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现在就嵌在皇帝的两条腿两只手里。
秋南亭原本就昏沉沉的脑袋感觉快炸了,第一反应是赶紧爬出来,可刚坐起来,一阵眩晕感便压着他往后倒。
李辰轩面无表情地睁开眼,轻轻拨开了砸在脸上瘦得硌人的背脊。
“醒了?”
秋南亭正眼冒金星,上半身凉飕飕的,想拽被子挡,下一秒被一双手迅速拖回原位。
“别折腾了,一会儿又着凉了。”
李辰轩坐起来,把乱七八糟的头发胡乱捆上,跟个老妈子似的摸摸秋南亭的脉搏和体温,又喂了他一点儿水,水放了一晚凉得很,把他嘴唇润湿之后,便让外面打些热水,把早膳也准备一下。
终于安顿下来,能坐在桌前吃个早饭时,李辰轩回头看了眼躺床上没力气动的秋南亭,叹了口气。
“先把粥拿来吧,让老师先吃,他饿不得。”
兰公公端着碗过来,低声问:“陛下,要不老奴来吧,您先去用膳,昨夜也折腾了许久呢。”
低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刘太医正给秋南亭把脉呢,闻声吓一跳,赶忙凑近了仔细听。
“陛下,秋大人说他先不吃饭。”刘太医代为传达。
李辰轩闻言又气红了眼,冲到床前拽住秋南亭身上的被子。 ”你是很想死吗?要是想死朕可以给你个痛快,何必这么折磨自已?”
凉飕飕的风钻进被子,秋南亭打了个寒战,半是畏惧半是迷惑地看着他,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努力发出气音。
李辰轩愣住。
李公公赶忙让小春子把夜壶拿来。
李辰轩背过身去,懊恼地捂住脸。
————
待到秋南亭完全恢复过来,也就是能正常进食,能站起来走路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中途李辰轩回到猎场将剩下的尾结了,走之前用软禁的名义不允许秋南亭离开帝王寝殿。
皇帝的寝殿中睡了另一个人,这事引得宫中风声四起。
“男的!?”
“可不是!我表弟就在那殿里服侍贵人呢!”
“嘿嘿,那长得好看不?”
偷偷八卦的小太监左瞧右望,发现周围没人,凑到另一个小太监耳边悄声说道:“好看,据说,特别像首辅。”
“嘶——嘘嘘嘘,你别说了别说了!我还想要我的小命呢!”
“啧,你就那么一听,又不知是真是假,怕啥。”
“要真长得像首辅,你说这不是折辱了——哎,这让首辅听见了那不是又要惩戒人了。”
“我看也不好说,说不准那里面就是首辅本人呢。”
“你可真敢说啊!”小太监赶紧捂着同伴的嘴,等他说不出来话了,落荒而逃。
贵人们的事,哪是他们能讨论的。
被议论的首辅本人正躺在阳光下的贵妃椅上,两个小医官正在帮他做着腿部按摩,小春子端着碗药膳,给他吹凉。因着太久没站起来,最开始几天又不能吃大补之物,这段时间站起来走两步路腿就极容易酸软和淤青,只能多晒太阳多按摩,然后在正餐中间多加餐。
李辰轩回到寝殿里的时候,就瞧见他这副惬意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也不觉生气,走上前去撩开他的袖子看了一眼手上残留的淤青。
“这得多久才好?”
两个小医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唯诺道估计还有好几天吧。
“这都多久了,是不是还得开些伤药来。”
“陛下,”秋南亭微微一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是药三分毒,这些小问题慢慢会好的,吃药就不用了。不必这么急躁。”
“我没急躁。”李辰轩坐在他旁边,看医官的手指浅浅压进他小腿肚里。三天不吃东西瘦下来的肉,半个月了还没长回来,还没使劲就摸到骨头了。
“春猎可是结束了?”秋南亭问道。
“嗯,前几日就结束了。”
因着每天晚上李辰轩都要回一趟寝殿,秋南亭都不知道到底哪些天他去了猎场,哪些天又只是去上朝。
“陛下除了那鹿,可还猎了什么吗?”
“没了,就那两头鹿。”李辰轩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拽了串葡萄吃,谁知那一株竟然酸涩无比,吃完后口中留着一股难言的涩意。
他低头看秋南亭用那碗也带着涩味的药膳,忽然想起了那天给秋南亭喂药时,嘴里的味道。
当时本来脑子一片空白,只顾着喂药,之后又不知为何,总是频频想起嘴里的苦味。
“葡萄好吃么,这是新送来的。”
“不好吃,别吃。拿去赏给别人吧。”李辰轩说完就把整个琉璃盘子都端起来,躲开秋南亭想伸过来的手,递给了下人。
“啊”秋南亭眼巴巴看着葡萄被送走,整日吃药嘴里实在太难受了,好不容易送来了新鲜的葡萄改改口呢。
他狐疑地看着李辰轩,小声问:“真的不好吃么?”
“嗯,跟你那药一样难吃。”李辰轩擦了手,径直往屋里走去,处理政事。
这段时间秋南亭不理朝政,内阁竟主动找上他来,交予了他不少奏折。
只是在李辰轩看来,这是秋南亭得知自已做的事恐被发现后,给自已保命的一种手段罢了。
殊不知早在春猎前,秋南亭就做好了安排,让内阁官员循序渐进的给皇帝一些奏折,锻炼他处理政事的实战能力。
虽然皇帝办公应该在御书房,但是李辰轩还是每天让人把奏折拿到寝殿来。
他告诉自已,得每天观察一下秋南亭,等这首辅大人身体恢复得有点儿承受能力了,再来审问。
————
深夜,厉标从皇帝寝殿的屋顶上飞身而下,又从窗户里翻上房梁,与守夜的暗卫打了个照面,拱了拱手。
暗卫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先轻着脚步跑到龙床边。
李辰轩敏锐地睁开眼,下意识看了眼屏风后的床。
在房梁上的厉标眼珠子一瞪,这才发现在龙床后面的屏风里侧,竟还有一张床,床上被子里裹着个睡得安宁的俊秀男人。
秋南亭!
厉标下巴差点从房梁掉龙床上去。
殿中一阵窸窣,李辰轩穿上鞋跟厉标去偏殿中,让暗卫继续守在正殿中看着秋南亭。
“陛下!宫中传闻竟是真的!您为什么要将首辅放在宫中!”厉标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他这才多久没进宫,怎么事情已经发展到二人睡在一起了!虽然也不算完全的同床共枕吧,但是就隔了个屏风,也差不离了。
“首辅在春猎时感染风寒,旧疾复发,现下正在首辅府中养病,厉尚书有什么问题么?”
月光照着昏暗的偏殿,李辰轩只侧对着窗,厉标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他声音平淡。
这番说辞的用意明显是让厉标不必多提,也不必再与其他同伴扩散,厉标只能先按住不发,跟他说今晚的正事。
“因着事态紧急,臣才深夜造访。江南异动臣等已经跟踪查访,二位王爷确有多家粮铺,屯粮有一部分高价卖出,但也有一部分不知所踪。跟踪的手下接连三波在路途中遇害,目前还没有回来的人与凶手打过照面。”
“这是不打自招。”刚开始跟踪调查,人就被杀了,如果说其中没蹊跷,根本无人会信。
“也确实反应过大了,但是目前状况下,没有其他确切线索指向那二位王爷,我们也无法审问。”
厉标喝了口桌上放的凉水,看旁边的帝王陷入思索。
“陛下,近日您是不是就要审问首辅了?要不顺便问问他这事儿?”
年轻帝王瞟他一眼,“你怀疑首辅与那两位王爷勾结?”
厉标直摆手,“首辅与那两人是否有利益关系臣不敢确定,毕竟当初是他亲手把二人赶出京城的,只是首辅有通外敌的嫌疑,然后江南的粮食去向不明,万一有流向国外,或许首辅是知晓的。”
李辰轩皱眉,“谁说的首辅通外敌?”
“唔?不是都知道吗?”厉标纳闷,“臣等都知道啊?”
“怎么知道的?”
“刑部的都在传,不然怎会能理直气壮将首辅关押起来?”
李辰轩确认自已在这件事过程中提醒过所有会接触秋南亭的人对此保密,甚至将他单独关押,就是为了在真相出来前不要影响整个朝廷的局势,即便秋南亭没有连通外敌,他的入狱也会对整个政局产生影响,从而给外敌可乘之机。
“去查,消息的源头是哪里。”李辰轩下令。
厉标也想到了李辰轩想到的这层,面色凝重,“是,我会把刑部上下排查一遍的。”
厉标走后,李辰轩才回到寝殿正殿里,绕到屏风后面瞧了一眼,发现人的姿势还没变过,这才回到床上躺下。
————
日光照亮整座寝殿内部,延续着今日都尚好的天气,殿内气氛严肃,但却有些怪怪的。
秋南亭坐在寝殿里临时加的小床上,李辰轩叫人搬了个椅子来坐他对面,目光如炬,严肃地审视着他。
遣退所有下人后,李辰轩压低了嗓音,缓慢问他:“老师知道,朕今天想问你什么吗?”
来了。
秋南亭警觉地坐直了身子。
“不知道。”
从他被人抓走,到被放出来,又被李辰轩抓去关牢里,然后又出来,此间过程都让他迷惑至极。
“你不知道朕为何将你关起来?”
秋南亭老老实实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等待解答。
李辰轩被他看得,反倒像是被审的犯人似的,视线移到别处去。
“你在猎场被抓,在里面可有与人交流?”
“没有,臣一直都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若真是有,说不定是被控制所致。”
“太医后来验过,你身上没有任何毒物残留。”
“也许是很快毒性就消失了?或许他们能力特异,收放自如?”秋南亭很想直接把蛊虫的事给说出来,可按理来说他被蛊虫控制,自已自然是无法察觉的,一说出来怎么解释自已没被控制也是个很大的问题,他只得把自已的“证词”往上面靠。
“老师,你能说一些让人相信的话吗?那么多人都死在了里面,为什么反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被放了出来呢?”
第37章 首辅的皇帝养成计划(15)
经由李辰轩这么一问,将前面发生的事稍加串联,秋南亭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已是被那南蛮人给设了个局,在宿影面前唱了出戏。
否则怎么会在宿影刚回来,自已就被抓去了天牢。
可简单的辩解绝对是没有作用的,因为那种情况下,宿影一定是板上钉钉地看见了他和那南蛮人站在一处,而皇帝一定会绝对地信任这个几乎从他出生起就保卫着皇家血脉的暗卫。
借口是苍白的,而偏偏真相摆出来也是不那么可信的。
秋南亭想,这个时候,说不定让皇帝将自已软禁起来,让皇帝觉得能把一个有通敌嫌疑的人掌控起来,说不定更合他心意。
思及至此,秋南亭便不再绞尽脑汁辩解,只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臣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但若是陛下不放心,不妨将臣控制起来便是,臣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李辰轩冷笑,话锋一转,“那四皇叔与五皇叔在江南的行事,你是否知晓?”
秋南亭愣住,思绪一下子没接上,赶紧在脑子里问818,四王爷和五王爷在原剧情中是个什么走向。
【炮灰,为谋取钱财给蛮夷提供重要物资,后来四王爷被皇帝抓去捅死了,五王爷被蛮夷给救走,在那边也没什么好下场。】
屋外阳光洒在人身上,本还有些暖融融的,可见秋南亭仿若陷入沉思,李辰轩只觉如坠冰窟。
“老师是在想,用什么说辞搪塞朕吗?”
“哦,自然不是,”秋南亭回过神来,“只是一时有些惊讶,不知道陛下怎么突然提到这两人,是他们在江南做了什么吗?”
“你不知?”李辰轩把椅子往床边挪了一截,似乎是想把秋南亭脸上那好似无辜的表情看仔细,但他人高马大一凑上去,便将秋南亭都笼在了阴影里,反而看得更不清楚了。
“陛下恕罪,臣当真不知。”秋南亭四平八稳地坐在床边,还真是一副什么也不清楚,所以也完全不慌乱的模样。
李辰轩喉头滚动,就是这副模样,欺骗了他好多年。
忍着把他拽起来大声逼问的冲动,李辰轩强迫自已靠在椅背上,不去看秋南亭清澈的神色。
“四皇叔和五皇叔在江南屯粮,很大一批粮食去向不明。而你在此时,与南蛮人密会。首辅大人,你能明白个中意义吗?”
秋南亭心中重重一跳。
竟然这么快就到这一步了!
不过想到这件事终究会被皇帝解决,秋南亭倒不至于特别焦虑,只是也不免担忧那两个王爷这番举动难免影响百姓正常生活,从而引起民愤,影响皇家威信。
但是这两件事情!哪怕扯来原主,也是毫无干系的!
也许是怀着无论如何也要将所有权力握在自已手中的想法,原主都从未想过勾结外敌,不愿与任何势力分一杯羹,更遑论与两个本身就有皇家血脉的人联手起来,还外加一个蛮夷了。
“陛下明察!臣绝对与此事毫无瓜葛,臣愿配合陛下进行任何调查。”
“毫无瓜葛?”
秋南亭诚恳点头,严肃地看着李辰轩。
“好。”
“那朕相信老师。”
秋南亭忽然卡壳。
什么意思?
李辰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秋南亭,眼中流露出漠然。但背着光,秋南亭看不清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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