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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烛影下,宿影半跪在龙榻前,再次给皇帝清清楚楚讲了一遍从自已忽然昏迷,到醒来看见首辅和一个脸上有刺青的人交流,再到被架在刑台上用刑逼问,最后趁着守卫松懈破除重围。
“他们在外面交谈了什么?”
“当时中了迷药,并听不清。”
“既中了迷药,又怎看清是首辅。”
宿影迟疑了一瞬,“陛下是怀疑有人假扮。”
“不,朕没有任何怀疑,朕需要你确定。”
“当时被用了迷药,但也许是因为臣功力深厚,便先行醒来,但五感并不清晰,臣醒来后将身边弟兄也以功力唤醒,我们几人互相交流,都认为是首辅大人。而他们交谈声音极小,几乎只有那个南蛮人在说话,臣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李辰轩陷入沉思。
难道这些人的疏忽,就是没有将宿影杀掉?
他们究竟想与秋南亭合作,获得什么呢?
凌江国皇室有秘密吗?这毋庸置疑。但到底什么对南蛮人会有吸引力,兵力?布防?可这些从首辅口中直接知晓,恐怕比抓来一个暗卫问要更为准确。
李辰轩头疼地扶住脑袋,他不想让自已陷入维护秋南亭的情绪之中,他对宿影的话产生质疑,不就是因为对秋南亭偏心了么。
但是他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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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秋南亭凭着外面的人送饭的时间,估摸出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不知是因为自已意志特别坚定,还是外面气温逐渐回暖,他这两天多只感到饥饿和口渴,明明刚发过一次烧,居然还暂时没有风寒。
他本来原计划是大病一场,被人接出去看个病,只要能出牢门,他就能不顾一切跑皇帝面前去辩驳,或者实在不行找楚羽寻求庇护,再不济,他在朝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可用之人。
但是他身体就这么挺了两天。
秋南亭无力地靠在墙上,忍着胃里烧灼的疼痛感,用手轻轻撵着身下的干草,仿佛只有认真感知别的东西,才能减轻饥饿带来的不适感。
说来只有短短两天滴水未进,但此时秋南亭的面色已经几乎不能看了,双颊明显有些凹陷,脸色也是枯黄的,嘴唇已经不只是起皮那么简单,光是薄薄的上唇就已经裂了不止三个口,秋南亭自知这种伤口在不补充水分的同时只会越舔越严重,于是只是尽量减少嘴唇的动作,不去舔舐,嘴角和下巴都流了些星星点点的血出来。
“老大,秋大人这样,不会被饿死吧?”外面狱卒看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总是害怕人死在牢里被上面迁怒的。
那牢头看着秋南亭的嘴巴自已都感觉渴得慌,看一眼就收回目光,接了大杯水喝。
“咱就别管了,每天都把消息报上去了,上面那位既然没说放出来,那就是由着他饿的。”
咚的一声,是人的骨头猛地磕到地上的声音。
四个狱卒赶紧往里看,发现秋南亭歪倒在地上,明明左边就是松软的干草,但是偏偏倒在了右边的石头地上,连右脸都被摔出了血痕。
“秋大人!”那个一直就提心吊胆的狱卒大着胆子叫了一声。
摔在地上的人,不仅没应声,连闭着的眼皮都没动一下。
“我擦!不会真没气了吧!”那狱卒又试着唤了几声,真没半点儿反应。
牢头仍然不敢直接解开牢门,喊后面两人赶紧去通知上面。
那两人一路飞奔找到一直传消息的刑部官员,那刑部官员又去找尚书厉标,等厉标赶到猎场时,皇帝都在准备用晚膳了。
李辰轩支了个借口让兰公公离开,厉标便从帐外窜进来,跟他说首辅在天牢里晕倒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死了。”厉标补充道,“里头人说倒了,没叫醒。”
这下还吃个什么饭,李辰轩又折了双玉筷子,额角青筋跳动,“什么叫可能死了,死没死没人去看看么?”
“这关进天牢的人,没人敢把锁打开擅自进去看吧,等着陛下您的吩咐呢。”
李辰轩站起来,哗啦一声把帐门拉开,吓得厉标赶紧躲在门后。
皇帝高喊一声“来人!备马!”
等厉标反应过来,这位爷早就拽着缰绳往天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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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真不行,咱至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气儿吧!”狱卒不敢错眼一直盯着秋南亭,眼见他胸口几乎都快没起伏了,只能又跟牢头请求。
“行行,你进去瞧瞧,没死还是给人灌口水,他就是不饿死,也该渴死了,草这算什么事儿!”牢头解了门上的铁链锁,让狱卒进去。
那狱卒进去推了推秋南亭,意料之中的没反应,手放他鼻尖试探片刻,转头焦眉焦眼地看着牢头。
“死啦!”
“没,但我估计也快了。”
牢头赶紧三两步跑进来,端着水想给秋南亭灌进去一点儿。
李辰轩刚踏入这层大牢,便瞧见那个瘦削的身影生死不明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下半张尖尖的脸上全是被水稀释的血痕。
他几乎快要不能控制自已的呼吸,梗着脖子进去捧住那沾着血的脸。
好瘦,怎么会一摸就全是骨头。
他只是两天没吃东西——
他居然两天,一点东西都没吃。
“老师。”
牢头和狱卒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挤开他们的男人是谁,赶紧跪趴在地上。
李辰轩来不及分给他们一个眼神,只是忍着双手颤抖,摸了摸地上的人的脉搏,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老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李辰轩声音很轻,几乎说两个字就必须忍住嗓子眼的堵塞感。
怀里的人自然没办法回答他。
“陛,陛下,”那狱卒头磕在地上硬着头皮道,“我们叫了一下午了,秋大人应当是听不见的。”
李辰轩抿紧了唇,把秋南亭的脸按在自已衣襟上,先帮他把脸上的血擦去了些,这才发现那嘴唇还在继续往外渗着血,不做他想,赶紧抱着人往牢外飞身而去。
刚到门口正好撞上厉标,他见皇帝完全不给自已眼神,赶紧张开双臂把人拦住,“陛下!陛下!别急,我把太医给叫来了,刘太医,刘太医来了,我们先让他给人瞧瞧!”
李辰轩看他一眼,又看他身后的满脸担心的刘太医一眼,眼眶血红。
“嗯,给他看。”他把人平放在外面狱卒休息的地方,攥着秋南亭的手,一遍又一遍摸着他腕间的脉搏。
刘太医只得蹲在另一边给摸脉,越摸那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先从带的木箱子里取了一片人参放秋南亭嘴里,这一拉嘴唇,还渗了他一手血。
李辰轩抖着手取出手帕给他把嘴唇按住。
“陛下,秋大人这身子耽误不得了,我现在立马开药,但若是这药喝不下去,臣,臣也无力回天了。”快三天不进食,身体都几乎不能运转了,刘太医不敢说的是,有可能这再温补的药喝下去,病人身体反应也会很难受,但现在总得先把命吊住。
骑马颠簸,不适合运送病人,李辰轩把人背自已背上,提起真气直接脚尖点着屋顶一路回宫。
先将人放在龙床上,李辰轩手忙脚乱把水倒在干净帕子上,润湿秋南亭的嘴唇。
到得亮出,李辰轩才看得更清楚,因着缺乏营养和良好的睡眠,秋南亭凹陷下去的眼眶和脸颊带着青黑和暗黄,脖子上的喉结也因为缺少了脂肪的保护,醒目地突出来。
李辰轩一手拉着他的手腕,一手死死攥住被角。
“老师”
不一会儿,整个寝殿就忙碌起来,端水来给秋南亭擦头发身子的,换衣服的,熬药端药的,
四处烛火通明,但火光颤颤巍巍,显得殿中好似有群魔乱舞。
李辰轩给兰公公让开一个喂药的位置,太阳穴突突刺痛。
小春子端来另一碗汤药,弓着身子放在李辰轩面前,“陛下,这是刘太医给您开的药,他见您面色不好,恐急怒攻心,特开了些静心安神的药给您。您可千万保重龙体。”
李辰轩将药一口饮尽,目光仍盯着床上那人不断渗出汤药的嘴角。
兰公公往秋南亭嘴里舀了半碗药,几乎都没进喉咙里,怎么按摩都不管用,只得胆战心惊地继续喂,但越喂,那被帕子吸走药就越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辰轩让兰公公把药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屏退了所有宫人。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杂乱的呼吸统统都没有了,烛光也恢复了平静,只偶尔闪烁两下。
李辰轩在架子上的水盆里净了手,俯下身用两指捻开秋南亭的嘴唇,牙关其实咬得并不紧,捏着双颊就微分来来,只是舌根把喉咙挡得颇多,如果没有主动吞咽,很难让药下去。
他放轻了力道,把那滑溜的舌头按下来,一滴一滴地往里送药,有一小部分渗进喉管,但是大半部分就像在被堵了通水口的池子里似的,不动了。
李辰轩没给昏迷的人灌过水,还是担心对喉咙使劲会把他呛到,将他身后的枕头垫高,但这样一来,药又流了出来。
看着那干涩渗血的唇瓣,李辰轩心头一阵闷痛,轻轻捧着秋南亭两腮,以口接住了要流出来的药,想用舌头把药顶到他的喉头去。
吻的味道无比苦涩,或许这根本算不上一个吻。
何苦如此。李辰轩问自已,也问秋南亭。
那口中的药,就连李辰轩都控制不住本能,喉头吞咽了,可还是没能进秋南亭的喉管里。
李辰轩抓着他的肩膀,双目赤红地盯着他,心脏像被压在那阴湿的牢底下一般喘不过气来。
“老师,你喝下去好不好,你喝下去,不管做了什么朕都原谅你。你醒过来,才能见到朕对不对,你不吃不喝,就是为了见到朕,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没有了支点,靠在他肩窝上的脑袋。
他知道就算说再多话,秋南亭也醒不过来,现在他只能不停地努力,把药喂进去。
李辰轩端起碗送了一口药在自已嘴里,抱着秋南亭又往他嘴里喂,舌尖小心翼翼的在他口中尝试着能刺激他吞咽的部位,可这丝毫得不到回应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抱着一具冰冷的——
被子被拉起来裹住整个瘦可见骨的背脊,李辰轩脱了鞋袜也钻进去,把秋南亭略显冰凉的手塞进自已的前襟里。
“没事,一会儿就暖和了。”
不知道是否是触碰到了热度更高的物体,秋南亭的手轻微地动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被李辰轩捕捉到了。
他把那双手继续往自已心口上按,几乎想把它们按进自已的胸口里面去,但那双手的主人明显匮乏营养和水分,只是这么一按,就显出了淤青。
李辰轩连忙松手,只把那双手放在自已胸口用衣服兜住,隔着衣服轻轻按揉。
“是不是让你难受了”
喂药的工作还得继续,或许是周身暖和起来了,秋南亭喉间的肌肉也没那么紧绷,慢慢的,也有更多的药能被喂进去了。
嘴里含着药不动,感受到那些药逐渐消失在秋南亭口中的时候,李辰轩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呼吸,收回唇,摸了摸秋南亭不知何时已经沾湿的眼眶。
“老师,肯定很难受,不要这么折磨自已了。”
与此同时,从外界接收到药物的818赶紧把所有的营养都调动到人体最需要的地方,再一次试图用微弱电流想将宿主的意识唤醒。
不过这仍然困难。
李辰轩把剩下的药喂完,往外下令再端一碗来,等待的过程中,却忍不住把秋南亭整个人抱在自已怀里,上半身用手圈住,下半身用腿锁住,想把全身的体温都传给他。
818的系统忽然被一大股信息挤压,被信息流冲得头昏眼花。
818
啥啊。
第36章 首辅的皇帝养成计划(14)
又灌进去了大半碗药,殿内才逐渐消停下来。让刘太医又给把了次脉,说先观察看看睡一觉起来的情况吧。
这一夜龙床上便第一次躺了两个人。
半夜,李辰轩忽然被怀里滚烫的温度给烧醒了,秋南亭闭着眼睛皱眉挣扎着要推开他,嘴里一直说着什么,但是很模糊,凑近了听也是无意义的音节。
李辰轩知道他这是梦魇了,而且又发起热来了,掀了床帘大喊太医。
宫人们又鱼贯而入,把灯又给点上。
李辰轩惊魂未定地将秋南亭按在怀里,别说秋南亭做着噩梦害怕了,他抱着颤抖的身躯,看着这烛火明灭的寝殿,都有些心中发毛。
刘太医喘着粗气跑过来,给秋南亭把脉,这次都不多加赘述了,直接开药,好在现在秋南亭明显恢复了不少精力,喂东西的时候已经能够自主吞咽了,不过李辰轩还是让人都退下之后亲自喂的药,喂完药又给喂了些温水,这才抱着逐渐安稳下来的人睡下。
后半夜,刚睡着的李辰轩被一拳打醒,虽然刚恢复一些的秋南亭力气不大,但是成年男人一拳头砸到鼻梁上还是痛得够呛。
“怎么了?”李辰轩以为他又做噩梦了,谁知道怀里的人把被子挣开一个缝,就开始解衣服层层叠叠的带子。
救了大命。
李辰轩极少感觉到这一品种的焦头烂额。
这种感觉与旖旎和欲望无关,他就是单纯的觉得头好疼。
应当是退热的药起效了,秋南亭周身出汗又热又黏得慌。
李辰轩认命地从龙床上起来,拿了干净毛巾给他擦身上的汗水,秋南亭还在一边无意识地扒拉衣服。
“是不是不想穿了,不想穿朕就给你全脱了。”李辰轩低声威胁了两句,那瘦得一个手掌圈了一圈还有剩的手臂停顿一瞬,旋即又继续动作。
咬牙切齿几秒钟,皇帝把不听话的臣子扒了个干净,锁在怀里拢上被子不许他再动半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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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你清醒了么?】
秋南亭捂着沉重的后脑勺,听818的声音都有点模糊,勉强在脑子里回应了一声。
818给他简要复了一下盘,总之就是秋南亭确实达到了自已的目的,现在他不仅出狱见了皇帝,而且就在当下,这一刻,他随时扭头,就能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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