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实恍惚听到冉光的声音,在呼唤着她的名字,也像是这样不知何时下起的春雨。
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们笼罩在其中,朦胧得听不真切。
只有身上越收越紧的手臂,好似要将她全部镶嵌入自己身体。
孟秋实睁开眼,看着冉光的眸光,冉光的眸光从未离开过她,她总是注视着自己,或是喜悦,或是悲伤。
孟秋实伸出手,抚过冉光的眼睫,冉光微微地垂下来眼帘,只留下了眼角的那粒小红痣。孟秋实轻轻地抚摸过,小声说:“真漂亮啊。”
冉光的嗓音微哑:“你喜欢吗?”
她的眼帘已经彻底地闭合,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温顺的小兽,可腰间的力道让孟秋实清楚,她只是收敛了自己而已。
“像是一颗……红宝石……”孟秋实小声说,她突然升起了一丝食欲,想要舔一舔。她盯着那粒小痣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蠢蠢欲动,小心地靠上去,轻轻地舔了一口。她听见冉光的吸气声,又小声地说,“又有点像是一粒红莓……对不起,我没有忍住。”
她听见了冉光的笑声,在看向冉光的那瞬间,她已经被冉光擒住了所有的呼吸。
身上的海面轻轻地晃动着,像是母亲的怀抱,孟秋实觉得自己都好像要沉溺进去了一般,她努力地睁眼,却看见冉光柔软的眼神。
“秋实……”她喊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呼唤情人。
孟秋实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冉光,突然开口:“你不是师姐。”
冉光陡然顿住了身形,她们此刻一半的身子都已经陷落在识海,海水缠绕着她们两,却又感觉不到海水的黏腻。
冉光的目光深邃而安静,她的脸有些白,漆黑的发垂落下来,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诱人的海妖一般,美丽,诱惑,却又带着一种非人感。
孟秋实又一次开口:“你,是她。”
冉光微笑起来:“第二次了秋实,你第二次轻易地认出了我。”
孟秋实想到了那个梦境,心中陡然一痛,她用力地勒住了冉光,腰肢猛然发力,一个挺身,将冉光按到,坐在冉光的腹部,用手肘卡住她的脖子,低下头,目光狠辣:“我的师姐呢?她在哪里?把她还给我!”
冉光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她看着坐在她身上的孟秋实,像是一只敏捷的,充满力量感的小豹子,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去。
“松一些,真难受……”冉光咳嗽着。
“这是识海!”孟秋实说着,但看到冉光的脸显得那么痛苦,她还是悄悄地松了松手。
只是手刚松,冉光就抬起头,朝孟秋实笑得很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孟秋实又立刻按了下去。
冉光很无奈:“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这句话也没有说完,因为孟秋实更用力了些。最后冉光只能眼泪汪汪,红着眼眶看着孟秋实。
这个神情像极了顾景明。
孟秋实心中一跳,又强迫自己摆着一张冷漠无情的脸,说:“我现在问你,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冉光眨巴着眼点头。
孟秋实说:“你怎么出来的?之前她们两在的时候你都没有出来。”
冉光指了指孟秋实的手肘。孟秋实稍稍松动了些许,冉光松了口气,笑:“这是两个……”眼看孟秋实又要往下压,她急忙说,“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
“这是因为这个分魂……”冉光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神识没有身体,自然也无从谈起心脏的跳动。这让她有些遗憾,她松开手,开口道,“这个分魂,与我关联最为密切,我如今在你的神识深处,她正好来到这里,我自然可以借助她出现。而不需要别的消耗。”
“跟你关联最为密切……”孟秋实盯着眼前的人,突然间,她灵光一闪,道,“救世元君,你是,真正的救世元君。”
冉光挑挑眉梢,她的眉眼陡然柔软下来,伸手去抚摸孟秋实的眉眼,回应的温柔,一如冉光最常的那种神情:“是呀,小秋实,这是第二次你认出我了。”
孟秋实陡然想到了那个梦境,梦境中的女人抬起头来,她问对方“你是谁”。
对方的唇张合,醒来时,孟秋实想不起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可是现在她却恍惚间回忆起了自己愤怒的表情,就如同现在这样,抓住对方的衣领。
“我知道,你是真正的救世元君,你将我的师姐还给我!”
记忆浮现,孟秋实身子一晃,她落在冉光的怀中。对方的手点在了孟秋实的额头上,指尖金光闪烁。
“不,不……”孟秋实抓住了那手指,“我不想,我不想……忘记……”
“乖。”
冉光的声音轻轻的,她低头,亲吻住孟秋实的额间,声音轻柔:“不要担心,你只是需要睡一个好觉。现在还不是时候。”
孟秋实挣扎挥手,可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领,她就软软地靠着冉光睡了过去。
冉光怀抱着孟秋实,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哼唱起久远的歌谣,轻轻地哄着。
她踩着海面,脚尖踏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来到了桂花树下,抬头看着上面瑟瑟发抖的小圆球。
“初次见面,此方天道。你的召唤,真的给我带来很多的麻烦。”
天道躲在树叶间,悄悄地探出了头看着下方的冉光,小声开口:“这,这不怪我,如果不是不是那么恐怖的存在降临我的世界,我也不会想要召唤传闻中的救世元君。谁知道……”
“谁知道把秋实召来了,是么?”
冉光低头看着怀中的女人,她歪着头,但眉头紧皱,看得出来睡得并不踏实。
冉光又轻轻地拍了拍孟秋实的后背,将她往怀中拢了拢,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个婴儿。
天道看着这堪称柔软温情的一幕,自己却在瑟瑟发抖,祂努力地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说:“你,你要对我的造物做什么……”
“你的造物?你是说秋实?”女人笑出声来,“或许曾经她是,但她现在却不是了。她已经归属于我,灵魂,身体……她都是我的。”
说着,女人抬头看向天道:“你要跟我抢?”
这东西比魇还可怕!
天道急忙摇头:“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女人点头,她叹了口气,又轻轻地抚过孟秋实的脸颊:“你的祈愿,我收到了,但我现在没有力量。”
“什么?”天道高声喊起来,祂已经顾不得其他,从月桂树上冲下来,“你不是救世元君吗?”
女人转头,冲祂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整个人消散开。
天道哇哇的喊了几声,终于想起来孟秋实,等祂转头的时候,孟秋实也消散在原地。她本就已经沉睡了,没有那个女人的支持,自然回归身体,不会刻意留在识海。
此刻在现实世界里,冉光睁开了眼,她按住自己的额头,看着周围,突然之间,她身子一顿。
“这是……记忆?什么时候的……”
第121章 演戏
孟秋实今日的戏份比较少,又存了点躲人的念头,磨磨蹭蹭,去的晚了些。
刚到剧组,就见隔壁的布景区域热热闹闹的,好像来了人。一问才知道好像是别的剧组也借景过来拍摄了。
顾景明当初为这个片子投了不少钱,建的这个影视城虽然大部分先是紧着他们自己的剧组,但也有些布景可以通用,也不知道是哪个组神通广大地寻过来。
孟秋实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没有多关注。
倒是那个剧组的一些工作人员抬起头,看向孟秋实小声说话,只是孟秋实并没有注意。
她走到了片场。
灯光摄影早就就位,冉光和一个老人站在那里正在低声商讨。那个老人孟秋实也认识,是饰演冉光师父,仙门前宗主的。只是他现在的妆容更憔悴了些,孟秋实差点没认出来。
冉光抬起头,看了一眼孟秋实,她抿了抿唇,这才重新低头,指着台词说:“这里我觉得……”
“沈导。”孟秋实喊了一声,又对一旁坐着的常幽打了个招呼。
“小孟来了?”沈涵抬起眼,对孟秋实抬了抬手。
孟秋实这才发现沈涵的眼眶下面一圈青黑,她一惊,随即笑:“沈导又熬夜了?”
熬夜是这个行业的常态,孟秋实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沈涵摆了摆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痛苦。
常幽笑:“沈老师是去大善人了,可不是为了片子。”
“别说了别说了。我的心都要被扎成马蜂窝了。”说着,沈涵又看一眼孟秋实,指了指化妆间,“还站着做什么,去去去,赶紧去化妆。”
孟秋实:“……”
就这么不想她听吗?她摇摇头,去化妆去了。
一旁的沈涵咬牙切齿:“你说我好心好意的劝周樗,甚至还联系老同学给她找了个角色。她倒好,觉得是我心虚,所以想要封口。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干嘛还要接我递过去的角色啊。”
常幽看了沈涵一眼:“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抱有太多的同情……都是自己找的。”
沈涵觉得自己要气死了:“可不是自己找的么,人家现在就在隔壁,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常幽:“……放心吧,她翻腾不了多久的。”
沈涵瞅着常幽,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叹口气:“你还是尽快吧。”
常幽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慢慢地翻过剧本,最后目光停在远处的化妆间里。
孟秋实的妆化得挺快,她今天上戏的晚,不需要那么急,而且自己还想看看今天冉光的戏,所以很快就出来了。
“你这不是没化么?”沈涵扫了一眼孟秋实,正要说话。
孟秋实就拉着沈涵的袖子:“沈导,让我看看啦。”
沈涵身子一抖,抽回手,警惕地扫一眼似笑非笑的常幽,这才甩着手:“一边坐着去。”
原本这样的戏,分好几个组,好几个导演,刷刷刷就能一天过不少。但沈涵总觉得这样不太行,她还是想细细的琢磨,这样豪华的剧组,又是这样适合的人都摆在自己手里,随便拍实在太浪费,属于日后都觉得对不起祖宗后人的那种。
沈涵想好好的拍,每一幕都提了十足的精神气。
“准备好了吗!”沈涵跟所有演员摄影又过了一遍走位后,举起喇叭。
“Action!”
灯光渐渐暗下来,这是一间密室,只有摇晃的烛火映出两人的身影,落在墙壁上,像是两张狰狞着就要丧失自我的怪物。
“师尊。”冉光身披华贵的羽氅,头发高高扎起,一粒青玉吊坠宛若雨滴,垂在额间。像是仙女被遗留在了人间。
她开口,哪怕在她面前的老人,一向护她,爱她,将她高高捧起的师尊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她的表情依然如旧,平静之中尤带慈悲,冷然里蕴着怜悯。
老人抬起枯槁的脸,他已是强弩之末,堂堂仙人之姿,如今已呈现天人五衰之相。他的生命力在急速燃烧,已经支持不了他太久。
“你来了。”
“是,我来了。”
“好孩子……自我死后,仙门上下,便交给你了。”老人开口,声音里也是平静。
冉光垂首:“是。”
他看着面前的弟子,他最为得意的徒儿,看到对方平静的脸,并不因为自己的即将离去而显露出软弱,也没有因为他的放权而展露喜悦,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很好,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秉承天意,获得的最适合仙门的领袖。”老人低声的咳嗽着,咳嗽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让人莫名的心乱。
冉光抬手,她打开眼前的药盒,重新放入新的药绒,点燃了它们,看着烟一缕缕地飘起。
她做这些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表情,就好像是一种习惯。旁人如此教她,她便如此做了。
“不用,没有必要点这些东西了。已经无用了。”老人摆了摆手,他猛地抓住了冉光的手。他抓得很紧,五根手指深深地掐到冉光的手腕,就像是要陷入她的肉里一样。
冉光就好像感觉不到这些疼痛,只是抬起头,望向了老人越来越浑浊的眼睛。
“你是救世元君,当肩负救世之责。我仙门,需要一个救世之人。拯救世界万物,立我仙门万世之威。”
冉光垂头:“是,师尊。”
她的回答依然是这样的柔顺而安静。
“哈,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老人大笑出声,他挥了挥手,“走吧。离开这里。”
冉光站起身,她低头看着手腕的红痕,想起若是被师妹发现了,恐怕对方又要念叨自己。她退出房间,站在长廊上,低头摸出了药膏,将红痕处细细地敷上药物,看着痕迹一点点消失,这才小声地松了口气。
而在房间里,老人倒在地上,他的目光一点点变红,突然之间,他喊了一声:“暗一。”
房间里的黑暗扭曲了下,一个男人缓缓出现:“宗主。少宗主在外面擦了药膏已经离开了。”
“……她竟是会擦药膏。莫不是又去见那个内门弟子?”
男人低声道:“暗一不知。”
“不知……”老人浑浊的目光盯着男人,“我仙门未来万世的基业,绝不可葬送在一个内门弟子手中……杀了她,这是我这个宗主最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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