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实笑了声,她没有再说,只是释放了些许的灵气。顾北的话音陡然一顿,电话那边似乎还有人在说什么,顾北快速说了几句什么,挂了电话。
孟秋实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缓缓响起,跟着顾北出现在孟秋实的面前。这里还未清场,灯光昏沉,时有时无,落在顾北的脸上,像是镀上一层鬼面,现出了狰狞。
“你来了。”孟秋实一握手,灵气在指尖溃散开。
顾北眯起眼,轻嗅,像是闻到什么美味一般。他看向孟秋实:“很好的气味,你也是,非常美味。”
孟秋实道:“顾北?”
她喊了声,因为她不确定眼前的东西还有没有顾北的魂灵。
顾北露出了微笑,他看着孟秋实:“叫我做什么?”
孟秋实沉默片刻。魇就是这样,若它附身在善人身上,或许人们会觉得善人性情大变,但若它附身在恶人身上,却会如同眼前这般。他们融为一体,再分不清彼此。
直到魂灵、感情被蚕食殆尽,只剩下一张人皮。离开的那个壮大的魇,也不知道是魇本身,还是占了魇的身躯的恶人。
“既然我很美味,那你便过来吧。”孟秋实散出灵气。
顾北却发出了笑:“我不是贪婪的人。如你这样美味的大餐,自然要留着之后慢慢吃。”
说着,他朝孟秋实走去,与她擦肩而过:“多活些时日,不好么?”
脑后陡然风起,孟秋实微微歪头,只见顾北手指一并,擦过了孟秋实的脸颊,留下些许血迹。
“不是不杀我么?”孟秋实回转身,摆出了架势。
顾北正舔着手中的血迹,目光贪婪地看着她:“可我是魇,如你这样美味的大餐,自然要当下就吃!”
【天道,监控。】
【已经屏蔽了!】天道急忙应声。
孟秋实道一声好,她立刻朝顾北缠上。这个世界动用不了什么神通术法,只能近身交战,两人身体冲撞在一起,气劲爆发,顾北的手臂发出啪的一声响动来,竟是已经断裂。
只可惜操纵这具身体的是魇,魇不知疼痛,他甩动断臂,竟是将其当做鞭子挥舞起来。
幸好孟秋实变招快速,否则差点就被擦中了鼻子破相。
孟秋实抓住时机,一把按在顾北的额心处,天道顿时出手,顾北周身一阵抽搐。
【哈哈,我天道出手,就没有不成的!】天道哈哈大笑。
【不可轻敌!】
也就在此时,顾北的目光陡然睁开,一股黑气朝孟秋实扑来。
“你的身体,拿来吧!”
“姐姐!”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呼。孟秋实转头,心中一惊,是常幽。
离开这里!她想要说什么,却陡然被拽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什么都听不到了。
第59章 侵占
流水涌动,吞没了她的耳鼻口舌,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有女声哭泣着道歉。
是怯弱又迷茫的。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安慰的力量。
【一时孤勇,换得魂去异世,这样值得吗?】有人在黑暗中问。
孟秋实答:“做时哪里想到那么多,做就做了,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她睁开眼,天花板木制的横梁挂在上方,翻身时,手抚到长长的道袍。她穿越异世,流浪至今,转瞬间已有百年。偶尔回想过往曾经,竟不知哪方是真,哪方是假,幼时的世界,随着时间过去,倒仿佛是一场梦境一般。
“师尊。”
门打开,自己徒儿立在门外,手中捧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药师的药熬好了。师尊该喝药了。”
孟秋实有种“大郎,吃药了”的既视感。她倒在床上,用长袖遮掩自己的头脸:“啊,我又晕倒了,这碗药明日再喝吧。”
都修真界了,为何还要喝那苦苦的中药,难喝得要死。
“师尊莫要淘气,你被魇气所伤,不喝药的话,就只能被抓着,撅着屁股在山门前晒太阳了。”徒儿的声音四平八稳的,也越靠越近,宛若将要接近的死神,说出让孟秋实的两难的话语,“师尊是想丢脸还是想喝药?”
真死与社死之间,孟秋实果断选择了真死。她翻身爬起来,看着徒儿手中的大碗,脸色微抽。
徒弟叹息一声,靠近来,将碗放在了孟秋实的唇边,轻声道:“向阳草如今都快要绝迹了。这是我好不容易从秘境之中采来的。师尊就当是为了我吧?”
孟秋实一顿,她看到徒弟微白的唇色,于是扯过徒弟的手腕,灵力探出,查看她的体内经脉,急忙道:“你可有事?”
灵力注入身体,带来些微的痒意。这样的行为在修真界的其他人而言,是极不礼貌的,若是有一方不愿抵抗,另一方少不得受到损伤。可是对孟秋实而言,徒弟从小七情受损,灵魂有失,她搜遍天材地宝养着她,时不时就要用自己的灵力为她开拓经脉不说,就连灵力运转,也是靠这种方式,手把手地带着徒弟修行。
她们之间似乎过于亲近,可是孟秋实又实在放心不下。
那个连笑都不会笑的小孩,在孟秋实的注视下,学会了微笑,学会了大哭,学会了在外人面前滴水不漏,又学会在自己怀中撒娇。她一点点地看着徒儿从石像里长出了血肉,重新变回人类。
“我找了药师,已经吃过药了。”徒儿将碗又往前送了送,“我会爱惜这具身体的。”
因为这是师尊爱惜的肉身,所以她也会爱惜。
这句话换来了师尊的瞪视:“要先自爱,再爱其他人。我不要你为了我。”
徒儿闻言,勾唇笑得柔和,声音像是哄小孩儿:“好,我知道的。师尊先爱惜爱惜我,将我好容易找到的药喝了。”
孟秋实脸红,大口喝了药,她的眉眼都收拢,变成皱巴巴的一团,在徒儿见缝插针塞入糖块后,这才缓缓舒缓下来。只是做完这一切,孟秋实就躺在床上打起滚来:“啊!我可真太没有师尊的派头了。”
“谁说没有,方才师尊皱眉头的时候,我觉得心都紧巴巴的了,吓坏了。”
徒儿一本正经的话,只换来师尊的脸红。
“逆徒,胆敢嘲笑你师尊我,给我出去!”
徒儿勾唇,乖乖地朝外走。只是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孟秋实的声音:“对了,师姐呢?她没事吧?”
她们被魇气所伤,是因为围剿一只大魇,孟秋实只记得魇气激荡,她最后被师姐推开,剩下的就都不记得了,再回过神,她已经在宗门内了。如今她已经醒来,那师姐呢?
徒儿的脚步一顿,她转头看向孟秋实。
那双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红,但孟秋实仔细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从那过分漫长的停顿里,想了许多:“……师姐不会……”
“师伯无事。”徒儿说道。
孟秋实松了口气:“你前摇不要那么长啊。”
“前摇是什么?”徒儿问。
“……就是我的家乡话,没什么没什么。”孟秋实说着,撑着下巴,却有些疑惑。今日似乎想到过去的时候变得多了。
她没有思考太久,就整理了下自己朝着师姐的小院走。一路上人来人往,御剑飞到山门演武广场的时候,果然看到一群受伤的弟子们躺在地上晒太阳,活像是在晒蘑菇干,魇气在阳光的照射下,从伤口处漂浮上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黑气,宛如雾霾。
孟秋实甩了甩袖子,感慨还是自家徒儿好,又弹出一道灵力,在聚气阵中再送入一道精纯的纯阳赤炎,看着一众弟子嗷嗷地喊着“好烫”、“要烤熟了”之类的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师姐住在主峰,自从宗主退位,师姐接任宗主之位后,她就搬到了此处。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与师姐之间,似乎关系也渐渐生疏起来。
“这次讨伐大魇,我宗伤亡……这何时是个头啊。”
“莫要担忧,宗主正是应劫而生之人。佛宗佛子,还有天机阁都已经发话了。这次大劫,我等人族定是能生存下来的。”
“可是大师姐怎的迟迟不应劫?”
“或许应劫也是需要什么天数的吧。”
“你说大师姐应劫该是怎么应的?”
……
孟秋实脚步一顿,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师姐的应劫之名。魇灾出现之前,这话只有几个核心的亲传弟子知晓。到了如今,师姐应劫之人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界。成就师姐无上威名的同时,众人也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应到的时机。
只有孟秋实心中总有不安。
应劫,这句话一听就不怎么吉利。她看了那么多小说、电视,应劫的人,或有大气运,但也有大灾难。
“你在此地发什么呆?魇气好了?”
师姐的声音传来,清冷下隐着柔和:“你那徒儿……确实有几分本事,能找到向阳草。”
孟秋实抬头看向眼前的师姐,她还是如初见的那般模样,看着生疏而清冷,但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那份冷下隐藏的温柔。
若是当真要应劫,那就先应到自己身上吧。孟秋实看着眼前的师姐想。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很长的时光了,久到比自己原本的时代更加久远的时间。她活得精彩又开心,所以,就算是要死,也要托举着师姐往上。
因为她一路走来,就是被许多人无私的托举着往前行。
而第一次被给予的善意,正是师姐。
【令人感动的情感,所以在最后,你选择了拦在师姐的前方,成了封印魇的那个人,是么?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好人啊。可只要是人,又怎么会没有弱点呢?】
孟秋实陡然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似乎黑暗中有什么正在看着自己。可是周围一阵扭曲,渐渐的,那些往事都慢慢消散开来,最终凝成了应劫那一日。
魇魔入侵,逼迫这方天地所有的种族都不得不
“好,好得很!将吾族逼迫至此,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以我之身,封印……”
白光与黑光相缠绕,最后将要没入应劫之人的体内的瞬间,孟秋实冲了出来,取代了师姐。
“秋实!!”
天雷轰鸣,功德加身,金光大道降临,众人抬首看着天空,都目瞪口呆。
孟秋实也愣住,抬头看着天空。过了许久,她转过头,冲着众人露出了微笑来:“诸君,看来我等要在天上再会了。”
说话间雷霆加身,劈落下来,将人砸落在地上。孟秋实从地上抬起头,看着远处朝自己奔来的三人,急忙站起身,拉开了距离。她可不想她们因为天雷受到什么损伤。
天雷阵阵,到了后面,孟秋实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一片好肉,往事种种,都在心头浮动。就连天上的金光展露,也好似虚幻的一样。
是了,这天雷过后,她没有飞升,反而穿了回去,见到自己的亲友,如同梦境一般……
【啊,原来是在这里。你怕的是这样啊……】
似乎有人在说话,孟秋实感觉到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她猛然睁开眼,只看见师姐流着鲜血,微笑着看她:“秋实,你……总算清醒过来了。”
“我……”
孟秋实颤抖着松开手,环顾四周。
哪里有什么飞升雷劫,哪里是什么穿越回去,有的只是她被魇气所控,大开杀戒!
师妹倒在远处,生死不明,徒儿趴在自己的脚下,还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角,她的后背破出一个大洞,是孟秋实扎入的,深得可以看见内里的脏器。而她的师姐,就在她的剑上,还对她露出笑容,希望自己不要太过愧疚。
“不,不……”
飞升是假的,应劫封印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幻觉,这才是真的。
她害了所有人,她……
孟秋实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惨叫声,黑气自她的周身蔓延出来,逐渐要成形。
“嘻嘻,修士的怨气,果真是……极为美味呀……”
那魇气扎根在孟秋实的身上,以她的痛苦而饵食,不断壮大自身,那黑气形成的手掌抓住孟秋实的头,发出笑声:“有意思,有意思。这就是你恐惧的一切吗?真有意思……可这还不是地狱,你看啊。”
随着说话声,死去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孟秋实走来。他们的手中握着刀剑,满眼的怨恨,似乎觉得孟秋实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连孟秋实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
孟秋实发出低低的哀鸣,就在她抓着手中剑,将要自刎的时候,一双手伸出,拦住了她。
“真是的,你怎么总想着其他人呢。如果是我的话,又或者是冉光或是顾景明,是绝不会让你走上这一步的啊,你不明白吗?”
孟秋实抬起头,看着常幽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
常幽抬头看着周围,又低下头,看向孟秋实:“你很重要,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如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怪罪你呢。”
假如你真的成了魇,那我也只会成为你最锋利的那把刀而已。
常幽的声音轻柔,她一只手蒙上了孟秋实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抓住了魇的身体。那如烟雾的身躯在常幽的手按在它的一瞬间变得凝实起来,被她轻易地聚拢起来,成了一粒圆滚滚的小圆球。
常幽感觉到手掌下孟秋实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着,温热的眼泪滑落,沾染了她的手掌。
她那总是傻乎乎笑着的师尊,从未如此柔软,脆弱,像一只娇弱的小雀,落在她的掌心。
“醒过来吧,师尊,这不过是恶梦罢了。”
常幽轻声叹息,微微侧头,吻住了孟秋实的唇。
第60章 亲吻
常幽的手指按在顾北的额头上,黑色的影子被抽离,它使劲地扭曲着,却毫无作用,最后只能被压成了一个球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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