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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呻吟声响起，甘暮新觉却没感到痛楚。他连忙张开双目，与几分钟前自己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对上眼，又在眨眼间亲眼目睹他变成一只胖嘟嘟的小灰猫，“噗”声摔到地上。
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原唯物主义者甘暮新三观尽毁，还很难接受这个有妖怪的新世界，愣愣地在原地死机。
“怎么又多了一只！”
老人低骂了一声，再次掏出一把符咒，用力往小猫身上甩去，这次的符纸不像刚才甘暮新所见的，离手便轻飘飘落地，而是脱手如箭，直射向地上虚弱的小猫。
千钧一发之际，甘暮新还是回了魂，自觉捞不住那些黄纸，便整个人扑到小猫身上。
符纸撞在他身上，毫无效果，马上便如秋天的落叶般打着旋掉落下来。
“法术不行！得体术！”
老人声如洪钟，周围的人闻言，都仿佛醒了过来，纷纷掏出法器，往甘暮新身上招呼。
眼见人形的妖精左支右拙避无可避，老人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喜意，正要下令绞杀——
“oi，这是闹哪出？”
突然响起的男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寻声回望，只见一名身穿灰色休闲西装的黑发男子，身边伴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那男子样貌年轻，看着不过十七八岁，但老人见了，却浑身打了个颤，当即神情肃穆地向男子拜了个大礼。
……
一小时后，两老两小外加一猫，和谐友爱团聚在在斩妖堂名下的茶馆内。
老太捧起茶杯饮了一口，声音略微沙哑但和蔼，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老太去年已寿终正寝，如今已是一缕亡魂。她生前从小就认识孟月朗了，向来与这只似猫非猫的小妖物很熟稔，临终前又承了他的恩，借他妖力短暂续命，才得以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最近老太即将要投身下世，却总觉得心内不安，迟迟不肯过桥饮汤，与鬼差念叨了好几回，求着回人间见那只猞猁最后一面。
老太生前行善积德，鬼差将她的心愿上禀阎王后，得到肯定的批复，便定今晚携她回归人间一小时探望故友。
“此事原是一场误会，老头沈越向两位小友道歉，今日之事，斩妖堂定会负责到底，万望见谅。”
老头从老太的话中拼凑出真相，明白当初弟子上报猞猁杀人不过误会一场，而甘暮新的确是人类，罗庚指向他，是因为他带着孟月朗的乳牙项链。
老头没有顾及颜面，真诚地向甘暮新及他怀中的孟月朗道了歉，又结结实实鞠了个躬。
甘暮新不想受老年人的礼，本要避开，怀里的小猫适时喵了一声，他分心看了它一眼，恰好受了全礼。
老头心中惭愧，也不好打扰老太与孟月朗那短暂相聚的时间，仔细给孟月朗检查了，得出并无大碍的结论，留下补益的丹药与联系方式后，便先告辞了。
甘暮新抱着孟月朗坐在位置上，看他喵喵喵地跟老太交流，一时恍在梦中，脑子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老太很快也要离开了，临行前笑着看他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孟月朗的脑袋，与鬼差走出两步，两个身影便浅淡到消失。
第13章 往后
从茶馆回家的路上，为了方便行走，孟月朗被放到特意买来的猫包里，被甘暮新拎着。
而三观破碎又重塑的甘暮新，终于成功重启脑子，顺道把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捋了一遍。
他捡到一只猫，并含辛茹苦（？）地照顾它。
他喜欢上了一位陌生人。
猫知道他喜欢上这位陌生人。
陌生人主动向他示好。
但这位陌生人就是他的猫变的。
所以，其实…
孟月朗是因为要报恩才和他谈恋爱吗？
因为不想他失望，所以勉强自己和他在一起，可以牵手、可以拥抱、甚至可以亲吻，但永远到不了最后一步。
甘暮新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发现了真相。
步伐不觉间慢了下来，甘暮新最终停在小区的石径上。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珠上泛起一层水色，眸中星光乍闪。
“我们，分手吧。”
甘暮新艰难地说完这几个字，就不敢再开口，只怕再出声便是没出息的哭音。
猫包里的孟月朗本来还亏心得要死，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听他这么一说，整个猫的毛都吓得炸起来了，立马扒在袋口不停地嚎，边叫还边挠纱网。
“如果你，还想的话，痊愈前都可以住我家。”
甘暮新微张着嘴，短促地呼吸了两下，小猫的叫声还是绵绵的很令人心软，甘暮新吸了下鼻子，最后还是忍不住连包带猫包抱在怀里，哽咽着哭出来。
孟月朗被关在猫包里，看不到他的样子，只听到他肝肠寸断地哭，急的都要掉毛了，但妖力又告急，无法变成人形向他解释，最后只好嗷嗷嗷地叫了一路，搞得好几个路过的行人用审视的眼光盯了甘暮新好一阵，或许以为他是虐猫的吧。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对，虐心怎么不算虐呢。
回到家后，甘暮新便要把孟月朗放出来，拉链才打开几个厘米，一个圆乎乎的猫猫头便艰难地挤出来，然后是两只炸开花的爪爪、毛茸茸的半挂身子，最后整个猫快速地翻到甘暮新身上，顺着他的裤子一路往上爬到胸口——然后被摁住了。
甘暮新把他举到面前，也没说啥，只轻轻叹了口气，撸了撸他头上的毛，刚把小猫咪揉得眯起眼打起呼噜，就把它放到沙发上。往日爱干净得甚至有些洁癖的人，今晚连澡都没洗，进了卧房将门一关，让扑着小短腿追来的孟月朗碰了一鼻子灰。
这边厢，小猫咪红眼睛幽幽的看着这孤城，那边城里，人类的黑眼珠也在夜里闪闪发光。
今晚注定是半个不眠夜。
怎么说半个呢，主要是孟月朗后半夜虽爬不上人的床，但又爬进了人的梦里。
甘暮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很肯定自己睡着了，因为他某个眨眼后，竟然发现自己窝在某个猫怀里。
“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就算知道了孟月朗并不中意自己，还是忍不住梦到他。
甘暮新失望地对面前的“自己”感慨了一句，但倒是没舍得挣脱出去。
“对不起，不要分手，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存心要骗你…”
孟月朗哪里知道他的内心戏，只以为他知道自己入梦的事了，觉得受了骗，这才要分手。
整个猫慌得失了神，也不用谁来抖，自己就跟倒豆子般，把整件事的真相由来都讲了个遍，连在梦里半强制把人欺负好几次的事儿都真诚地挖出来道了歉。
孟月朗是妖精，有入梦的能力并不稀奇。
甘暮新本来还有些惊讶，越听越麻木，到最后，满脑子都只剩下《猫和老鼠》的经典场面：
可怜的Tom，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此刻，Tom的中文名应译作甘暮新。
深呼吸。
再深呼吸。
“小新？宝宝？啊！！”
甘暮新还是没忍住，使了狠劲，一脚把凑到他面前的人踹下了床，又顺势咕噜噜滚出自己的梦。
……
开门声传来，缩在沙发一角emo的小灰猫，瞬间跟装了弹簧似的向大门飞扑过去。
“喵~~”
没敢往甘暮新身上挂，孟月朗边发出棉花糖似的夹子音，边绕着圈拿脑袋蹭他的裤脚——然后被换好拖鞋的人轻轻踢开了。
小猫不死心，又追了上去，被踢开，又追上去，继续被踢开。
“再闹就出去。”
甘暮新轻飘飘扔下一句，把两杯饮料放到桌上，也不管瞬间石化的某只，径直往卧室走去，取了睡衣，又进了浴室。
噼里啪啦的水声响起。
灰色的猫观望了几秒，蓄力跳上了餐凳，又二重跳到了餐桌。
桌上放着一个普通的冷饮店纸袋，它吸着鼻子凑过去，看到两杯青翠色的饮料，传来一股清新的，很令猫放松的，舒适的味道。
二十分钟后，甘暮新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瞥了一眼客厅，不见猫影，但也没放在心上，把水风机翻了出来，准备进房间吹发。
顶灯“啪”声被打开，还没吃晚饭的甘暮新，看到床上那具秀色可餐的男性裸体——略带侵略性的俊脸，恰到好处的肌肉，修长有力的双腿，以及双腿间看着就很不好惹的…
摆明是骗了他心，即将要骗他身的渣猫。
“唔，头昏，宝宝，抱抱。”
拖长的尾音，腻得发慌的语调，孟月朗人形的时候，还真没做到这份上过。
难道是伤势反复了？
甘暮新有些犹豫。
等了一小会儿，还不见回应，孟月朗没有再闹，只是噘成小鸭子嘴，眨眼间浓密的睫毛便挂了水，两行清泪悄无声息落下，很快把床单打湿一小片。
“我和你去看…呃！”
甘暮新刚凑近床边，就被攥了手，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再能聚焦时，便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皮起落间，温热的泪滴烫在他眼角，又顺着脸颊下滑，这下搞不知到底是谁在哭了。
“宝宝，对不起，呜，对不起，”
孟月朗伏下身去，把头埋在他肩窝，由于比甘暮新大了一号，看着像是把他整个裹进怀里。
“我一开始没想要骗你的，那时候，我只是想吃一点你的精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看到你哭了，就，很难受，这里很难受…”
他抓着甘暮新的手贴在自己的左胸前，里头那颗本就激动的心似乎一下子跳得更雀跃了，有力地冲击着肋骨，简直像是要不顾一切冲出来，躺到甘暮新掌心里。
“我爱你。”
孟月朗带着哭音，重复了三次这三个字，他把甘暮新抱得很紧，不敢从他的身上离开，很害怕看到他厌恶的眼神。
“唉。”
孟月朗听到他叹息，胸前的心脏铁化成秤砣，一直往下坠，坠到了无始无终的深渊里——
“我也爱你。”
然后被从半空中接住了，被另一双柔软修长的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中。
房间的顶灯暗灭，只剩一盏好过没有的小夜灯。
这夜的情侣晚餐，是从一份糖渍圣女果开始的。
开胃菜分量都不多，拢共也就两枚殷红漂亮的果子。孟月朗先选了左边那枚，小心翼翼地轻咬了一口，那甜蜜的滋味从舌尖萦绕一圈，回落到心头，勾起沉寂的食欲。
他是真的饿了，迫不及待俯下身去，拿起一根并不松软的面包，就往嘴里塞，因为太过急切，还噎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了进食的姿势，双手捧住那根面包，小口细致地吃起来，吃到过半才发现，这原来还是奶油馅的，一下喷了出来，沾在他唇上成了一圈白。
孟月朗笑着将嘴上的奶油揩下来，蹭到甘暮新身上，被他轻轻推了一下。
主菜是铁板和牛排，滋滋冒油地被端到桌上，孟月朗一只乡巴猫，不懂什么进餐礼仪与技巧，莽撞地把刀插入肉中就要划动，但没有把柔韧紧致牛肉一下切开来，还让溅上来的热油扇了个不痛不痒的巴掌。
甘暮新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踢了他一脚，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手把手教他先淋上略有些粘稠的红酒蔓越莓酱，再顺着牛肉的纹理轻轻下刀，缓缓加力，这才好把肉分开来。
孟月朗还是有点天分的，开始还得仰仗着甘暮新的动作才能尝到几口肉，后来很快就反客为主，迅速把整盘美味的牛排拆吃入肚，后来觉得一盘不够又多要了两盘，这食量把甘暮新看得瞠目结舌。
最后还有一份樱桃芝士蛋糕作为餐后甜点，甘暮新胃口小，其实吃不太下了，但孟月朗都喂到嘴边了，他只好含糊地吃了几口，但已经昏昏欲睡了。
翌日是周三，理论上的工作日。
但甘暮新起来时已是十一点三十二分，闹钟没有响。
旷工要扣三天工资。
他赶紧把手机摸出来，打开聊天app，看见自己与主管的对话框多了一条请假信息，舒了一口气，又摔回床上。
“督督”的敲门声传来，这房子拢总共就两个人，甘暮新疲惫且莫名其妙地叫“进来”。
门被打开一条缝，外头的人似乎又回身去了，真正进门的时候，扑鼻的食物香味先抢到他面前。
“宝宝醒了，赶紧吃早饭吧。”
甘暮新原来注意力全在不大的餐盘上，听孟月朗说话了，才把视线搁在他脸上——然后今日第二次皱眉。
“你的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收不回去，还有尾巴。”
孟月朗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巴巴地侧过身，捞起那条毛茸茸的尾巴，递到他面前。
甘暮新其实还蛮喜欢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不然当初也不会收养孟月朗。
他抓捏着那根还在小幅度摆动的毛尾巴，认真地考了两秒，这到底是一个新出现的问题，还是一场拙劣的色诱。
锐利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射到孟月朗脸上，被下意识地避开对视。
哦，懂了。
甘暮新在心里哼笑了一声，但也没拆穿他。
昨晚完事以后，孟月朗还跟疲劳审讯似的不让他睡，抱着他哼哼唧唧的，说喝了他带回来那杯饮料有些昏头，不是存心要装病骗他同情，说两句又叭叭在他唇上脸上留口水印子，最后被甘暮新扇了一巴掌，才终于世界清净。
其实甘暮新拿回来那两杯饮料，是最近兴起的小麦草汁，也就是猫草汁。人喝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猫喝了可能会上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孟月朗…也算猫吧。
甘暮新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尾巴，但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嘴角。
“傻子，昨天不是说了过吗，” 他的手罩在孟月朗后脑，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额头贴着额头，连鼻息都混为一体，“我爱你啊，虽然你骗过我，但从来都没有害过我。”
还为他挡了一剑。木剑对人类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对妖物总归是有伤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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