”
所以,显而易见的,乐宴平昨夜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然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所以你个头!愣着干嘛啊,赶紧去给我找啊!”
第29章 无尘
“抱歉,各位施主请回吧。方丈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扰。”
生得圆头圆脑的小沙弥严肃地立在明心殿门前,拦下了工作人员试图找人的脚步。
“这……小师父,咱们还在录节目呢,嘉宾被关在里头这要我们怎么录啊……”
小沙弥双手合十着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各种施主误会了,乐施主并未被禁足,一切都是他的个人意愿,等到仪式结束后他自然会出来。”
仪式?什么仪式?
摄像大哥并不是很理解,但有一件事他却是很清楚——再拍不到乐宴平,他就要失业了啊!
然而就在他要继续挣扎时,小沙弥淡声地开了口:“另外,方丈还让我给各位施主带一句话:请不要忘了你们来到相国寺的初衷。”
“乐施主在做他该做的事,几位也当如此。”
“可是……”
“行了,让乐宴平呆在里面吧,别去打扰他了。”陈导的声音自对讲机里传来,“小师父说得对,我们来相国寺不是为了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准备一下,马上按正常流程继续。”
“是。”
有了导演的发话后,众人纷纷离开,很快门外便再不剩什么人。
待岑溪将一步三回头的江池落也温声劝走后,这儿就只剩下了谢折衣和萧策。
谢折衣没有再凑上去自讨没趣。
他一向是个识眼色的,这么段时间以来,哪儿还能不知道萧策对他的态度。
不管是因为乐宴平也好,还是因为谢家之前冲动做的事也好,这每一桩拎出来都已经足够人不待见谢家。
然而讽刺的是,明明谢辰是最喜欢谢折衣的识相和懂事的,结果他自己反而成了最拎不清的那个。
一天天耳提面命着要谢折衣要和萧策打好关系,然后转头又把真正和萧家关系好的乐宴平赶出了家门。
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可笑又可悲。
但谢折衣不会提醒他,毕竟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乐宴平走了,他才能长久地留在谢家。
只要他还是谢家的大少爷,只要他不用回去,那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般想着,谢折衣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唯余萧策一人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在小沙弥又一次劝他离去后,萧策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开口问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这话其实问得很没有意义,因为人们来相国寺,从来都只为了两件事——
要么祈福,要么悼念。
若是祈福,可有谁会大半夜的祈福呢?
但若是悼念……
那乐宴平又在悼念谁?
萧策没能得到答案。
“抱歉施主,”小沙弥道,“这是乐施主的私事,恕小僧无可奉告。您若是真想知道,不如待乐施主出来后再亲自问他吧。”
亲自问……
他又该怎么问?
回录制地点的路上,萧策闷头想了一路。然后在直播再次开启的那一瞬间,迅速敛去了自己所有的心烦意乱。
【啊啊啊,终于又开始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诶,乐乐呢?怎么不在!不会还没找到吧?】
“欢迎大家再次来到我们的直播间,想必大家都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小乐不见了吧?”
“不用担心,这是因为小乐已经率先触发了住持的特殊任务,目前正在秘密执行中!具体内容暂且保密,后续将会作为特别彩蛋进行放送哦~而接下来……”
工作人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很遗憾,由于四位没能触发特殊任务,所以今日,你们将获得一个全新的身份,那就是——扫地僧!”
“相国寺占地一共一百二十亩,而为了维持寺庙的整洁,每日的打扫工作都必须被一丝不苟地完成,所以,各位新任扫地僧们,请努力工作吧~”
直到手里结结实实地拿上扫帚的时候,江池落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愣愣抬起头:“真要扫啊?”
“当然。江老师,你不会以为我们那句体验寺内日常生活,只是说说而已吧。”工作人员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虽然节目组还不至于真的丧心病狂到让他们去扫尽一百二十亩,但相国寺百余殿阁楼台,给每个人分个十来间什么的,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一旁静静等候的僧人们闻声而动,一个个地宛如阵干练的疾风般裹挟住几位嘉宾,便往各自负责的区域去了。
等到了地儿后,他们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语。敛目沉眉手臂轻挥,本就安静的院内便只剩下了竹枝划过地面时轻柔的沙沙声。
这不算什么好听的声音,然而听久了却莫名叫人觉得心静。
自方才起就弥漫在心间的烦躁消散了稍许,萧策轻舒口气,沉下心来开始了动作。
但与其说是扫地,倒不如说是拂去落花旧叶。
落花护泥、旧叶归根。
萧策沿着树丛间的小径一路扫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庭院,抬眼便见满院开得正盛的缅栀子。
而花树之中,一名年迈的僧人正盘腿坐于其间。
萧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悄然离开,然而不知怎么的,双脚却仿佛扎根在了原地,呆望着满院繁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于是,僧人发现了他的驻足。
“施主,幸会。”他合掌轻唤着,看向萧策的目光里满是沉静安和,“施主既停留此处,或许,您有兴趣听老僧讲讲这院花树的故事么?”
“好。”萧策道。
他走了过去,盘腿坐在了老僧身边,听着低哑的嗓音缓缓地开了口。
“这个故事,传自一位名为无尘的僧人……”
佛教有五树六花七宝,而作为六花之一,缅栀子代表着希望、新生与复活,是一种很美好的花。
因此相国寺原来便是有缅栀子的,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至少这院子里的几棵,都是后来才栽上的。
那应该是一千多年前,一个夏日的雨夜。
这时节的夜雨来得又急又凶,在雨势最大的时候,无论是远处的亭台楼阁,还是近处的花草树木都会淹没在雨帘里,让眼中只留下一片迅疾的白。
然而就是在这样情况下,相国寺外却来了一个人。一身白衣长发未挽,他浑身湿透地敲响了寺门,将值守的僧人生生吓了一跳。
不过这事其实同无尘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只是相国寺内一个专管花草的小僧。
比起寺内来了什么客人,他更关心自己的花草怎么样了,若不是隔壁床新来的小和尚心尚不定,叽叽喳喳地同他说了这许多,或许等人走了他都不一定知晓。
纵使如今知道了,无尘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吃完了早饭后便匆匆地赶去瞧他的宝贝花木。
结果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经过一夜的风雨摧残,老树尚且安好,最多也就是断了些细枝,而不少新栽的树苗都已被拦腰折断,落了满地的狼藉。
无尘轻叹口气,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后,便低头默默拾掇了起来。
这于花木而言是试炼,于他而言是修行。而这一修行,再抬头时已是日暮黄昏。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有一位白衣公子已经看了他许久。
不,或许也不是在看他,那人大概只是在看这满院的残枝败叶。
这是第一日,除了无尘远远行的那一礼,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日清晨,白衣公子比无尘还要早来上些许。
他们依然没有说话,相互行过礼后,一个管自己扶正树木培土固根,另一个则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
直到最后无尘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白衣公子才问了一句:“可活否?”
无尘不答,只道:“人事未尽,不敢诳语。”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动手的成了两人。除了必要的指导和提问,他们之间的对话依然很少。
但这没有什么所谓,那公子是个很好的学生,学得快做得也好。无尘得了助力,本来要搭三日的木栏,只一日便好了大半。
那日分别时,公子又问:“若尽人事,可活否?”
无尘道:“既是未尽,何言若尽。”
于是接连数日,白衣公子日日不辍。二人一心一力,终是将残枝败叶尽数收拾妥帖。
狼藉不再生机自显,无尘冲那公子行了个合十礼,头一回主动道:“多谢施主,如今人事已尽,还请静待天命。”
公子没有说话,次日也没有再来。
侍弄花草的人少了一个,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但无尘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寂寞。
在寂寞中,明心山迎来了又一场暴雨。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这对花木而言是试炼,于他而言是修行。
无尘的修行还是不够。这一次,他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所以他终究还是起了身,悄悄地撑着伞去瞧那些他已经尽了人事的花木。
然后,他在暴雨中遇见了另一把伞。
许久不见的白衣公子隔着雨幕同他遥遥相望,二人在风雨大作之中凝望着草木摇曳花苞震颤,直到骤雨终歇旭日东升。
缅栀子迎着朝阳盛放,花瓣上残留的雨珠折射出绚烂的光。
无尘笑起来,道:“施主,天命已至。”
然而公子却摇了摇头,“未曾。”说话间,他望着的,是院落墙角里的那一桩残根。
它已经彻底枯死了。
无尘愣了愣,不等他说话,便见一位富态的公公自路尽头满脸焦急地小跑而来。
他应当是想张口唤些什么的,却被公子直接抬手拦下,默默地闭上了嘴。
在人眼巴巴的视线里,公子问:“若是天命不至,该当何如?”
无尘:“万般皆有定数,随遇而安,方得始终,不可强求。”
“若非要强求呢?”
“求而不得,虽得犹失。”
公子没再继续,只抬头看着那外白内黄的花盏,问:“那是什么花?”
无尘告诉了他。
“倒是个好寓意的。”说完,那位公子便走了。
无尘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但他始终都不曾忘记这位公子。
直到后来有一日,住持忽然派人将他传唤到了一处客房的后院。在那儿,无尘瞧见了满地的缅栀子。
第30章 贵人
“抱歉,老僧好像讲了个无聊的故事。”
“没有的事,”萧策道,“后来呢?”
僧人笑起来:“没什么后来了,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无尘没有想到这些缅栀子会让他种了一辈子。”
这不是什么娇贵的花,像寺里原先就有的那几株,哪怕没人管也照样年年盛放。然而无尘在院里忙活了大半年,四十九棵花树愣是没一棵落了根。
等到尽数枯死后,听着无尘汇报的住持望着满地荒芜轻叹了口气,随后第二日,院里便又来了新的花苗。
日子就在这样的反复中一天天过去,直到最后圆寂,无尘也没能种活一棵缅栀子。
而这开不出花的院子则同这无聊的故事一道,被无尘留给了他的徒儿。
“所以,现在这些是他的徒儿……”
老僧摇了摇头,“没有。”
寺里僧人来了又走,寺外的家国聚了又散。沧海桑田变了一轮又一轮,谁曾想这院子倒是荒得始终如一。
“这话说出来施主或许不信,但现在的这些花,却是实实在在直到二十八年前才将将种活的。”
【我去,这直接种了一千多年啊?】
【这有点太离谱了吧……】
心头蓦地一阵闷疼,萧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待终于平稳了呼吸后,才轻声发问:“既然种不活,为什么不换点别的?”
“是啊,为什么不换点别的呢。”僧人喟叹着重复了一遍,“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每回出去采购幼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看过其他的品种。只是看完一圈临到头来,买回来的还是缅栀子。
“那是一种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老者道,“只是在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心里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哀痛,就是好像一旦如此,这个院子便要真的彻底死去一般。”
“然后我就想,在这儿种什么不是种呢?连缅栀子都种不活的地,换了其它的花花草草也是一样糟蹋,还不如就这么继续种下去罢。”
那时候尚且年轻的僧人不曾想到,这片荒了一千余年的地最后会在他的手上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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