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月没来,挽月公馆这座高档小区还是在闹市中独享一片清静,古色古香的牌匾在昏黄灯光下静谧悠远,明朗莫名地也静下心来,他站在路边盯着人家小区大门的精致灯笼看半天,才叹口气伸了个懒腰。
回去吧。
也只能回去,他一没追上人,二没对方电话,三已被删好友。
呵呵。
回去找下当年江老板给他的名片好了……他这是出于责任感,至少还是得问下有没有安全回到家吧?毕竟这么多人(两个)听到他扬言要送江总回去啊!
明朗为自己的过度关心找好借口,一转头直接被身后的“背后灵”吓一大跳!
“卧槽——”
他整个人向后跳跃一大步,这才看清“背后灵”样子——不就是他的江老板?
江独慎默默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盯着他,金边眼镜歪歪扭扭架在鼻梁上,狭长的眼黑幽幽的,戴着黑丝手套的双手捏着自己西裤的侧面,捏得平整的西裤皱巴巴。
明朗无语地任由对方盯着,正在思考眼前这人究竟有多清醒,就看到对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打完喷嚏后白皙的鼻头红了,黑眼更湿润了。
身子比脑子先动,等他回过神,已经把自己的黑色羽绒服披到江老板身上,把人严严实实包着,还恶作剧般地给人戴上帽子,拉上了拉链,只露出半张脸。
江独慎也不挣扎,静静盯着他,然后带着浓重鼻音开口:“你在干嘛?”
“我才想问你在干嘛?半夜三更天寒地冻,下车了不回家?怎么?又要去接哪个‘宝贝’?”明朗下意识就是怼,他知道自己今晚的情绪很冲,他刚刚吹着冷风看着那红灯笼整理了下思绪,初步分析了下自己心理,认为大概是综合了好几种感受:那天被误会百口莫辩的委屈,被单方面切断联系的不甘,见到那人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担忧,以及……听到对方又换了新欢的愤怒。
他也不知道这股带着酸臭味的愤怒从何而来,但明朗承认,这愤怒才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臭脾气的导火索。
他深吸口气,打算换种方式和对方交谈,起码保持成年人最起码的风度,但江独慎却突然低声回道:“我不接哪个宝贝,我就等等看。”
明朗一愣,脱口问:“等什么?”
“……我看到你上车,我等等看。”
是那时坐车上时看到他紧跟着上了别的出租车吗……明朗猜测,内心奇异地被这简单一句话安抚。
如果他只是负气回家了呢?又或者如果他来的中途放弃走了呢?
这人会在寒风中等多久?
精明的江总现在看起来傻乎乎很好骗的样子。
明朗深深地望进对方眼里,羽绒服下露出的半张白皙的俊脸被冻得有些红,男人又在他面前露出了狼狈的样子,但明朗却觉得比起对方在饭桌上无懈可击的精致强大,无可挑剔的温和儒雅,这样的江老板更真实,更有温度,也更……惹人怜惜。
心里那些喷涌的张牙舞爪的愤怒似乎一瞬家就平息下来消散无踪,明朗放弃般长叹口气,走到对方面前弯腰蹲下,侧过头:“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这次江老板不像两人初遇时那样犹豫推拒,只是怔愣了会儿就默默地趴到了年轻人背上。
明朗稳稳把人背起,迈开长腿往小区里走。
“胃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
“……痛,但不去。”
“啧。”
明朗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声埋怨:“你不能喝,为什么还来者不拒?命是自己的懂不懂?”
江独慎把脸埋进他肩膀,嘀咕:“老妈子。”
“我听见了!”明朗炸毛。
许久,男人微微叹息。
也许他就是想这样而已。
有人关注他喝酒,有人对他生气,有人训斥他。
就好像,对方很在乎他。
明朗:(化身暴龙兽原地嗷嗷大叫喷火)
江老板:我是在等你
明朗:(熄火)嗷呜?
第13章
明朗久违地又来到江老板的小豪宅,江老板回到家后就把他扔在客厅,自己进了洗手间不知道倒腾什么,水龙头的声音持续响了很久,久到明朗差点以为对方晕在洗手间里了,准备敲门时,江老板终于推门而出,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洗了脸。
“你的胃药呢?解酒药呢?”明朗自来熟地到厨房找了一圈,啥也没找到,只得问主人,江独慎没有吭声,自己飘进了饭厅,从角落一个落地柜里翻出药箱,从里面掏出了一小盒药片,利落地塞进嘴里,然后拿起一旁的杯子准备灌。
“哎哎哎!”明朗眼明手快地按住,皱着眉不赞同道:“你好歹装点热的啊!”
他没好气地把杯子放到饮水机下面加了点热水,再重新把杯子塞进男人手里,江独慎低垂着眼喝水,幽幽瞥人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吃完药,江独慎就晃悠悠走进自己房间了,边走边挣扎着把明朗的羽绒服脱下来,因为两只手臂都被裹着,姿势有点搞笑,明朗在后面看着人背影直乐。
他也没有跟上去,反倒又毫不客气地打开别人家冰箱瞧,里面空空荡荡没什么东西,但旁边的架子上竟然放着罐没开封的蜜糖,于是他便毫不客气地开了,给人冲了杯蜜糖水。
蜜糖水还没送进房间呢,明朗就听到江老板接小情儿电话,之前他对自己整晚飘着酸臭味的反常做了深刻的思想检讨,给自己做好各种心理建设,虽然还是有些反感但到底没发作。 他把装着蜜糖水的杯子放到对方床头柜上,然后自顾自地坐到了不远处的沙发椅上,翘起个二郎腿玩手机,正大光明听人讲电话,丝毫不知道什么叫礼貌避让。
江独慎似乎也不在意明朗待在房内,嘴上公式化地迎合电话那边的撒娇。
明朗装得一副沉迷手机冲浪的网瘾少年样子,其实竖着耳朵听人家情侣间对话,没听多久,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江独慎那淡漠的神情,冷硬的语气根本就不像是在和恋人煲电话粥,反倒像是在听下级汇报一样。
回想起前几次见面,男人似乎也是这样,硬生生把原本应该凄美伤感的分手大戏演成渣贱文学,而且最终他的小情人都会当场黑化。
“我并不需要,你不用给我送。”
“你只需定时告诉我你的位置即可,我并不干涉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问你在哪里时不需要给我发定位。”
……
明朗听着那边对话渐渐开始朝诡异方向发展,而且似乎开始有些争吵,他实在装不下去,干脆放下手机目瞪口呆地看对方表演。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以今晚宴席上瀚江老总的社交手段和说话技巧,不应该在面对自己情人时说出这么多迷之发言啊?简直是要一句话把天聊死的节奏,也亏对面那位是社交牛逼症,不然正常人早给他挂了。
果然,没过多久,江老板就被人盖了电话。
但江独慎似乎也不在意,把手机扔到桌上,扭过头看到明朗大爷似地坐在他房间沙发上,微微蹙眉。
“还有什么事?”
这句话基本等同于——你怎么还不走?
明朗get到对方意思,又有点火上心头,但他劝说自己不要和一个刚和情人吵架的醉鬼计较,没好气地起身准备走出去,看到那人微躬着背的瘦削侧影,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点评了一下:“你平时和恋人说话都这样吗?”
江独慎不明所以,迟来的酒劲虽然不至于让他醉得不省人事,但却让他有些头疼,连带着心烦,冷声问:“都怎样?”
“就……说话比较冲。”明朗把“不说人话”四个字吞了回去。
江老板捏了捏眉心,疲惫地摘下金边眼镜,淡淡道:“与你无关。”
得,又是自己多管闲事。
明朗也有些上火,明明刚才两人的关系有缓和迹象,现在莫名又开始剑拔弩张,他兢兢业业把人送回来,凭什么要贴对方冷脸?
沉下脸,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是,与我无关,反正我就劝您一句,如果对别人不是真心,就不要发展这种关系,玩弄别人感情就是在玩火,关系太乱自己也容易得病。”
说完他就大步走出客厅,走到玄关才想起自己的羽绒外套还在人房间里呢,明朗不耐烦地“啧”一声,又掉头回去取,刚走到房间门口便和追出来的男人撞到一起。
江独慎被撞得捂着腹部后退两步,他赤着脚,白皙的脸浮着不自然的一层浅红,呼吸急促,薄薄的嘴唇又紫又青,干裂脱皮,那双黑眼空洞漆黑仿佛毫无生气。
明朗连忙伸出大手把人稳住,诧异地瞪眼:“你跑什么?”
江独慎不理他,他左手紧紧捏着手机,却仿佛强装镇定道:“你信不信,十分钟内他就会再打电话过来?和不和我打赌?”
明朗简直莫名其妙,杵在原地愣半天才大概理解男人口中的“他”是指对方那位小情人。
他差点气笑,问:“我和你打赌你对象给不给你打电话干嘛?”这是什么新的秀恩爱方式?
但江独慎不依不饶,他把电话塞到明朗手里,盯着人说:“我给了他对应的报酬,他也获得了想要的,我没有‘玩弄’谁。”
“我只需要掌握他所在位置,随时接我的电话,并且对作为情人的我表现关心,而他需要我满足他的物质需求,特定时候忍受他的无理取闹,并且对关心撒娇做出回应,我自问也表现得不错,是个称职的恋人。”
“人与人之间形成一段关系,本质上难道不是‘各取所需’?”
明朗怔住了,他半张着嘴诧异地看着眼前看起来似乎是冷静分析,却仿佛在歇斯底里发泄的男人。
……这是什么奇妙的价值观?
江老板限定的吗?
反正他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那你喜欢那些人吗?”明朗脱口而出。
江独慎平静地换了个说法:“他们符合我的标准。”
明朗无言以对。但他本来也不是当哲学家的料,加上自己也没有实践基础,没法和对方深入讨论“爱情的本质”,他叹口气道:“我对别人的爱情观不做评论,但……”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累。”
如果真如江老板自己的海王发言那样谈恋爱是“各取所需”,那男人应该要表现得更像个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渣男,起码得看起来如沐春风游刃有余才对,但江独慎却似乎并不开心,他看起来……
很冷。
明朗心想,不是说对方态度或者神情冷淡的意思,而是总感觉,这个男人的心里好像出了什么故障,没法自我调节温度,也很难被他人温暖,然而他却不觉得自己身处冰寒中。
仿佛得了失温症。
手中的电话响起,明朗下意识地低头,江独慎塞给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李之沐”三个字,他看到男人眼里露出一抹淡淡的得意,仿佛在说“我说得没错吧”。
他看起来像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观没错,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男人想证明别人不爱他这种行为本身就既荒诞又可悲。
明朗心中叹息,把手机递给人,江独慎却接过随手扔沙发上。
“他对我有所求,不会轻易放弃和我的关系,人和人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江老板微笑,刚刚的气急败坏消散,黑眼里映射出一种神经质般的笃信,双手优雅地交握在身前,明朗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竟然还戴着那双黑丝手套。
他原本对在洗手间时捕捉到的那抹异常耿耿于怀,想着找个机会一探究竟,但现在,明朗却有些退缩了,他觉得那双手套无比的厚重,坚硬,甚至危险。
里面藏着的,也许是他不能承受的东西。
“……很晚了,你赶紧休息吧。”
话题改变,江独慎一愣,没能得到对方的认同显然让他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就想起别的事,眼神有些闪烁,沉默了会儿,他试探性道:“确实,现在也不好叫车了,你……”
“没事,我用打车软件很方便的,先走了。”
他看到江独慎的眼神似乎又开始透露出一种空洞和茫然,明朗有些纠结,他的本能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也许有些……不对劲,自己应该赶紧避开免得越陷越深,但内心里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疯狂叫嚣着想把对方那双黑丝手套狠狠剥下来。
“你们团队中标的项目我看过了。”
明朗脚步一顿,诧异地扭头看向对方,江老板的脑回路他是越发跟不上了,实在搞不懂这里为什么会乱入卜方和瀚江合作项目的话题。
但既然谈到工作,那就是说江独慎切换成瀚江老总的角色在和他说话,他自然不能转身就跑,只能认真倾听。
谈论工作,江独慎似乎又是那个冷静自持无懈可击的江总,眼里是沉稳和掌控。
“这个项目是未来两年瀚江的重点战略之一,卜方只中标一期,明年这个时候,你们还需要再竞标二期,当然,存在一期的合作经验,对你们而言有优势。”
明朗“噢”了一声,但也接不下去说别的,他搞不懂江总说这番话的意图,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客套两句。
江独慎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放弃让这个小伙子揣测“圣意”,直接淡淡开口道:“我可以直带这个项目。”
“就当是……那天误会你的补偿。”
明朗眨眨眼,有些犹豫:“额,那……谢谢?合作愉快?”
江独慎抿起嘴,似乎有点不高兴,狭长的黑眼微眯,过了会儿,轻叹一声,终于挑明:“我是说,我可以直接让卜方继续做二期,全面负责这个项目,甚至明年可以指定你作为瀚江的项目对接人。”
“你可以和我发展‘各取所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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