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
这老爷子特么的比西北风还能吹。
主簿摸着胡子,笑道:“我查查卷宗,要是你真没啥子问题,等下老夫亲自给你办。”
卷宗上记录的都是在逃的罪犯,只要白子慕不在上头,那便是没问题。
往常这事要担保人,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
可今儿这小伙子实在是可怜,主簿便亲自给他查了。
他倒也尽职尽业,半点不含糊,查了一个下午,最后自是没有问题的。
“还好你今儿来。”主簿一边给他办理户籍,一边说:“要是早两天,恐怕我都不得空。”
白子慕趴在桌子上看他书写:“那么忙啊?”真没看出来,刚他还见衙役在门口倒了一箩筐的瓜子皮。
“嗯!”主簿点头说:“这两天都忙着带人布置考场,安排事儿,忙了整整三天,昨儿才算是忙完了。”
白子慕微微挑眉。
“县试不是早过了吗?”
县试一般多在二月份举行,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可今儿都九月了。
“是过了。”主簿道:“不过林安县那边和北平县那边有人舞弊。”
说道这儿,他往外头看了一眼,凑近白子慕,压低了声:“这两县县试出问题了,林安县榜首是县令外甥,而北平县榜首是县令儿子……”
县试是科举制中最低的一级考试,试题并非出自翰林和皇帝,而是由本县县令亲自出考。
榜首同着县令都有关系,那自是惹人多想——是不是县令露题了?
这卷子是县令出,改也是县令改,想指定谁是榜首,那定也是县令说了算。
要说往常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县令儿子又不是不能考第一,人有一当官的父亲,生来便赢在了起跑线上。
县令虽位七品,只芝麻官,可旁的先不说,人是进士出身,那文采定是过人,随便提点两下,都受益匪浅。
家风好,家世好,不论是请的夫子,或是进的书院,都绝不会太差,只要不是纨绔,脑子不进水,那考个第一也实属正常。
可今年这两县榜首,那是货真价实的纨绔子弟,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要是考逗猫遛狗,那人准是能考第一。
这两人肚里没半点墨,书都没翻过两页,竟考了榜首,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猫腻了。
这两县书生不忿,寻得证据后,想要上告,要是搁之前,这事儿定是会被县令压下去,可今年皇上派了大批御林军下到各地缉拿豪哥,御林军刚到北平县,一学子浑身是血,就朝他们冲了过去,大声喊着求皇上申冤。
御林军一查,原来这学子是刚才牢里跑出来的,原是想去府城状告县令大人徇私舞弊,不过被县令抓了起来……
御林军很快就将这事儿上报回去,后来一查,不仅北平、林安两县有问题,其他几个州县还更是过分,不仅漏题,还仗着天高皇帝远,公然卖起了名额。
皇上震怒,几个县令直接被抓回京打入大牢不算,还下令各县县试一切成绩全部作废,待九月重考。
白子慕挠着头:“出问题的也就这几个县,怎么其他县也得重考了啊?”
新皇乃气盛少年,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继位不过几年,朝中老臣就换了好些人。
漏题这事儿,其实罪名可大可小,交由地方知府处理也就成了,一般多是革职,最坏的也不过是流放,可这会儿皇上下令将其压回京,那估计这一走,怕是就回不来了,不过这事儿不好说给旁人听。
主簿的摇头:“不晓得,反正皇上发了话,咱照做就行。”
白子慕哦了一声,沉思片刻,想了想,问主簿:“老爷子,那我能去考吗?”
主簿被他问得一怔:“啊?”
“我也想去考。”白子慕说。
“你认得字啊?”主簿很是诧异。
白子慕脸不红,心不跳:“认得一点,我之前在一夫子家外头要过一年饭,他可怜我,教过我一些。”
主簿:“……”
教过一些就敢去考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勇气可嘉。
可年轻人,就该敢想敢做,畏畏缩缩的,那还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考考又不去什么钱。
大周县考不需要什么担保人,原是需要一秀才举荐,然后外加三名同考生互保,方可参考。
不过后头这制度作废了,谁想考,报了名就能去,若是要什么秀才担保,那村里没上过学堂在家自学的,去哪找人?
就像小山村,村长家田多,家里条件还算得好,村长他曾爷爷还上过两年学堂,不过没学出个啥名堂,便回来种田了,后来村长出生了,他还教村长识了几字,要是村长聪明,是个读书的料,想科举,那去哪找秀才?
镇上倒是有几个,可无缘无故的,人凭啥子帮你?
每一年大批学子都因着这条列而没能参加县考。
新皇继位后,就下令将此条律给废除了。
主簿:“那正好,你等会就可以拿着户籍去外头报名了。”
“那什么时候考?”白子慕想着没准可以临时抱一下佛脚。
第39章
修炼也是要讲究‘文武双全’,要是不识字,功法都不看懂,那还练个屁股。
白子慕幼时师傅也曾给他启过蒙,那会便是教的三字经,论语这些,断断续续学了几十年,白子慕自是会的,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两百多年,真是差不多都忘完了。
读书最是废脑,白子慕最不爱看书,一看书他就犯困,可他混了几年社会,深知没有文化,没有地位,那是要吃大亏的。
当初他在工地,顶着炎炎烈日去搬砖、和水泥,那是流血流汗又流泪,一天十个小时,就赚一百八。
那会儿他还不懂事,一份快餐才十二块,昨天的钱都没花完,今儿却又赚了一百八,钱多得根本花不完,他还怕迟早的有一天会暴富。
后来认识一哥们,天天的西装打领带,倒也不是羡慕人穿西装,他玄孙孙也给他定制过好几套,可他没穿过,他觉得搬砖人,就得有个搬砖人的样子,他在工地混了一年半,就没见过谁是穿着西装来搬砖的,他干活穿的都是圆领T恤,九块九还包邮,穿着也舒服,让他不解的是,他那哥们请他吃饭,刷卡时眼都不眨一下。
白子慕纳闷极了,这人看着瘦不拉几,还戴着副眼镜,一看就知道搬砖肯定不怎么厉害,他搬砖那么牛逼,一顿两千他都不敢吃,这人怎么这么有钱?
是不是富二代?
一问,人不是什么富二代,就是个普普通通精英男,海归的,坐办公室里头,冬暖夏凉,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一天就八个小时,可人年入百万。
那一天得是多少?
怕打击太大,白子慕根本就不敢算,只觉心里酸溜溜。
没学历,不是去工地搬砖,就是进厂拧螺丝……
起得比鸡早,做得比牛累,却赚得比人少。
想赚大钱,就得多读书。
而且,村里人敢那么说蒋小一,其实归结到底,就是蒋家残的残,弱的弱,傻的傻,无权无势的,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因此说闲话被抓了个正着,也是有恃无恐。
在这阶级分明的地方,想不受人欺负,唯有有钱又有权。
这县试……
盘它。
白子慕想完了豪气冲天,打算等下就买两本书回去看。
主簿看他斗气昂扬,不由摸着胡子笑了起来,这年头这种有志青年已经不多了,他拍着白子慕的肩膀,十分欣慰:
“你小子,有志气,明儿开考,老夫看好你。”
白子慕:“……”
明儿开考?
那临时抱佛脚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去考了,估计也是得考个寂寞。
可考考又不去钱。
白子慕想了想,还是决定盘它。
就算考不上,积攒些经验也是行的。
反正这试儿今儿不考,下次肯定也得考,不考没地位,以后肯定要受欺负。
县试五场,一天一场。
户籍办好了,白子慕报完名后又回来,问了主簿好些事,他对大周律法方面了解不多,这会有个懂的,不问白不问。
主簿倒也好心,同他说了一下午,再从衙门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白子慕去布庄买了件裤子,出来后便直接寻了间客栈,一晚二十文,不透风不透雨,环境比蒋家好,床也够大,下头垫着被子,也不硬,可白子慕翻来覆去硬是睡不着。
太突兀了,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想的都是蒋小一。
想他笑时脸边荡着两个浅酒窝,眼睛弯弯的模样。
想他吃糖时,一脸满足的模样。
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含羞带怯又勇敢的模样。
蒋小一不停的在他脑子里蹦啊蹦,他有些心烦气躁,翻了个身,朝着窗外看。
外头月朗星稀。
意识又不受控制的想,这会儿这么晚了,蒋小一忙完了吗?
应该没有,往常这个点,他刚给两个臭小子洗屁股。
油灯略显昏暗,白子慕收回视线,默默盯着它看了半响。
之前天天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分开不过一天,他隐约发觉,自己很想蒋小一,也很想两个臭小子。
他不见了,也不知道两个小鬼会不会哭,蒋小一以后又该怎么办,之前不晓得哪里听来这么一句话:
‘有的女孩子什么都不用做,嫁得良人一生幸福,有的女孩天生善良,可是人间疾苦,却在她身上一样不落。命运就像蒲公英,风起而涌,风止而息,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在封建时代,姑娘哥儿,便如那蒲公英一样了,村里人都说蒋小一年纪大了,条件不好,嫁不了什么好人家,那若是嫁那不好的,受了欺负,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白子慕便有些坐不住,想回去盯着蒋小一,要是自个不在,他真受欺负了,谁来给他出头?
可是不离开……人妖确实殊途。
传说古有神兽,青龙白虎,龙凤呈祥,可白子慕却从未见过。
以前他觉得这是老祖宗杜撰出来的东西,但师傅告诉他——有。
那时修真及大妖者遍布天下,可是后来天地异变,灵气稀薄之后,环境不再适合修者修炼之后,不得已,大家便都‘迁走’了。
而且,也不是建国后不许成精,而是修炼难,成精难。
很多小妖寿命支撑不到成精的时候,便都挂了。
因此想成精,想化形,只能走些旁门左道。
像取人阳气,采阴补阳……为了避免多生祸端,建国后,便再也不许小妖成精了。
大周灵气比A市还要稀薄,如果空间袋里的丹药吃完了,没有丹药辅助,继续修炼下去,也成不了金丹,化不了神,他除了能比寻常人多活百余年外,再没旁的。
自从师傅和师兄不在之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人,吃了睡,睡了吃,一直重复着这样枯燥且乏味的日子,百年如一日。
如果继续修炼,活个几百年,可一个人……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如果可以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喜欢的人,同他伴到生命的尽头,其实,只百年,似乎也比两百年,三百年,更有意义。
喜欢的人……
白子慕食指微微一动,这四个字刚一闪过脑海,他又自然而然的想起蒋小一。
他为什么会想起蒋小一?
因为……
有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白子慕猛然从床上坐起,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之前未曾细想,但可以肯定,蒋小一对他而言,同着旁人都不一样。
他这辈子没挨过打,身为清明宗的小太子,要是谁敢动他,他不把人打残废他都不姓白,可蒋小一至今还好好的。
恢复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蒋家,也并不是离开不了,而是……
那种无法言明的,对蒋小一模模糊糊的感觉,逐渐明朗了起来。
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他喜欢蒋小一。
因为喜欢,所以他在他那里,是特别的。所以在看到蒋小一要跌倒时,他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
这喜欢虽然不知缘由,也不知从何而起,但‘感情’和‘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有些奇怪。不是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理由。
当初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相反,因为模样好,追求的人什么性格长相都有,上到五十富婆,下到六年级的小姑娘,不少人都对他表过白。
在物质横流,信息流畅的时代,她们追求人的手段多种多样,比蒋小一厉害,有那含蓄的,有直白的,有热情到令人无法招架的,有为讨他喜欢,不惜一掷千金的,也有不惜顶着烈日苦苦等在工地外头的。
可当时面对那些人,他心里没有半点想法,还苦口婆心的叫人回去好好上课,而蒋小一……
蒋小一追求人的手段,单一且乏味,比不得那些小女生万分之一。
一见钟情太肤浅,日久生情又太过苍白。
二十岁的少年,喜欢和情绪一样,是极难控制的。
他喜欢蒋小一,大抵是因为他太喜欢他看向自己时,眼里那不加掩饰的爱意。
——胆怯又勇敢。
——害羞却热情。
——真诚且热烈。
他被此深深吸引。
也是蒋小一,让他第一次,产生一种名为怜惜的感情。
虽人妖殊途,可这壁垒不是不可以打破。
他可以破其灵府,引其灵力稳固人形,虽然代价便是他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修炼,但能与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也不是不行。
考完试就回去吧!
不然蒋小一总在他脑子里跳啊跳的,他都要思念成疾,英年早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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