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楚敲响键盘,“工作忙。”
“咳咳!”黎尘怀猛咳两声,呼吸不稳,“就我一个人,没有你奶奶。”
大抵猜出黎楚并不想理他,黎尘怀继续说:“上次的红包还满意吗?”
“噼里啪啦”的声音陡然停止,黎楚眉峰紧蹙。
黎尘怀:“上次然然的红包爸给的有些少,这次我再给他补上。”
姜然和黎楚默契看向对方。
良久,黎楚答应,“好,在哪儿?”
黎尘怀:“从你搬出黎宅到如今几年过去了,我还没去你那儿看过。”
黎楚:“行,您几点过来?”
“下午三点。”
“我和然然去接你。”
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将肺里的空气都咳出一样,黎尘怀好半天才说:“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两点五十,李管家上来说黎尘怀已经在客厅等候。
黎楚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姜然对李管家说:“你领人去餐厅,我和阿楚马上下去。”
李管家:“是。”
书房的门关上,姜然走到黎楚的身后,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宽阔的肩膀。
“阿楚。”
从电话挂断开始,黎楚的情绪就不太对,他有些担心。
一双手抓住他的小臂,黎楚温声回应:“我没事。”
姜然后撤起身,来到他身前。
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郁。
“你装得一点都不像。”他伸出食指抚平眉峰间的褶皱,“在我面前,不必伪装。”
手腕一紧,姜然跌坐在黎楚的腿上,一双手用力抱住他。
感受到黎楚身体轻微的颤抖,姜然轻拍安抚。
五分钟后,两人下楼。
餐厅内的桌子摆着几道菜肴,以李管家为首,佣人们整齐排成一排,黎楚眼神示意,清退所有人。
两个多月不见,黎尘怀和上次相比,瘦了不少,脸颊都凹进去了。
黎尘怀见他们走过来,浑浊的眸光骤然点亮,从椅子上起来又坐下,略显窘促。
黎楚好似没看到,低头不语。
黎尘怀:“让你陪我吃这顿饭,难为你了。”
姜然之前对黎尘怀确实没有好印象,可自从上次的照片,让他稍稍改观,主动解围。
姜然:“爸,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黎尘怀眼眶红润,忙点头,“好,好,你们也吃。”
姜然拍了拍黎楚的手背。
黎楚这才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
餐厅内的温度始终保持冰点,直到黎尘怀捂住嘴,微弓的背脊急剧颤抖。
黎楚冰封的表情裂开一条缝隙,“您怎么了?”
黎尘怀眉眼弯起,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解释:“最,最近气温不稳,咳,着凉了,不碍事。咳咳!”
他咳到眼泪从眼角挤出,“已经去医院输过液了,过几天就好。”
捂住嘴巴的手背上,大小不一的针眼集中在血管附近。
黎楚默默递过去一杯水,黎尘怀欣慰接过。
这顿饭吃下来,还算和谐。
吃完饭,黎尘怀从怀里拿出一张卡片,放到桌上。
“这是你外婆的电话,你妈妈......”
姜然扭头,黑眸死死锁定卡片,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
他立马抓住桌子下的手,拇指摩挲掌心。
黎尘怀低下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愧疚,
“这是我从别人那儿打听来的,你去找她,她会带你去你妈妈的墓地。”
第34章 见面
黎楚像是钉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黑眸直勾勾盯着名片。
姜然起身走到黎尘怀身侧,指尖夹起名片折回,放到黎楚面前,掌心搭在黎楚的肩膀。
失焦的视线回笼,桌下的手来到桌面上,在触碰到名片前,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名片整体以粉色为主,粉玫瑰与绿叶交缠环绕,中间“昔梦花店”四个烫金大字闪耀,在这四个字下面是一个名字“凌温霞”,最下方是地址和联系电话。
黎楚摊开掌心盖在名片上,声音冷漠,“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是啊,一切都晚了。”黎尘怀颓然起身,从椅子上离开。
姜然叫住即将走出餐厅的人,“爸,您身体不适,让李管家开车送你回去吧。”
黎尘怀背对着他们摆摆手。
孤独的背影,略微佝偻,消失在餐厅的门口。
姜然敛回视线,坐回位置。
盖在名片上的手离开,黎楚夹将它收进口袋。
“然然,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祭拜姜家祖先了。”
平静无波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可那双漆黑眸子的眼底,悲痛与愤怒交织流淌,不敢与他对视。
姜然心口一顿,摊开手臂拥他入怀。
他理解黎楚此时复杂的心情,打心底里心疼他的处境。
姜然:“没关系,等你回来我们也可以一起去。而且我相信,姜家祖先也不会小气到,因为小辈清明没有去祭拜,而生气吧。”
后背一双手臂环住。
黎楚:“然然,谢谢你。”
从黎尘怀走后,姜然一直形影不离跟在黎楚身边。
直到晚间八点才离开一小会儿,来到庭院,拨通辛怡的电话,将今天发生的情况说明。
连续几天的小雨这会儿终于停下,湿润的空气混合泥土的味道灌进鼻腔。
姜然在庭院的石子上来回踱步,电话那头已经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传过来任何声音。
若不是屏幕上的数字在跳跃,他真以为电话是挂断的状态。
大概又过去三十秒,辛怡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宝贝,你陪阿楚去一趟吧。”
平整的嘴角上扬。
果然是他妈妈,知子莫若母,他正有这个打算。
如果让黎楚一个人去H市见外婆,不仅伤心时没人安慰,恐怕回来之后,也肯定不会和他说什么。
黎楚向来如此。
真正让他伤心的事从来不会与任何人讲,只会独自消化。
他记得黎楚刚到他们家过的第一个母亲节,幼儿园老师教他们做康乃馨的手工花送给自己的妈妈。
当他拿着花送给辛怡,黎楚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也像今天一样面无表情。
当晚,他肚子疼起夜,洗手间的灯骤然明亮,就看见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厕所的角落,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
小时候他不懂黎楚为什么会躲在洗手间里哭,长大了才明白,没有家人关心的小孩,会早早披上坚硬的外壳,不让人看见他的脆弱。
姜然感激道:“谢谢妈。”
辛怡:“傻孩子,一家人客气什么。你快去陪阿楚吧,他需要你。”
挂断电话,姜然仰头。
如黑幕的天空,偶有几颗星子闪烁。
他有一对宽容的父母,他很幸福。
对了,还有他哥。
虽然平时尖酸刻薄,姜然心理明白,哥哥是在用和父母不同的方式爱他,维护他的权益。
心情通畅,人也跟着神清气爽。
姜然一路踩着欢快的脚步上了楼。
黎楚这会儿仍旧在书房,他搬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手托腮,静静把人望着。
片刻,电脑前的人抬头。
姜然问:“阿楚,机票买了吗?”
黎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嗯,明天中午十一点。”
姜然放下手,身体往前凑,下巴抵在笔记本的屏幕上,“我和你一起。”
黎楚:“你不回去可以吗?”
“妈让我陪你回去。”姜然勾唇,“这也是我的想法。”
说完,他拽过手边的果盘,叉子插进一颗草莓递过去,“你最近工作忙,人都瘦了一圈,吃些水果补补气色,明天见到外婆,苦着脸可不好看。”
黎楚眉眼含笑,张开嘴。
姜然见他笑了,又递过去一块,然后才轮到自己。
草莓的清爽在口腔炸开,酸甜适度的汁水充盈味蕾,一颗下肚,完全不过瘾。
正吃得起劲,黎楚的手伸过来,指腹落在嘴角擦拭,剐蹭着两片微启的唇瓣。
姜然的脸,倏地发热,琥珀色的瞳孔呆呆望着黎楚。
虽然他们前阵子什么都做过了,可就是因为什么都做过,身体才先脑子一步,胡思乱想。
须臾,嘴角的指腹离开。
黎楚:“草莓汁。”说完,抽出纸巾揩掉。
在见到洁白的纸巾绽开的一抹红晕,姜然立即低下头,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塞。
*
第二天,他们坐飞机到H市。
临走前,他将新房子装修的事交给辛怡帮忙监督。
H市的温度与J市相差甚远,一下飞机,他们先换了身衣服,随后跟着人群出机场。
H市今天是晴天,下午的太阳毒辣,晃得人睁不开眼。
提前联系的司机将车开过来之后便离开,他们将行李扔进后备箱,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导航过去。
随着导航上距离的缩短,心跳的节奏跟着加快,姜然突然有些紧张,扭过头看旁边的人。
黎楚目视前方,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专心致志开车,瞧不出一丝异样来。
可最大的异样,便是这一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们来的这个地方时一个小镇,街上的人流不算多,大街小巷的装饰颇有当地的特色。
姜然这一路瞧得眼花缭乱,心跳的节奏渐渐平复。
终于,车子在一家花店门前停下。
他们站在花店前,透过花店的玻璃门,往里看。
在争奇斗艳的花团簇拥下,一位霜白的头发的老人坐在桌前,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金丝边老花镜夹在鼻梁,肩膀上披着披肩,认真修剪花枝。
姜然的视线挪回黎楚脸上。
这一定是阿楚的外婆,两人的五官如出一辙。
他和黎楚对视一眼,推门进去。
店员小姐姐热情招待:“欢迎光临,二位想买什么花?是送人吗?”
姜然立马拉着店员小姐姐到一旁选花,余光时不时瞟向黎楚。
黎楚这时已经走到凌温霞面前。
察觉到有人靠近,凌温霞抬头,老态的眼睛登时睁圆,花从手中脱落,掉在桌子上。
“阿,楚?”
凌温霞直呼黎楚的名字,姜然闻声看过去,店员还在讲解每种花的话语,可他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
黎楚:“外婆。”
凌温霞放下剪刀,来到黎楚跟前,眼波流转,似是不相信眼前所见。
黎楚又叫了一声:“外婆。”
凌温霞的眼眶顿时如泉涌,泪水越过沟壑,顺着下巴没入衣领。
举起的手颤抖,在距离黎楚的脸不到一公分,陡然落下。
黎楚长臂一捞接住,怀里的人双眼紧闭,昏了过去。
*
医院的单人病房,一名头发花白的教授正在给凌温霞检查。
“老人家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
教授直起身体,视线在黎楚和姜然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黎楚的脸上。
“你和凌姐是什么关系?”
黎楚:“我是她外孙,黎楚。”
姜然鞠躬:“我是她外孙媳妇,姜然。”
教授目不转睛注视黎楚几秒钟,淡淡挪开,看向病床上的老妇。
“你就是小芝那个神秘的儿子啊。”
“凌姐和小芝当初因为你爸爸的事,大吵过一架。之后离家出走三年,音讯全无。再回来,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回来不久便病逝。那之后你外婆成天以泪洗面,最近几年才抽离出来。”
医生叹了口气,“她没什么事,等她醒了,明天带她回家吧。”
黎楚躬身,“多谢医生。”
教授离开,病房内陷入安静。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与J市五点左右就已经完全黑透的天不同,姜然去食堂打饭,H市刚刚进入傍晚的余晖。
姜然拍了拍黎楚的肩膀,离开去食堂打菜。等他回来的时候,凌温霞已经醒了,正拉着黎楚的手说话。
眼睛红润,明显哭过。
他提着保温盒走过去,黎楚抽出手,支起桌板。
姜然打开保温盒,笑着说:“外婆,食堂的饭看着还可以,您先吃些垫垫。我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打了些。”
“等明天您出院,我给您做!”
凌温霞在黎楚的搀扶下坐起来,“我叫你然然可以吗?”
姜然一口应下:“当然可以。”
三人围成一团,凌温霞一直给黎楚和他的碗里添菜。
吃过饭收拾干净,姜然和黎楚挨坐在病床前,和凌温霞聊天。
实际上只有他和外婆两人交流,黎楚几乎没怎么开口。
姜然猜测是因为从记事起,黎楚就没怎么和家人相处过,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快速拉拢两人的关系,姜然眸光一亮,想出一个好主意。
“外婆,你会打牌吗?”
凌温霞愣住,如实回答:“会。”
姜然起身,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阿楚从小做什么都厉害,可对打牌这件事,怎么都学不会。”
他眉眼弯弯看着黎楚。
黎楚拧眉,似乎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离睡觉还有两个小时,我们打牌怎么样?输了贴纸条哈。”
黎楚和凌温霞面面相觑,欣然同意。
一场牌打了一个多小时,黎楚的脸上贴满密密麻麻的纸条,几乎看不见五官,只能从缝隙中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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