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快去,就说夏阿么也饿了,等不及了。”
夏清笑了笑,看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去贴对联。
周家的破烂围墙,在冬天里也被慢慢更换了,全都换成了长竹竿交叉支起来,虽然不如张家用土结起来的,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大门口是周云飞从山里拖回来的一棵松树,刨皮切段深埋进去,也算是个不错的大门了。刚好新门配新对联,周云飞和江淼去门口了,夏清就从小锅里舀出热水,兑上冷水,提着桶到房间里擦洗擦洗。
听着门口孩子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夏清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第20章 过新年
“左边一点,行了。”
“大哥,你的那个贴歪了啊,快重新贴啊!”
江淼给周云飞提建议,张小梅也在旁边说张栋子。爆竹声中,这火红火红的对联,贴得整齐,那年味也就越来越浓了。
夏清穿上棉衣,看着蒸笼里冒着的热气,四个年轻人还在门口讲话,说着今晚的年夜饭。夏清打开蒸笼,里面的包子白白胖胖的,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糖包子好了,淼哥儿,云飞,过来装了送到小梅那儿去。”
江淼应了一声,张栋子和小梅干脆也过来了,他们只在街上见到过卖包子、饼的,但要几文一个,也吃不饱,他们都没舍得买过。
“夏叔,让我先尝一个吧!”
“你个馋嘴的,这么烫呢。”
两兄妹斗着嘴,夏清用竹夹从笼屉里夹出包子和馒头,江淼看到那些丑的就忍不住说道:
“这些都是我和云飞哥一起做的,那些丑的都是他做的,我做的好看。”
“是啊,云飞做的包子可比他丑多了哦。”
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周云飞也微笑着拿着另一个大海碗,海碗里装的是煮好的鱼丸和捶鱼片汤,张栋子拿着一大碗的糖包子。
“行了,夏叔,我们就尝个味道。哪要得了这么多,等会把小梅的肚子撑破了。”
“才不会!”
把这些东西一送,夏清拿了个小碟子,每样菜都装了些,放到新灶头上,灶头上用之前的破碗装了干净的草木灰,夏清拿起三匹香,递给周云飞。
“周小子,来,给灶君奶奶上香,保有我们明年吃的都有。”
周云飞一愣,他……从来不知道过年还有这些事要做。也对,周大他们做这些事,从来也不会考虑他,他就像是周大家里的一条猫狗……
“云飞哥,你在发什么愣呢?快上香啦,我等不及要吃糖包子了,灶君奶奶肯定也想吃,她喜欢她就会上天上给你说许多好话了。”
“好。”
自从上了战场,就没再信过什么鬼神的周云飞,头一次恭恭敬敬地把香在灶膛里点燃,认真地插上香,希望这位老神仙能尝尝他头一次吃到的这么丰富的年夜饭。
“放爆竹去。”
“云飞哥,我想放!我不怕,我早就想放了,以前都没机会的,让我放放。”
周云飞拿着一卷炮竹走到门口,刚遇到栋子和小梅在大呼小叫地放,那地上噼里啪啦地响,他扭头去看江淼。江淼没被吓到,反而两个手捂着耳朵,在旁边兴奋地看着,一双桃花眼特别有神。
江淼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高兴地去看周云飞,却发现对方正在喧闹中静悄悄地看着自己。他眨眨眼:
“云飞哥,让我来放鞭炮吧?”
周云飞点头,栋子和小梅打了招呼就回去吃饭了,张阿么正在旁边叫他们,要不然等会天色晚了得摸黑吃年夜饭。
他把那卷炮竹垂着放下来,引线拉出,他把点火的香递给江淼。
江淼有点怕,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开心,他还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开心的年!他站得远远的,伸手把燃烧着的香对准引线,嗖地一下缩回手,引线烧得极快,爆竹就接连地炸了!
周云飞想给江淼捂上耳朵,又觉得不好,干脆收着手,江淼则是兴奋过头,耳朵里嗡嗡的,看着那串不断炸开的红火爆竹。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真的要到了!
三个人都夹起软和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香软而甜,再吃几口炸的、肉的,香得人都迷糊了。
“阿爸,太好吃了!你和云飞哥的手艺都太好了,我好久好久没吃得这么香了啊!”
夏清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给你炒树叶子你都吃,这些你怎么会觉得不好吃。”
“阿爸,你不要当着云飞哥的面说我短嘛。云飞哥,今天是过年,要是没有你,我和阿爸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利!”
周云飞点头,他喝了一口鱼丸汤,鲜美又热乎,在微冷的空气中,这和江淼的笑脸、夏叔的说笑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忽然间道:
“那我……祝你和夏叔万事顺心。”
江淼笑了起来,村里的爆竹正在不断响着,他们在热闹的氛围里享用这难得的大餐。
吃完年夜饭,大家都要守夜,江淼和周云飞轮流用桶擦洗身体,江淼的头发是前一天就洗好的,他听着周云飞房间里的水声,一边让阿爸帮忙梳头,一边讲了大哥的事。
“云飞去打听了?那好那好……淼哥儿……你想去大哥那里住吗?”
江淼坐在矮小的木头墩子上,像小时候一样亲密地贴着阿爸。他能感觉到长长的头发被慢慢梳开,天上的繁星点点,还能听到隔壁张家的说话声、云飞哥房间里的水声。
“阿爸……我也担心大哥,好久没见他了,好想他。但是……我毕竟是个小哥儿,哪里有道理到大哥家去长住呢?我想着,我们攒些钱,如果能在离大哥近的地方……或者在这里买房子和地就好了。”
江淼靠在阿爸的膝盖上,他忍不住道:
“云飞哥是个大好人,还有栋哥和小梅、张大伯、张阿么,他们都好好啊。阿爸……你之前在县上,怎么都不出去交些像张阿么一样的朋友?”
江淼想起的是那个邵婷,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街上的人却都亲热地叫她医坊老板娘,他的印象中,阿爸总是在医坊里忙,要不然就是在宅子里带他和大哥。
夏清手上一顿……是啊,自从他嫁了人,就很少去外面了。偶尔江仁有应酬,也从不会叫他去,说什么小哥儿只要把家管好就行,但是……怎么又让他在医坊里看病呢?
“淼哥儿,以前是我看错了江仁,我知道江仁无论如何都是你阿父,但是阿爸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阿爸,我才不认他,不见就不见。”
一个蛇蝎心肠,想杀孩子杀夫郎的汉子,想想就让人胆寒!
江淼撇撇嘴,他蹭了下阿爸的膝盖,让阿爸给自己把头发扎起来。他之前在江家也是不爱打扮的,现在更是没了打扮的条件,能用布条把头发扎起来就行了,他也没阿爸他们的技术能扎个高高的发髻。
不过……他抚摸着手上的竹叶纹发带,又摸摸光滑的桃木簪子,拿到的这几天,他总是不自觉地笑。
他这是怎么了?
“好了,你想用哪个?阿爸给你扎。”夏清看着小哥儿的动作,心中一动,打趣道,“就这么喜欢这些?阿爸以前让丫鬟婆子给你买了多少发带,都不见你这么珍惜过。”
江淼鼓鼓脸蛋,他立刻争辩:
“这是云飞哥给我的嘛,他去县上还特意想着给我买发带发簪,肯定不能辜负啦。阿爸,你先给我簪个簪子看看吧,云飞哥没见过我簪头发的样子,肯定吓一跳。”
夏清失笑,一会觉得自己的哥儿还是小孩心性,一会又觉得他是不是喜欢周云飞了……刚想问呢,周云飞也从房间里擦洗好了出来了。
他将木桶放好,看着正在梳头的父子两个,拿起坐在了木头墩子上,这几个木头墩子被切得又圆又平整,刚好能拿来当板凳。
往常这时候,他们都各自去房间睡觉了,但今晚是要守夜的,周云飞看着他们梳头,江淼立刻来劲了:
“云飞哥,你以前都是在军营里过年的?军营过年好玩吗?都有什么呢?”
周云飞想了想,摇着头,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感觉军营里没什么好玩的,不杀人的时候就是无聊地巡边、训练。
“边疆可没什么好玩的。最好玩的那次,是周哥带着我们逮到只野狼,那年过年可算吃上肉了。”
“哥你真见过狼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张大伯手上提着一葫芦酒,张阿么拿着一盘子炸米果上面还有他做的炒花生、炒黄豆,张小梅见他们在梳头,立刻冲过来看。
“咱们人多,一起守夜,聊聊闲天呢。”
张阿么把带来的吃的放在桌上,夏清笑起来:
“张哥,你可太照顾我们了,糖包子好吃吗?云飞,去草棚里拿出来,让大家吃,守夜晚了肯定饿,我给淼哥儿梳个单髻,他往日就是随便乱扎,可惜他不肯让我做些更好看的发髻……”
江淼笑起来,他和小梅对视一眼,立刻道:
“阿爸等会给小梅扎好看的发髻,小梅,好吗?我阿爸手艺可好了,我大哥小时候经常出去都因为发髻太好看,被认成小姑娘呢。”
张小梅连连答应,张栋子把碗摆开,三个汉子坐在桌边喝上了酒。
“今年镇上的牛价高,足足要二十五两,我看了就没买。你们说县上会不会价低些?”
“早知道你要问牛价就前两天说了,我和周哥一起去问了呢,不过,阿父,我们怎么不买个骡子呢,这样上镇上多方便,去外祖家也快了。”
汉子们聊了起来,张阿么也在旁边一边看夏清扎发髻一边聊天,张小梅和江淼都时不时地插嘴。
“好看!淼哥你太好看了!这簪子配得好啊!到我了到我了,夏叔给我扎一个吧,我要更好看的!”
张小梅快乐地叫起来,院子里的汉子、哥儿们目光都放在了江淼身上。江淼虽然穿得简单,但相貌不凡,现在那头长发更是高高地扎起只用一个桃花木簪就簪住了,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
连张阿么都不由地感叹:
“淼哥儿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哥儿!”
周云飞也看了一眼,刚好和江淼的视线对上……他在心里默默赞同张阿么的说法,江淼嘿嘿一笑:
“这个木簪好看衬得我人也好看了。”
大家都友善地笑起来,聊起村里的事、明年要干的农活,吃着小菜喝着酒。最后张小梅扎了双平髻,两条红色的发带衬得她也更可爱了。
闲话讲完了,张大伯喝了些酒,更乐意讲他在外面遇到的、听到的鬼故事,大家更是听得专注。
星光随着人们的闲话,安静地落在每个过年的人身上。
第21章 认字
一直到了深夜,张家人离开了,他们才各自在屋里等着。很快子时一到,就有村里的富户放新的炮竹。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
周云飞正准备睡下,他的房间门被敲了敲。夏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云飞,来,这是夏叔给你的压岁钱,放到枕头底下,一年都身体健康的。”
周云飞打开门,看见夏清手里拿着一个麻布钱袋,钱袋瘪的,估计没有多少钱,却是崭新的,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
“夏叔,我……不是小孩了……”
夏清笑笑,把钱袋塞到周云飞手里:
“你和淼哥儿,在我面前就是小孩,拿着吧,有个好寓意。”
周云飞拿着钱袋,呆愣地看了一会,他……还从来没收过压岁钱。隔壁的声音的随着风传过来:
“阿爸,怎么样?他收了没?”
“收了收了,就你鬼主意多,你是不是就想让阿爸给你发零花钱。”
周云飞打开钱袋,里面躺着六个铜板,他淡淡地笑了下。
这一夜,江淼什么梦也没做,睡得极好,早上他一起来,便换了竹叶纹的发带,把头发高高绑起,两条翠绿的竹叶纹在脑后飘荡,他喜欢极了。
阿爸和周云飞也起了,他们正在热昨晚的包子、馒头还有菜,江淼从小锅里舀出点热水洗脸,闻到旁边的锅里甜甜的香味。
“是煮马蹄?”
“是啊,大年初一就吃马蹄,就有余钱咯。”
马蹄用乡音来说,有点像马钱,因而人人都会买些、留些,在大年初一吃。江淼吃着包子,又把热乎乎脆甜甜的马蹄往嘴里塞。
在这里就是好,大年初一不用给各种亲戚拜年,那些亲戚看见他都明里暗里说他是个老哥儿了,要去嫁人,不要觊觎江家的东西。
“大年初一不用走亲戚,太好了!”
“你个小哥儿,就知道胡说。”
夏清知道小哥儿的苦,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哪知道周云飞也跟着点头。他们三个是结结实实在家歇了几天,张家则是从初一到初六走了六天亲戚!
“夏叔,这石头好吗?”
夏清看着这石头天然的凹陷,又摸了摸石头的材质,连连点头。江淼则更快,用圆木杵在上面捶了捶:
“好用!云飞哥,你再给我和阿爸做些木碗吧,不用多好看的,能用就行,反正是用来做药丸子的。”
周云飞点头,张栋子和张小梅在外面敲门:
“淼哥!周大哥,我们来了!让我们进来——”
“小梅,你就从外祖家回来了?你外祖家好玩吗?”
小梅摇头,张栋子也跟在她后面,连声否认:
“有什么好玩的,我表哥表弟都娶了媳妇,那些长辈一见到我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娶媳妇,要不然就是说我家太穷了娶不了媳妇的……”
张栋子走到周云飞面前,自然地帮他扶住木头,周云飞用锯子锯起来。小梅也点头,她十分赞同,不过她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还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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