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祝时宴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将匕首捡起来就走了。
那是八年来唯一一次两人面对面聊天,此后的每一次见面,他们都是在各种重大的场合远远地看一眼,甚至为了避嫌,连眼神交汇都很少有。
耳边元星阑还在说祝时宴的各种小事,元辙舍不得打断,近乎贪婪地听着那个只存在于他梦中的鲜活身影。
他甚至在心里想,若是他母妃尚在,他是不是也能借着为母妃祈福的由头去见他一面。
而不是想他想到日夜难眠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去找他。
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其实有些羡慕元星阑。
——从小就羡慕。
因为元星阑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找祝时宴见面聊天。
祝时宴把他当朋友,所以会纵容他与自己亲近,不会一直赶他走。
但是他不行。
他与那人的关系始于一纸合约,祝时宴把他当作合作对象,为他谋划一切,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他身上,但也因此将他框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不是朋友,更不是爱人。
元辙不是没有挣扎过,他无数次在心里警告自己,那人是他仇人的儿子,他不该、也不能对他产生爱慕之情。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心底的那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沉淀越长越大,每见一次面就更膨胀一点,然后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
不过元辙觉得也不能完全怪他。
祝时宴那么好、那么好,好到他根本恨不起来。
他一个在地狱深渊中挣扎求生的人,会心悦于他再正常不过了。
.
“你看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走至宫门口,元星阑停下话头:“反正六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五哥能帮的一定帮。”
“多谢五哥。”
元星阑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元辙垂眸:“五哥慢走。”
元星阑刚走,元缙就追了上来,“六弟!”
元辙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转身行礼:“太子殿下。”
元缙想拍拍他的肩,抬手发现自己比他矮,于是尴尬地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六弟,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元辙拱手:“不知太子有何高见?”
“要本宫说,不管事实如何,你都应该先让赵迁澄清此事,皇家脸面丢不得。”
“太子殿下说的是,皇弟正要去大理寺提审赵迁。”
元缙满意地点了下头:“如此甚好,你且快去吧。”
元辙嗯了一声,“皇弟告退。”
元辙走后,关鸿义跟上来,一脸担忧地问:“太子,陛下将此事交给六皇子是何用意?微臣这......”
元缙冷呵一声:“有本宫在,你怕什么?父皇将此事交于他只是因为不想让本宫与五皇子继续争执下去,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能查到什么真相?赵迁那边本宫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
关鸿义松了口气:“有太子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
元缙瞥了他一眼,“即便六皇子没什么威胁,你最近也小心点,不要露出什么破绽。还有,回去好好查查你的人,竟然让元星阑钻了空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关鸿义额头上冷汗直冒:“是,是,微臣这就去。”
大理寺。
这个地方和刑部原本都属太子麾下,后来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接连被设计杀害,如今这两个地方皆独立于六部之外,直属元帝。
元辙到的时候,只有大理寺少卿贺立轩出门迎接:“微臣参见六殿下!”
“平身。”元辙抬手:“本殿奉陛下之命前来调查科举舞弊一案,赵迁何在?”
“回殿下,赵迁他,他......”
“赵迁怎么了?说。”
“他死了。”
“你说什么?!”
跟着元辙一起来查案的刑部侍郎岳恒怒声道:“人好好的在你们大理寺的牢里,怎么会死了!”
贺立轩立即跪下:“回殿下,昨夜人还没事,今天早上不知为何,他突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然后暴毙而亡!殿下来之前,微臣正要去禀告陛下。”
案子还没开始查,关键证人先死了,岳恒又气又急,扭头看向元辙:“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元辙面无表情地问:“赵迁关在何处?”
贺立轩不仅没回,反而往前挪了两步拦住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赵迁已死,那个牢房脏污晦气,您还是不去为好。”
元辙微微低头,一只脚状似无意地踩上他的手,用力碾了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贺大人这是在教本殿做事?”
贺立轩疼得面部扭曲,吸着气道:“臣不敢。”
“本殿再问一遍,赵迁关在何处?”
“臣,臣这就带殿下过去。”
元辙松开脚,然后一副刚刚发现踩到他手的样子,作势要扶他起来:“贺大人,你怎么还跪着?害本殿不小心踩到了你的手,大人应该不介意吧?”
贺立轩捂着手一脸隐忍地站起身,“殿下言重了,是臣自己不小心。”
“那就好,此案还得贺大人多多帮忙才是。”
“殿下客气。”
两人互相恭维着来到牢房深处,贺立轩道:“殿下,此处便是关押赵迁的地方。”
里面空空如也。
岳恒探头看了眼,疑惑:“赵迁呢?”
“岳大人,赵迁已死,他是罪人,自然已经丢弃乱葬岗。”
“荒唐!”岳恒又怒了:“这种关键证人若是死了,应第一时间交给仵作检验,怎能随意丢到乱葬岗?!”
贺立轩皮笑肉不笑的说:“岳大人,大理寺的人已经查看过了,赵迁是畏罪自杀,所以没有必要再让仵作来验。不过幸好,赵迁在死之前已经招供。”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殿下,这便是他的供状,上面清清楚楚写了此次科举舞弊的全过程,还请殿下查看。”
元辙没理他,走进牢房细细查看。
看完,他语含讽刺的说:“贺大人,看来赵迁很爱整洁,死之前还将这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床褥都叠得整整齐齐。”
贺立轩神情一僵,赔笑道:“殿下,此人行事诡异,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是吗?”元辙扯下了嘴角:“辛苦贺大人,本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供状。”
贺立轩远远的一拱手:“殿下慢走——”
岳恒快走两步跟上元辙,“殿下,要将供状呈给陛下吗?”
“呈给陛下?”元辙毫不在意地扔给他:“不过一张废纸而已。”
“废纸?”岳恒错愕:“那......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双眼倏的一亮。
不远处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在他的头顶停留了几秒,然后又晃晃悠悠地离开。
岳恒好奇地问:“殿下,去哪儿?”
元辙压下心里的喜悦,脚步匆匆地往前走:“本殿还有事要处理,岳大人请回吧。”
第53章
归乐楼天字一号房。
元辙站在门口, 抬起的手指因欣喜和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角,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小林子福身行礼:“见过六殿下, 公子在里面等您。”
说完他小心地侧身走出去, 顺便把门关上。
元辙踏入房内,窗边一个气质清冷、容貌俊美的男子正在执子下棋, 听到动静稍稍抬起头,目光温和:“殿下来了,坐。”
男子身姿挺拔,眉眼如画, 身上泛着淡淡的清冽冷香。他坐在京城最好的房间里,其他的人和物在他的衬托下都显得黯淡无光, 端的是芝兰玉树, 清隽无双。
元辙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祝时宴将白子推给他, 示意他与自己下棋。
“殿下与我有一年多未曾见面了吧?”
元辙不假思索地回:“一年零87天。”
祝时宴愣了一下, 嘴角露出一抹浅浅地笑:“殿下记性真好。”
元辙抿了下唇,低声道:“我只记重要的事情。”
他声音太小, 祝时宴没有听到, 他落下一子,“听说殿下接了科举舞弊案?”
元辙嗯了一声, 摩挲着棋子, 道:“我一直很好奇, 你深居简出, 很少下山,为何会对朝堂的事情了如指掌?”
“殿下不妨猜猜?”
“朝中有你的眼线。”元辙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不,应该说整个京城都有你的眼线。”
棋局上黑子正在被白子绞杀, 祝时宴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再落下时整个棋面瞬间翻转,黑子起死回生。
“殿下可会介怀?”
元辙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我不介意。”
他并不在乎祝时宴对自己隐瞒了多少,他保命手段越多,元辙越放心。
祝时宴道:“等到大业初成,这些人我迟早会交于殿下,殿下不必担心。”
元辙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需要,你的人你自己留着。”
祝时宴开玩笑道:“连我自己都是殿下的人,这些人自然也是属于殿下的。”
他说他是我的人......
元辙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随后那颗心脏像是失了智一般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血液上涌,双耳轰鸣。
尽管他很清楚,祝时宴说这句话时没有一丝的旖旎暧昧,但他依旧为这句话而心动不已。
他微微偏头避开对方的视线,从胸腔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慢慢蜷缩握紧,
待心跳稍稍平息后,他掩饰般回道:“到时候再说。”
“好。”祝时宴吃下最后一子,抬起头,眸中蕴着盈盈笑意:“殿下,你输了。”
元辙与他下棋从未赢过,这次也不例外,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他将剩余的棋子收起来,“练了这么久,我依旧下不过你,看来我这辈子也赢不了先生了。”
不知何时,他对祝时宴的称呼从公子变成了先生,似是尊称,又似在刻意拉近两人的关系。
祝时宴轻笑一声:“殿下说笑了,以殿下如今的心智手段,怕是连我都望尘莫及。”
元辙给他倒了杯茶,语气认真,“皆是先生所教,自是不及先生。”
“好了,你我之间不必互相恭维。我此次与殿下见面,是为这个科举舞弊案。”
“先生请说。”
祝时宴拿起六枚棋子,“如今朝中六部,户部、吏部、工部皆是殿下的人。”
元辙纠正他:“我们的人。”
祝时宴顿了下,顺他的意改口:“好,我们的人。科举一向由礼部负责,出了岔子,礼部尚书关鸿义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礼部是太子的。”
“没错,所以太子必会想方设法阻拦你办案,赵迁便是他给你的下马威。”
元辙皱了皱眉:“此人是关键人证,我尚未提审,人便暴毙而亡,大理寺少卿贺立轩给了我一份假供状,妄图蒙混过关。”
“殿下原本打算怎么办?”
“人刚死,身上肯定留有痕迹,我本打算去乱葬岗把尸体找回来让仵作验一下,然后顺着赵迁的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方向没错,但太子不会让你轻易找到赵迁的尸体。”祝时宴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他家里人求了太子,人已被秘密下葬,不过在那之前,我派人查看过他的尸体,他是被毒死的,纸上便是太子给他下的毒,殿下可去查查这个毒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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