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软绵绵地跌落地面前被接住了。
卡尔觉得自己像在梦游,苍白着脸,怔愣着抬头,看看是什么鬼魂要把他带走了,是一张血迹斑斑的银白色的脸吗?不,是灰蓝色的眼睛,是黑色的头发,是他朝思暮想的脸蛋,朝思暮想的滚烫的手,是下午才拒绝过他的巴拉克。
“你……你为什么在这儿?”
卡尔甚至反应不过来自己是被对方半搀半抱着弄到树下坐着的了。
巴拉克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来?”
这本来就是他先发现的地方啊。
卡尔委屈地看着他。
巴拉克在月光的提醒下又猛然看见了卡尔眼睛里的泪光,一时间原本要挪回去的脑袋也挪不回去了,整个人重新僵硬起来。
他滚烫的手指擦过卡尔的眼角:“……为什么哭了。”
他那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还好意思问他为什么哭了?都已经拒绝他了,怎么又快速回到好大哥模式了,他就这么开心吗?
卡尔感觉巴拉克这是真的有点残忍了,他用超级委屈、超级可怜、超级控诉的目光盯着他看,抿住嘴不说话。
巴拉克更加僵硬了,眉头拧到仿佛快发火:“……别这么看我。”
就看,就看!
他都破罐子破摔告白完了,巴拉克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愤愤地走开,他还能满足卡尔的心愿,一把子亲上来吗?
唔!!!!
卡尔瞳孔放大又紧缩,而后猛烈晃动,简直像正在被摇晃的蛋黄。
巴拉克的呼吸失衡了,放在训练课上,被会助教骂吸气呼气又忘了吗,放在卡尔的脸上,则是美妙到近乎不真实的、转瞬即逝的小小火苗,燎过去,还没被烫到,就结束了。
极其轻柔的吻,宛如蜻蜓点水,但空气却极度沉闷了下来,仿佛崖下卷起了大海啸。
卡尔无意识地吸气,都忘记吐出去,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慌里慌张地抬起手指摸着嘴唇,难以置信。
“这样够了吗?”
巴拉克哑着声音说,手指穿插进绿草中,几乎要把一片都拽断。
这是一种坦露的试探,一种让向着卡尔年轻蓬勃的心脏低头的软弱。
巴拉克处理不了自己的感受了,除了询问卡尔外,说不出更高明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心跳过速,头脑发慌,仿佛站在世界杯决赛场上踢点球,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自己的感受也不重要,他此刻只想知道卡尔的感觉。
而他既害怕对方觉得好,又害怕对方觉得不好。
可惜卡尔在别的事情上太聪明尖锐,在情爱上却又太笨拙和迟钝。
他掀起眼皮看着卡尔,脸庞发红,额头和背脊都渗出细汗。
但卡尔却没听懂他波浪滔天的不安,只从字面上理解,理解成了他在敷衍他,理解成了他在不耐烦。
卡尔抿着嘴,那么那么不开心,水色的眼睛像刚从清泉中流淌出来:“不好,不够。”
巴拉克感觉自己完了,但下一刻他就被卡尔按倒在草坪上,年轻的小队友倾身吻了上来。
卡尔生疏又混乱地亲吻巴拉克,含住他的嘴唇,用莽撞又无知的热情执着啃咬,直到被对方推开——差点翻倒在草坪上,万幸又被扶住了后背,才没像翻壳小王八一样翻过去。
巴拉克气喘吁吁地拒绝,胸膛起伏,黑发散落下来覆盖在额头上,颧骨嘴唇都通红。
“不,不,卡尔。我们不能这样。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一切还不算过界,杰拉德也亲过阿隆索的嘴巴,这还不是天大的错。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但这话显然只能起到反作用。
卡尔恼怒得近乎想打他:
“可是,可是,你先亲我的!”
这显然是巨大有力的罪状,巴拉克的脸再度腾地烧红了。
但他还是竭力找回属于成年人的镇定和最后的理智:
“我错了,所以停下。”
空气再次安静了起来。
“我才不是为了你哭,我是没法去拿我的小熊。”
“你为什么要在这儿?你讨厌我了,不再来了,为什么又待在这儿?这是我先发现的。”
“我是什么可怜的流浪狗吗?你冲我丢完一根肉骨头,就赶紧把房门关上,生怕我走进去。”
“你会因为可怜别人就随便亲他们吗?他们都说你浪荡,难道是真的吗?”
巴拉克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把卡尔托回上面去,站在他身后几步,和他一同往住宿的地方回。
“我讨厌你。”
卡尔终于说出了克罗斯的那种滋味来。
他在月光下转过身,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嘴唇,水色的眼睛瞪着他。
巴拉克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坏脾气的卡尔随意握在手心,他是这样绝望的仆从,却还是得违背本能,轻轻发出剧痛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
卡尔撇嘴一抹脸,转过身去噔噔瞪地往前走,巴拉克继续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越是靠近漂亮的庭院和明亮的住宅,他们就越没法说话了。
他们俩的房间也不在同一层,巴拉克的在一楼,卡尔的则是需要上去。
但在卡尔快上楼前,巴拉克喊住了他。在进入房间几分钟后,他抱出了卡尔的小玩具熊。
“晚安,卡尔,别生气了,做个好梦吧。”
他再一次变换着声音说,然后把小熊轻轻放进卡尔怀里,低下头匆匆又往回走,耳垂红了,开门时太用力,直接把门把手拽了下来,又一用力塞了回去,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把门撞上了,靠在门板上,为自己情不自禁的又一次舔狗示好懊恼不已。
……
退一万步来说,卡尔抱着小熊,站在原地想,退一万步来说,他就不能现在就跟在巴拉克后面去他的房间里,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的身上,直到手腕骨头断掉吗?
第49章 大卡
卡尔特意选了他最常开的一辆车, 是世界杯夺冠后梅奔送的。
梅奔还向慕尼黑车管所花钱申请了一个定制车牌,M KH 2014,配在了这辆车上。
当时因为他开这辆车, 广告打得太成功,一度造成了小小的商业神话。此车型在德国都供不应求, 海外市场更是疯狂溢价无底线, 二手价反超新车官价,到现在虽已过去三年,热度还是不减。
这三年梅奔给每年都在给卡尔涨商务合同的待遇, 却不是要他拍新广告和代言,而是买他的商务时间,希望他在日常出行或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时继续开这一辆。
乌尔里克每年都敲他们敲得更上一层楼。
车卖得好, 恨不得这一款直接变成“卡尔车”, 买了就假装自己是德拜队长同款风采是吧?
得加钱!
这款梅奔都快成大众心目里的绝赞嘚男专用车了, 但卡尔今天却要开着他上夜店去。
卡尔的车缓缓停在位于Lenbachplatz的夜店Heart Club在附近的公共停车场里, 而不是让俱乐部的代客泊车员停他的车。
如果不是停在路边违反交通规定,他恨不得把车甩大马路中间,告诉全慕尼黑的记者快快快来抓他的丑闻。
停车在这里还有别的好处,这样他在走向俱乐部入口时, 狗仔更容易抓拍到他。
他很确定这一家很著名, 因为外贝外还不罗本喝大了差点上头条丑闻就是在这儿被拍的。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卡尔祈祷这里依然有很多媒体人在活动,因为虽然自打队友在这儿“中招”后, 全队的人好像都默认小心离开了这儿, 但别的政商界人士又未必跑了,狗仔们不该放过这片区域。
没关系,哪怕没有他们, 还有火眼金睛的路人,随便哪个把他拍下来往社媒上一传,八卦号再疯转一下,这不就成了吗?
卡尔自感一切天衣无缝,没想到人在心中美美哼着小曲上电梯,还没出停车场,拦路虎就来了。
“天哪,看到您的车牌,我惊讶坏了,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停车场的保安从亭子中冒了出来,现在晚上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却忙着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神里满是惊讶,局促不安,刚想伸出手和卡尔握手,就意识到上面全是汗,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再伸出去时又意识到这是左手,慌忙又换到右面,却已怯得伸不出了,还是卡尔神色自然地一把子握了上去,他才激动不已地收紧手掌,用力晃了晃。
“真没想到!您——您怎么会把车停在这儿呢?”
等会儿警察,啊不是,狗仔来走访的时候,你可一定得替我说话,把我寻欢作乐的事全抖露出去。
像是满脑子想着被抓的犯罪分子得到了一个重要目击证人一样,卡尔眼前一亮,特别轻快、亲切地和他说道:
“去旁边的Heart Club喝酒!”
保安大吃一惊,又开始抹汗了。
“这,这,您肯定是不常来!那里给 VIP 提供私人入口的,那边没有狗仔,安全多了,您还是上车,往那头去吧——”
哈,用VIP通道,安全是安全了,从入门到进去玩全是vip一条龙,那他是真鬼混去了,谁来拍他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卡尔开朗地笑了两声:“没关系,不会被拍到的。”
一定要拍到我啊!!!
他恨不得在心中跪地,向着天空星星眼虔诚祈祷。
保安急得都快跳脚了,又试图把自己的帽子外套借给卡尔戴,又询问他是不是要去夜店里见朋友或者谈事情,但卡尔都拒绝了,并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纯喝酒来了,力图让自己有种潇洒犯罪、不顾名声的气质。
他一定会觉得我很熟练。
卡尔还和保安合影了、给他的帽子签了名,留下充足的犯罪证据、确保对方随时都能发个“有图有真相,卡尔·海尔曼夜店鬼混ing”的后,才潇洒离去。
然后对方在他走开后第一件事根本不是上网爆料或者给媒体投稿,而是拨通了Heart Club那边的电话——是的,虽然所属人并不一样,但实际上停车场也是夜店管理的,毕竟这里基本都是他们客人的车。
“不得了了,卡尔来了!他一心要喝酒,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他还心大地说没事的。”
保安开门见山、愁肠满肚地说:
“但他不走VIP通道,还把车停在这儿了,肯定要被拍到的!”
“什么?弗兰克?卡尔?卡尔·海尔曼?拜仁的卡尔,国家队队长?”那头的值班人员也是大吃一惊:“你不是值夜班值昏头了吧?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我没说谎,我现在就把我们俩合照发给你。”
弗兰格焦急地说:
“你快再向上面报告,等他一进去,就把他给带去VIP区,不要让他被路人给围出什么好歹来!”
“天哪,他真的从来不来我们这种地方,一点经验都没有。”值班者大叹息:“卡尔·海尔曼怎么会想到来夜店玩呢?——肯定是今天白天时他又被造谣,心里太难过了,可怜的男人!”
弗兰克愤愤不平:
“一定是这样!上帝啊,是谁坑害他,给他推荐这样的地方喝酒?也许是外贝外那家伙,自己在这儿栽过跟头,就恨不得让正直的队长也一起倒霉!可他当时是自己非要跟在服务员后面滚出去,滚出了大新闻的,幸好一直在地上拍不到脸……这能怪得了我们吗?”
“很有道理,卡尔肯定以为这就是大点的酒吧,可我真怕钢管舞娘或者钢管舞郎跳着跳着就一下子不小心地把屁|股甩他腿上去。”
“那你还不快点把安保都喊起来,把他保护好!”
弗兰克挥舞着胳膊,使命感油然而生,在自己平凡的生活中仿佛找到了热血电影一样的剧情。
“还有那些狗仔,先把他们堵了再说,带相机的通通不给出门。”
卡尔只是想被偷拍,不想被球迷们扯掉胳膊和腿,于是戴上口罩,在路上随意走着。
还真别说,他每天除了俱乐部工作,就是私人工作,然后就回家吃安眠药做噩梦硬邦邦睡着,自己摸到自己都要感慨一句我怎么硬硬的幸好不是死了,确实好久好久没参与过普通人的都市生活了。
路边涌入和涌出夜店的许多人可能和他年纪差不多,但他却觉得自己和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他看不懂他们的衣服,听不懂他们嘟哝的话,不知道他们在哼唱的音乐是什么。卡尔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已过上了和赫内斯和鲁梅尼格差不多的生活,商务人士的生活,不过吃得还没他俩好。
怎么会这样呢?卡尔惊觉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他距离特定的现实世界太近,所以反而距离更多的现实世界更远了。
他的脑子里永远塞着比赛,训练,媒体,商务,都快忘记像个普通人一样走在慕尼黑的街道上,走在路灯下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多年前和穆勒并肩前往地铁站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闪烁。
哎,现在最大的难题大概就是明天穆勒会问他为什么白天和他在一起时候还好好的,晚上就去喝酒到黎明,难道你的快乐都是装的吗.jpg
他参与过的蹦迪类活动只有世界杯开幕式闭幕式歌手唱歌那种,再往前推的话,也许还有06年世界杯前施魏因施泰格莫名其妙带他去看某个摇滚乐队的演唱会,他们俩胡乱地跟着蹦跶唱了一通,当时世界杯还没踢,也没人辨认出他们导致骚乱,可等到世界杯后就是两码子事了,他再也不能随意地在慕尼黑的公共场合出入,长时间不被辨认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夜店的霓虹灯在夜色中亮如白昼,映照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充分的决绝。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夜生活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过去多年里他唯一真正的夜生活就是把胡梅尔斯call来,再把对方踢走,虽然说过程可能十分精彩,但本质还是做同一件事,多少有点单调乏味。
但今天,他必须打破这一切,撕掉自己身上最后一块道德的外衣,放手一搏,用一场精心策划的丑闻,把所有的光环甩在背后。
可能因为天太黑,再加上他太自然不过地走在路边,几分钟里竟然都没人认出他来,唯一有两个穿着拜仁球衣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路过,回头嘟哝了一声不是兄弟,你卡尔·海尔曼啊身材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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