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实坐在凳子上,这是可折叠的露营凳,结实的布轻柔地托起她的身体,坐上去的时候会有一种类似坐在秋千上的摇摆感。
可是孟秋实坐得很稳。
她看着灯光渐渐黯淡,光影将布景里的道具拉扯,变成一团荒诞的影子。
大家的声音在远离。
孟秋实注意到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但她不太想去理会,她还浸在回忆里,但脑子里却一片空荡荡的。
好像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像个傻瓜一样。
孟秋实忍不住想。
宋涵站起身,她朝孟秋实看去,又去看一旁的冉光和常幽。
冉光的目光落在孟秋实身上,没有看宋涵。
像是一对痴男怨女。
宋涵想着,就看到一只手落在自己的面前。
宋涵低头,然后又看那双手的主人,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到孟秋实。
常幽的手上下掂了掂:“钥匙给我,你们放心离开就是。”
宋涵沉默,然后开口:“你们三?”
常幽点头,问:“怎么,你也想参与?”
她似笑非笑的。
宋涵急忙摇头,把钥匙放到常幽的手心里,然后压低了声音:“燃冬不是什么好片,你不要一时糊涂。”
常幽给她翻了个白眼,非常不矜持:“放心吧,我对燃冬不感兴趣。”
毕竟她们是四个人,比燃冬还要多一个。
当然也可以说她们其实是两个人,比燃冬少一个。
宋涵摇了摇头,还是按照常幽说的那样,把钥匙交给了她。然后她磨磨蹭蹭着,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赶走,确保房间里的任何事都不会传出去,这才关上了门。
在合上门的那刻,她觉得自己像个尽责的老太监。
要不是钱给得多,谁要干这事。
常幽没有在意宋涵怎么想的。钥匙落在她的手中,沉甸甸的,又冷又硬。
可那丝冷很快就被她的体温捂暖,她悄然地走到宋涵的位置上坐下,抬起一双过于漆黑的眼。
就像一个导演在看演员表演,带着一丝审视。
冉光的手已经按在了孟秋实的肩头。
“我当时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
孟秋实说道,她没有转头,脸颊带着一丝眷念一般,轻轻地蹭了下冉光的手,目光落在远处。
那里是冉光被阵法困住的阵眼处,现在是一片平地,到了后期会加上泛着光的阵法。
冉光没有开口,这是她当年的选择。
人魂与地魂都已经死去,原本应该回归高天,却又因为那丝眷念而停留在那个世界。
她们无可去处,只能挤在她的身体里。
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向师妹。
她们的欲念系在一个人身上,欲念和贪婪夹杂在一起,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意增长。
她们喜欢在绝望时,孟秋实把所有的希望都系在她们的身上的目光。
再也没有好风景去与自己争抢。
也再也没有好朋友与自己抢夺孟秋实的目光。
没有什么师姐、师妹和徒儿。
孟秋实终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看着她。
哪怕那目光里是迷茫痛苦,却也同样带着坚定和希望。
她总是在祈求最好最光明的那个结局,并且拼尽一切为之努力。
每一次痛苦都像是落在玉石上的刀刃,只会让她变得越来越美丽,剔透,让人挪不开眼睛。
是她,是她们在漫长的时间里看到最美丽的宝石,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贪婪和欲念是一只不知满足的野兽,会越养越大,也越来越不可收拾。
直到引来另一个庞然大物的窥视。
而她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神格的帮助。
“师姐,痛吗?”
孟秋实问。
“不痛。”冉光回道,“……秋实,这不是你的错。”
“魇魔肆虐,是因为师尊的贪婪,引来了魇魔。”
“师妹的死,是因为她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卫潜的死,是因为魇魔不愿她的眼睛找出其他魇魔。”
“山门的覆灭也是如此。”
冉光一一说道,她蹲下身,抬起头与孟秋实的双眼对视:“就连我也是如此。是我一再拖延,不愿肩负起我应尽的责任。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
孟秋实叹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如何不算我的错呢?”
这个问题她们说过很多次,孟秋实注定过不了这一关。
所以在最后她才会那样选择。
冉光很清楚,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张开手,拥住了孟秋实,将对方的肩头揽住,然后抱住了她。
剑修们对人体很熟悉,张开双臂时,骨骼会牵引肌肉。原本应该防备的要害会彻底张开,然后将对方包裹住。
在暴露自己脆弱的同时,又像是野兽张开口,把对方包裹进去。
孟秋实听到冉光的心脏的跳动。
在她靠近的时候,平稳的心跳会陡然跳动几下,似乎有些紧张。
孟秋实就探出手,用力地将冉光往自己的方向按。
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谁拥抱了谁。
常幽安静地挪开了眼,她闭上眼,呼吸渐渐趋于平静,像是一汪无声的死水,听不出任何响动。
冉光抬起头,朝常幽的方向看去,然后将头埋进孟秋实的颈项里。
等到孟秋实终于整理好心绪抬起头,这才发现一旁如石块一样的常幽。
她的脸顿时爆红,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都看到了?”
怎么办,突然有种前任看到现任的窘迫感?
不,说前任的话好像也不太对……
常幽欣赏了会儿孟秋实脸红的模样,师尊是为自己脸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直到冉光伸手挡住了常幽的目光。
两人的眼在空中一对,又各自散开,落在了孟秋实的身上。
孟秋实如芒刺在背,看看两人,发出一声可爱的“嗯?”的声音。
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两人顿时露出一个极为相似的,带着一丝其他意味的笑容,看得孟秋实脸色涨红,垂下头去。
孟秋实和两人一起走出门,常幽转身落锁。
她听到锁头发出的声音和钥匙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常幽抬起头,朝孟秋实看了一眼,对她笑笑,走过她的身边时,手指轻柔地抚过孟秋实垂下的手指。
隐秘地缠绕了一下,就很快松开,走向远处。
孟秋实没有说话,她转头,就对上了冉光幽深的眼睛。
似乎刚才常幽的动作都落在她的眼中那样,这个想象让孟秋实忍不住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你在想什么?冷吗?”
冉光抬手按在孟秋实的大椎上。
这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在那个世界,只要手下劲力吞吐,那么人就会彻底瘫痪下来。
孟秋实缩了一下,像是畏惧,可很快又松懈下眼神和肢体,变得柔软起来。
冉光的手心温度偏低,但并不凉,贴上去的时候也很宜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
“不冷,走吧。”
冉光贴了贴,声音很柔和,一如她这个人那样。
于是孟秋实哦了声,跟着冉光的脚步往前,像个小鹿懵懂无知,踏入猎人的陷阱。
直到进了房间,是孟秋实的房间。
她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已经有了些情感,房间里也都是她自己的气味。
营造出了一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唯一让人紧张的大概就是一旁散落的自己的贴身衣物,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写满注解的剧本,也有别的。
孟秋实没有转头,因为冉光已经从身后靠过来,手圈住了孟秋实的腰。
耳垂处有点痛楚,是被咬了的刺痛感。
但很快刺痛就散开变成了带着安抚意味的,温柔的舔舐。
孟秋实听到冉光的声音落在耳畔,潮湿又温暖。
因为叼着她的耳垂,原本清冷的语音变得含混不清,变成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堵在耳廊处。
那声音顺着耳廊往上,沿着脊椎一起,让头皮都变得酥麻起来。
孟秋实听到冉光说话。
“刚才常幽碰你的手指了,我有点不开心。”
孟秋实紧张地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解释。
她又听到冉光继续说:“刚才我和常幽看你的时候,秋实你在想什么?”
孟秋实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炸开了,她结结巴巴地:“没,没有想其他的。”
“是吗?秋实。”
圈住孟秋实腰上的手开始动了,灵巧地解开了扣子,顺着扣子之间的缝隙钻进去,贴住她的腹部。
因为温度差,孟秋实窜起了一股激灵,她的鼻尖发出低低的哼声,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那只作乱的手并没有停顿,带着微凉往上攀去。
而冉光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觉得我们很像同一个人,对吗?”
“……我,我没有。”
孟秋实开口,她的声音之中夹杂着绵软的哼声,说不太完整。
然后她听到了冉光的轻笑声。
“师妹,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不过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很喜欢。”
“你知道,我的耐性很足。”
“所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让你承认你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好吗?”
孟秋实欲哭无泪,她可以说不好吗?
第148章 夺舍?
窗外似乎响起了声音,或许是下雨了。
但在被封闭得很好的空间里,这或许更可能是孟秋实的错觉。
孟秋实抬起眼,她看到冉光盘腿坐在法阵中央,那里被画出一个很简陋的圈,之后会由特效处理,变成一个闪烁微光和符文的巨大法阵。
冉光就坐在里面,其他工作人员低头摆弄着她长而雪白的头发和衣裳,让她看起来狼狈之中带着高雅的气息。
化妆师绕着冉光走了两圈,又给她的眼角加了一抹深红。
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之前那一夜的时候。
孟秋实转过头,不敢再看。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似乎有些太快了。
但与此同时,这些日子里被那么多负面的情绪与往事堆积起来,几乎要压垮的神经却得到了缓解。
孟秋实忍不住低头,虎口轻轻地圈住另一只手。
那里原本留着一道红痕,现在已经浅淡得看不清了。
是冉光没有忍住,加重了力气留下的。
她此前并不知道冉光性格里带着这么霸道的一面,哪怕是在那种时刻也要求自己不许闭上眼睛,只看着她,专注地盯着她。
被冉光温柔地注视着,缩进她的怀中的时候,孟秋实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就仿佛躲进了一个安全屋中。
什么回忆、往事、错的与对的,在那刻都好像与她没有了关联。
她终于可以尽情地放松下来,睡足了这些日子里第一个好觉。
“秋实,离远一点,镜头扫到你了!”
一声呼喊过,孟秋实这才恍惚回过神,红着脸道歉,退到一旁,看着冉光抬起头,露出肃穆的表情。
此前冉光召唤救世元君的一幕已经拍摄过了,事后宋涵觉得不太满意,正好这几幕都顺着拍下来,就干脆再补拍了一次,看看最后哪个镜头能要。
法阵的光亮起来了,周围的人沉重地跪下,朝冉光跪拜下来。
叩谢她的牺牲,那些低垂下的脸里,或许也是有喜悦的,并不都是那么悲痛。
传说中的救世元君将应邀而来,他们的世界,人族的未来都将会是一片光明。
至于冉光是死了还是被救世元君的意识所吞没,这种事谁会在意呢?
无非是感慨几句,再在日后立上一块与冉光毫无关系的丰碑而已。
孟秋实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冉光深深地躬着身子,她的后背高高地耸起,身子在微微发颤,那是痛到极处,甚至连声音也无法发出的模样。
“演得真好啊……”
不知道是谁感慨了一声,远远地落到孟秋实的耳中。
孟秋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扯动,是生硬的疼痛。
她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此前根本没有呼吸,她张口,空气灌入肺部,带着一丝这个天气特有的冷,刺激着她的肺部,咳嗽在漫出喉咙的那刻,被她捂住。
如果她咳嗽出声,冉光或许会因此而分神,从而重新来一次。
现在的师姐的痛苦是那个世界她所经历的吗?
孟秋实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脑子里的那根线被一再地绷紧。
“不要担心,交给我好么?”
夜晚时那个过分温柔的师姐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被昏黄灯光映照出暧昧的光影在师姐的脸上落下不同的暗影。
一半在光明里,是她熟悉的温柔与包容,一半在阴影里,也带着她所熟悉的独占和偏执。
她的心重新平静下来,手腕微微发烫,曾经被细致吻过的肩头也在发烫。
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稳定住她复杂的心绪。
孟秋实的呼吸重新变得平静下来,注视着冉光的表演。
常幽无声地收回视线,手指的指甲掐在肉里,带着深深浅浅的痕迹。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A国和B国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冲突,无数难民突破了边境线,朝其他国家涌入。
随之而来的动乱、抢劫,种种恶性事件也在产生。
这个国家已经足够安定和安全,却依然有很多的事情发生。
“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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