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火把的光亮,卓穆低头,把抄网放平,匀速捞了一抄网的碎屑。
等抄网里面的水沥下去,碎屑果然凝成了薄薄的一层!
闻择眼睛一亮:“对对,就是这样!不过这样一层太薄了,还是得多捞几下。”
卓穆浅浅地勾起唇:“嗯。”
他重复相同的动作四五次,闻择出声:“应该可以了,你把这层纸慢慢揭下来,放在一边。”
卓穆照做。
之后便是重复荡浆、抄纸的动作了。
印河对新事物好奇得很,越看越心痒痒,忍不住提出让他来试试。
闻择和卓穆都没打击他的积极性,把抄网递给了他。
印河的手法没有卓穆那么好,速度也没卓穆那么快。
夜已经深了,他越怕自己耽误事,就越做不好,最后垂头丧气地说:
“卓穆哥,要不然还是你来吧?我等下次再练。”
卓穆看向闻择,没应声。
闻择温和地宽慰他:“没事,纸做好做坏都能用,不破就行。咱们今天不赶时间,你再试试。”
印河一下就被他鼓励到了,黑眼睛亮亮的,重重点头。
他专心致志地荡浆,一遍遍地抄纸,动作熟练了,手也稳了。
闻择不时夸奖道:“不错,你看这张纸,就做的比之前好。”
得到肯定,印河的进步飞快,终于做出了一张很均匀漂亮的纸!
等他小心翼翼地将湿纸揭下来,高兴地欢呼:“哥!我成功了!”
闻择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嗯!印河真棒,不愧是我弟弟!”
印河也哈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印河和卓穆轮流,很顺利地把大半的纸浆捞成了纸张,只剩下一点实在捞不起来的,留在水槽中。
闻择让他们抱着湿纸张,回了山洞。
他们做的这些纸,长宽大概都是一米,等晾干了之后再剪裁即可。
“卓穆,你搬块大石头来,压在这些纸上,把里面的水往外挤挤。”闻择说。
“行。”
“我先去洗澡,剩下的等我回来再弄。”
“嗯。”
闻择伤了胳膊和手,洗澡不大方便,比之前费的时间长了些。
回来后,他第一个去检查了被石头压着的纸张,边缘已经被晚风吹得半干了。
“这样吹风不行啊……”他摸了摸纸的边缘,“硬,脆,还不平整。”
卓穆想了想,问:“那用火烤的?正好家中有差不多大小的石板。”
闻择看了眼,月亮已经爬到头顶了。
“太晚了,我自己来吧,你和印河去休息。”他抱歉地说。
他也是第一次做纸,没想到会多出这么个“火烤”的费事步骤来。
为了做这些纸,前面已经费了那么多的功夫,他不能放弃在这最后一步。
谁知卓穆说:“让印河去,我不用,大不了明天早上晚起来些。”
闻择咬咬牙:“好!咱们抓紧些。”
印河说:“我也不困呢,我和你们一起!我能帮你们烧火!”
说做就做,闻择让卓穆把石头搬下去,然后小心地一页页撕下纸,铺在干净平整的石板上。
灶坑里,还有剩下的炭火,卓穆又往里面添了几根干树枝,让火势不至于太大,可以把石板均匀地烤热。
石板上面铺着的纸张,随着水分蒸发,飘出一缕缕清新的草木气味。
纸张被烤干的速度,比闻择预想的快,且肉眼可见,比风干的平整。
他慢慢揭下这页纸,手轻轻地拂过,能摸到植物纤维在上面留下的纹理。
纸张晃动时,发出熟悉的“哗哗”声响。
虽然不如现代的纸张那么洁白、平滑,但这个程度,完全可以拿炭笔轻轻在上面写字画画。
而且纸张的吸水能力很强,叠在一块用,韧性也还行。
在他检查纸张时,卓穆已经把石板上铺了新的纸,慢慢烤着。
闻择捏纸,哗啦哗啦晃着,开心地和卓穆印河说:“咱们的纸做成了!”
印河举着手,在地上蹦了蹦:“太好啦!”
卓穆也凝视闻择,勾唇“嗯”了一声。
闻择畅想着:“虽然整个过程长了点,但是步骤并不难对吧?咱们可以继续沤树皮、草杆,做出来的纸,不仅能写写画画,还能用来擦污垢什么的!”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比如当草纸。
刚穿来兽世时,没有纸,他难受坏了,花了好几天适应。
印河听他说完,惊讶地道:“这么好的东西,要用来擦污垢吗?”
说话的功夫,第二张纸也烤好了。
卓穆揭下干纸,铺上湿的,说:“你哥的意思是,纸做起来容易,用着方便,等做的多了,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闻择给卓穆一个赞许的眼神:“没错!”
印河点头:“我明白了!那以后我没事就往池塘里面丢点水皮什么的沤着,咱们可以一批批地做纸出来!”
闻择夸他上道。
三个人围坐在温暖的灶台边,头顶是晴朗夜空,银河铺满了浩瀚天际,熠熠生辉。
石板上面烤着纸,炭火里面埋着茎块。
他们说说话,干干活,吃点东西。
虽然纸全烤干时,已经是后半夜,但是他们心情是放松的,身体是舒展的,肚子也是满足的。
往后不管什么时候回忆起这个夜晚,画面都温馨又美好。
因为时间太晚,闻择把烤好的纸收好便去睡了。
第二天,他果然是起晚了。
洗漱、干活、吃了早饭,他把昨晚做的纸取出,在日光下,又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儿。
没经过什么美化处理的纸张,泛着浅灰色,上面还有些凸起的纤维疙瘩。
但是在他眼中,这就是最漂亮最香喷喷的纸。
他嘴角洋溢着笑,拿黑银刀把方正大张的纸裁小。
不平整的外圈,裁成抽纸大小,留着擦擦东西,做消耗品;
里圈裁成巴掌大小,他把纸叠成册子,用骨针在一侧打了孔,再用麻线装订起来。
这样,一个薄厚适中的小册子就做好啦!
闻择晃着册子,那哗啦哗啦的声音落进耳中,堪称天籁。
他从灶坑里面扒拉了一根黑色的木炭,翻开一页纸,捏着木炭,郑重地在纸的右下角,写上了“闻择”二字。
方方正正的华夏字,熟悉的名字,看得他鼻头不禁一酸。
他把小册子抱在怀中,朝着天空眨了眨眼。
日子真的在越变越好了。
“闻择,要去陶窑吗?”卓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乌叶传来信,陶窑已经冷了,可以开窑了。”
闻择迅速调整好了表情,扭头对他说:“好啊!你和我一块吗?”
卓穆:“嗯。”
他幽邃的目光,在闻择抱着的小册子上扫了一眼。
闻择献宝地举起来:“你要不要看看?”
卓穆点头,伸出了手。
册子被他放在掌心,很珍重地翻了翻。
注意到上面的炭迹,卓穆低声问:“这是什么?”
闻择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代表的是我,你可以当做我的名字。”
卓穆凝视了那两个字片刻,没有多问。
翻完,他将册子还给闻择,由衷地说:“真的很轻、很方便。可以给我也做一个吗?我想留着画药草。”
闻择爽快地说:“当然可以啦!裁出来的纸还剩下好多呢!”
卓穆变成纯白巨蟒,示意他上来。
路上,卓穆问:“纸张沾水就破了,用不用给你那册子两面,加两张兽皮?”
闻择眼睛一亮:“你说封皮?好啊!这样也能保护里面的纸!”
卓穆磁性的声音含笑:“等回来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兽皮。”
闻择连连点头:“嗯嗯!”
他目光扫过巨蟒排列整齐、泛着寒光的蛇鳞,心里感慨,自己的点子虽然多,但总是考虑不全面。
还好有卓穆在,帮自己补上了这些不足。
有他真好。
两个人抵达陶窑时,包括桑回、乌叶、白峡,部落中好多人都来了。
闻择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老族长以岩!
“族长!”他主动打着招呼。
以岩拄着拐杖,笑得慈祥和煦。
闻择目光划过他的头发,感觉比上次见,白的更多了。
“我今早过来时,看到祭坛广场上晾着的布料了,真好看。”以岩夸奖道。
闻择也开心地笑:“晚一点我也过去看看,晒差不多的话,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以岩连声说:“好好,交给你,我放心。这次我过来,是想看看你烧的砖。”
闻择:“嗯嗯,马上我们就开窑了。”
期待的同时,他也紧张到心跳加速。
悄然呼出一口气,他对卓穆等人说:“大家跟我来。”
很快,窑被打开,一股浓重的土味儿,从里面飘散了出来。
这气味不好闻,而且和上次那个陶片差别很大。
闻择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脸微沉了下来。
等他看到窑里面大大小小,碎裂的砖块时,眼前一黑。
满窑的砖,就没有烧成的!
“怎么会这样?”桑回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愕地问。
卓穆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镇定下来。
他关切地看了闻择一眼,低声说:“把这些砖搬出去看看。”
乌叶招呼着大家:“来来,干活干活。”
闻择虽然手上带着伤,但也用筐,搬了好些趟砖。
全程,他的话很少。
窑里面光线暗,其他人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心情都颇为凝重。
大概一个小时后,大家站在陶窑外的空地上,面前堆着碎裂的砖头。
闻择站在最前头,目光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他来围观的族人,压下心中的惊讶,宽慰他:“这次不成功也没关系,咱们找找原因,下次再烧,肯定就行了。”
“这一块块的,也算是烧成一半了。”
“对,你别灰心。”
闻择转头,冲善意的大家笑了笑,说:“谢谢大家。”
以岩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温声说:“来,我和你一块看看。”
闻择感激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不仅是他们两个,卓穆他们也弯腰,检查着这些碎裂的砖头。
闻择连续看了几个后,发现都是表面烧得好,里面裂了。
也就是说……
“烧砖大概是和烧陶不一样,得把胚子晾干才行。”身侧的以岩开口。
闻择心道,不愧是见多识广,经验老道的族长,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来了。
“对!”他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尽,黑眸幽亮,“问题就出在没有晾干上!”
他直起身,懊恼地同大家说:“我都想到了烧砖的时候,要让水分慢慢烤干,怎么没想到,还得提前晾一晾呢!都怪我的疏忽,不仅搭上了这么多柴火,还浪费了大家的力气和时间,实在对不起。”
如果是他一个人失败了,他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拖累整个部落,让他特别愧疚,压力特别大,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话音落下,卓穆板着脸,立刻说:“这怎么能怪你?你也是第一次烧砖,你也想要成功。”
桑回点头:“对啊,出现问题很正常。浪费我们力气时间什么的,就更谈不上了,我们是自愿帮你的忙,不管出现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离水温声说:“是的,你千万别过意不去。你不管想尝试多少次,我们都愿意和你一起。”
乌叶嗓门很大:“闻择,你别难过就行!我们真没什么的!没人会怪你!”
闻择的目光,划过一张张真诚的脸,被感动填满的心口,越加酸涩。
“谢谢大家,真的谢谢。”
卓穆站在他身边,摁了摁他的肩膀,等他抬头时,与他对视,坚定道:
“你已经发现问题在哪了,下次一定会成功的。我们都相信你。”
闻择目光一震,鼻子猝然酸了。
其他人附和卓穆的话:“闻择,我们都相信你!”
“第一次就能烧出半成品,你真的已经很棒了!”
“至于陶土和柴火什么的,咱们领地有的是!等你需要的时候,我们还帮你挖土,制砖,烧砖!”
“对!你就别担心了!”
“打起精神,你可是咱们部落最聪明的人!”
闻择越听,眼眶就越热,嘴唇颤了颤,动容地说:“谢谢大家……”
他身边的兽人和亚兽人,都鼓励地拍了拍他,让闻择感觉到了传递过来的力量。
以岩站得稍远一些,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卓穆问:“新制的砖胚,要晾大概多久才能开烧?”
闻择说:“我也不确定,感觉怎么也得放在阴凉处,晾一个月吧。”
卓穆怔了下,喃喃:“那你盖房也要一个月以后了……”
他由衷希望闻择可以成功,却也忍不住为这多出来的一个月感到欣喜。
闻择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深意,“嗯”了一声。
“哎呀,还要这么久,”乌叶皱眉提议,“那咱们今天就重新制砖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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