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夜或许会下雪,可以上些暖身子的药酒,给陛下少喝些。”
“是,那您和王爷可要用什么其他酒?”
“王爷,您要喝些什么?”
“我?”楚羽刚在大殿上随口喝了点,没尝出什么味来,“有什么烈酒,少上来点儿,你们那些清酒不够我暖和的。”
“嗯,便按王爷说的上,我与陛下喝一样的,酒菜都不必上太多了。”
兰公公领命让下人赶紧去御膳房了。
念着宫宴时吃了些东西,一会儿还要出宫,三人便没吃多少,随着喝酒说了些闲话,这就收拾着为出宫做准备去了。
对皇帝来说,今晚最大的重头戏就是出宫去看花灯会。
毕竟皇帝在深宫生活十年,还确实没去过市井。
“一会儿王爷务必紧跟着陛下,不敢出一点儿差池。兰公公和小春子就不出去了,我带两个侍从赶马车。陛下,你若是能多喊些暗卫,就尽量把周围都看着吧。”
秋南亭一番安排,各人都点头答应。
无论首辅与皇帝是什么关系,为了国家稳定,必不能让皇帝在宫外遇险的。
给皇帝裹上厚厚的大氅,精简的小队伍便悄悄从侧宫门出了去,一路上,从只有马蹄和车轮哒哒咔咔的声音,到充斥着人声熙攘。
在十岁的除夕夜,热闹的市井景象第一次出现在了李辰轩的眼中。街头巷尾灯火通明,高高低低的楼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将黑夜点缀得五彩斑斓。
李辰轩坐在马车中,从帘子里往外看,面上还有装出沉稳的模样,可眉梢却忍不住地往上挑。
宫中的红色与金色,对他来说与黑白无异,但外面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色彩。
许多百姓吃完年夜饭,便有携家带口出来散步的。他的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脸上洋溢着欢乐,相互道贺着新年。街边的小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摊主们热情地叫卖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陛下,前面人多,虽路不窄,但还是下了马车好看些,咱们下来看吧。”
因着楚羽和秋南亭在大街上露过不少面,便用厚厚的狐绒和兔毛围巾遮去了半张脸,也没穿过于华贵的衣裳,扶着披着灰色大氅的小皇帝下了马车。
皇帝也裹了围巾,只没将脸裹严实,披着厚毛并不太冷。
他呵着气,不住地抬头往左右的楼上看。
“京城的房子修得挺好的。”
秋南亭与楚羽相视一笑,不由得觉得有种小孩儿装大人的可爱。
“陛,咳,少爷,这条路有许多摊贩,卖什么有趣玩意儿的都有,因着没有宵禁,咱们得以都看看,然后再走到底,有条小河,听说许多百姓都会在那儿放花灯。”
李辰轩奇怪地看向秋南亭,“老师怎么知道这些?”
“带少爷出来,自然要先打探清楚。”秋南亭拉住他的一只手,在灯光下的眼神尤为温暖,“人太多,别走散了。”
李辰轩还没来得及关注这只手,另一只手也被楚羽拉住了。
“走咱们赶紧去那个摊看看,好不容易没多少人在那儿了,快快!”
楚羽扯着两人呼啦啦往前走,秋南亭跟上脚步,把手拉紧了些。
被西南王惦记的摊子正是一个玩具摊,铺着粗布的木头车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启蒙益智玩具,诸如九连环七巧板,种类繁多,最适合楚羽打包些回去给家里小孩儿。
“哟这位爷,先给您全家拜个吉祥年,可是要给贵公子挑个玩具。”这摊贩是个会做生意的,看几人虽穿着制式并不华贵,可料子不差,气质更是挡不住的贵气,便不敢怠慢,上前给人一个个介绍。
“哦对了,旁边这家摊子也是咱们一家的,卖些首饰,虽不是什么富贵式样,但都是我夫人手制的,胜在清丽,肯定很衬贵妇人的气质。”
楚羽挠挠脑袋,“我,我还没夫人呢。”
李辰轩抬头看向比楚羽矮一个头的秋南亭,这人只露出的半张脸正看得清圆圆亮亮的双眼,发冠也梳得是少年模样,没什么首饰,一时间竟真有些雌雄莫辨。
摊贩愣了又愣。
“那,那这不是夫人,这公子”
楚羽这才反应过来摊贩误会了什么,忍不住朗声大笑,“这俩都是我弟弟!”
秋南亭无奈开口,“让您误会了。”
清朗的少年男声出来,摊贩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歉,“贵人模样实在——实在是谪仙下凡,恕小人眼拙了!多有冒犯!”
秋南亭摆摆手,“无事,小少爷,可有什么喜欢的玩意儿要挑挑的。”
“对对,咱家东西,小公子挑些,小的直接赠你们。”
楚羽大手一挥,“何至于此!生意是生意,这这,这些你都先包起来,待会给我小弟的你送,这些我给钱。”
摊贩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好的贵客,恨不得让小公子多选几个去。
李辰轩目光扫了几个,大多数他都在宫中见识过,而且做得更加精巧,只有个鲁班锁,形制好似跟自已玩过的不太相同。
他抬头看向秋南亭,“兄长,我要这个。”他没手,只能用下巴点点示意了。
秋南亭帮他拿起来,见他点头又问,“不要其他的了?”
“嗯。”
“那便如此吧,多谢店家了。”
摊贩收完楚羽的钱,赶忙恭送几人,高声唱了几句吉祥话。
刚离开这个摊,楚羽又伸长了脖子往其他有意思的摊上看。
“楚大哥喜欢研究玩具?”李辰轩好奇问道。
“他家中小辈甚多,都嗷嗷待哺呢。”秋南亭解释。
“怪不得。”李辰轩也觉得楚羽身上那种长兄气质十足,总而言之就是虽然跟这人算不上顶好的关系,但是待他身边还挺有安全感。
一条路上,摆了三四十个摊子,免去人太多压根挤不进去的,诸如猜灯谜,看猴戏等摊子,剩余三个都基本看了一圈。耍猴戏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秋南亭有心想要让小皇帝见识见识只能在外面看看的把戏,想让楚羽将他抱起来,但李辰轩说自已从人缝中间已经看了几眼了,不愿意跟别家小孩儿似的被抱起来,秋南亭便作罢了。
“要是有条件,倒是能请几个戏班子来宫中。”
李辰轩抽抽眼角,不知道这人是又想让自已玩物丧志还是怎么的。
“不免有失体统,兄长若是爱看,就自已经常出来看吧。”
“我早已过了看这些的年纪。”
“朕,我也是。”
楚羽从后面把俩人搂住,笑呵呵地:“你俩就是孔夫子见到的那个叫什么,两小儿辩日!”
秋南亭的背被温热的温度贴住,一时间有些恍惚,听见他说的话,又顿时哭笑不得。
“好吧,只有楚大哥不是小儿。”
“走走,咱们去看前面放花灯的,我要去放几个!”楚羽推着二人往前走。
身后花灯映得河水波光粼粼,星星点点的荷花灯缓缓漂流着,更往下流看,那灯密密麻麻,想必现在是人变少了,放得不那么多了。三人来的还算巧的。
河边卖荷花灯的是一个佝偻的老太太,虽蜷缩在摊子上,可手尚灵活,眼睛也清亮着,有条不紊地折着花灯,
也许是她卖得十分便宜,也可能是看着年纪大了,周边没人跟她抢生意,所有人都在她这儿买花灯。
见三人走来,老太咧着没牙的嘴,递了三个刚折好的荷花灯和三个手搓的矮胖蜡烛,指指地上的,木牌子。
楚羽低头拿了看,两文一个,当即给了二十文,拢了十个走。
秋南亭也多拿了几个给了铜钱,给了李辰轩两个。
摊上还摆了好几根炭笔,方便人在花灯里面的纸条上写愿望的。
“作为天子,我知道你肯定会写关于天下的愿望,不过也可以为自已许一个愿望。”
李辰轩手里被塞了根炭笔,有些用不惯地在纸上比划着,见二人投来目光,缩了缩手挡住纸面。
“不看不看!咱们都不看,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楚羽头望天,摸着纸笔写,连自已的都不看。
秋南亭轻笑两声,在纸上写了些祈福的话,见二人写好了,便一同去水边放。
怕李辰轩不小心落水,秋南亭便让楚羽带着李辰轩在岸上等待,自已走到下面河滩上去。
花灯在白皙的指尖轻轻摇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它被小心翼翼地送入水中,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顺着水流的方向,渐行渐远,带着他们的祝福和希望,飘向未知的远方。随着花灯的远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宁静,只有河水的流淌声。
“下雪了。”
秋南亭听见李辰轩的声音,还未收回的手触到一丝冰凉,随即一片片的鹅毛大雪飘入了手心。
李辰轩看见瘦削的侧脸,几片雪飘落在鸦羽般的眼睫上,忽地觉得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圣洁。
“你还蹲那水边干嘛,快上来,怎么先躲躲,这雪怎么这么快下老大的!”楚羽把秋南亭吼上来。
大雪突袭,天地一色,人们纷纷躲入路边窄窄的茶棚。茶棚内,陌生的人们挤在一起,身体紧挨着身体,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每个人都裹着厚厚的衣物,脸色被寒风吹得通红,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白雾。
茶棚里弥漫着浓浓的茶香,热气腾腾的茶水给这寒冷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温暖。但拥挤的空间和陌生的氛围,让人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偶尔有人不小心碰到别人,便会迅速道歉,彼此微笑着表示理解。
一国之君也难得跟百姓们挤挤挨挨在同一个小棚子下面。
秋南亭拍拍李辰轩大氅上粘的雪,一拍手心全是冰凉的水。
“嚯,这么多,来擦我身上。”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弄衣服上免不得浸湿了。”
还好念着要下雪,三个身上都揣了帽子,刚刚拿来挡了挡,这会儿摘了一甩也全是雪片片。
李辰轩从怀里掏出根手帕,塞进秋南亭湿淋淋的手里。
“你手凉,待会儿怎么拉我。”
秋南亭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免好笑,擦干手后又给他擦擦大氅和衣襟,直接环住他,手陷在大氅的毛毛里。
“这样,一会儿就不凉了。”
李辰轩听着头顶的笑声,想骂人的话说不出口来。
忽地秋南亭感到背后一热,楚羽从身后抱住他,把下面的小皇帝也给圈进来,内力把三人烘得暖暖的。
“对,一会儿就不凉了嘿!”
李辰轩被身前秋南亭的身体和身后楚羽的手臂锁得死死的,鼻尖充斥着秋南亭身上那股难言的植物清香,有些呼吸不过来。
这人,怎么这么香啊。
第30章 首辅的皇帝养成计划(8)
身后的温度让秋南亭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去,让他想起了一个真正属于过自已的哥哥。
想到那人,秋南亭忍不住咬紧嘴唇,要努力抑制才能让自已不要酝酿出泪意。
可惜,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即便是面前的二人,也只会在未来更久的时间里烟消云散。
雪渐渐变小,街面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但才刚下了不久,尚还松软,只是一脚踩下去免不了滑脚。茶棚里的人便你搀着我,我搀着你慢慢往外走。
楚羽不由分说把李辰轩背了起来,一手放背后托着人,另一手把秋南亭的手抓牢。
“慢点儿走,一步步踩实啊。”
秋南亭点点头,低着头看路。
李辰轩转头看他,却发现这个角度能看见他下嘴唇的印子,和余热未消的耳根与脖颈。
巨大的迷惑充斥着他的内心。
刚刚他看不见的时候,这两人干嘛了!
终于顺利上了马车,秋南亭略感疲倦,把皇帝和西南王都送进宫门后,自已先回府了。
李辰轩见这人,连喝个姜汤的功夫都不愿意留下,撇撇嘴带西南王进宫守夜去了。
秋南亭回府之后心口闷闷的,头也有些昏沉,换了身衣服倒头就睡了。
却不想真就差这一碗姜汤,翌日大年初一,秋南亭被外面鞭炮声吵得头疼欲裂,缓缓从床上撑起身,才意识到自已呼吸灼烫,约莫是风寒了。
唤来小厮拿药,药还没煎好,人又睡过去了。
下人你看我我看你,只得先去找个大夫来。
首辅卧病不起的消息飞速传进了皇宫,头一日在宫里歇着的楚羽正和皇帝一起吃着早饭,听着消息暗骂一声。
“这府上没个会照顾人的?”
李辰轩听完沉默半晌,“老师府里本有个管家,年纪很大,前首辅去世后不久也病逝了。”
他竟然一直都没察觉,首辅府里没有管家。那一旦秋南亭没法发号施令,府里连个发号施令的人都没有了。
“兰公公,你去一趟——罢了,王爷,你与我去一趟首辅府上。”
“陛下去做甚,我去就行,你别出宫了!”
李辰轩却已开始叫人来准备给自已换衣服了。
“老师生病,学生看望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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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南亭迷迷糊糊间只记得身体不舒服,要起来喝药,但怎么都起不来,一双热而厚重的手将自已托起来时,他下意识便往热源靠去。
“哥哥……”
楚羽摸摸他的额头,又看看正在把脉老大夫,“这是不是烧糊涂了?”
老大夫是府里小厮在外面医馆喊来的,本来来首辅府就心里慌张,把脉把到一半还阵仗特别大地进来两个贵人,他也不敢东张西望,闷头把脉。
等这大夫好不容易磕磕巴巴说完诊断,门外又进来一个人,那位看着年纪不大的公子沉声道:“刘太医,你再把一次。”
这给老大夫吓得瘫坐在地上,兰公公赶紧把人拖开。
刘太医五十好几了,被暗卫一路扛过来,还没喘过来气,赶忙蹲在床边给首辅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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