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一瞧,就见是只小猫布偶。
这只小猫布偶身上充满了矛盾,一边是名贵的绿松石镶嵌的眼睛,细密的柔软绒毛铺满布偶表面,一切都是上好的选料。而另一边则是歪歪扭扭的针脚,稀烂的做工,布偶小猫的脸呆滞地望着他,一点也不灵动。
简直像是特意糟蹋的材料。
不过小猫布偶倒的确比之前那只真的小猫来的好一点,起码不掉毛,就算不管它也不会死亡。
就是没想到昆仑山掌门送个礼也这么执着。
沈夕在心里随便感叹了几句,就伸手接过来:“多谢掌门。”
虽然他对这只小猫布偶不感兴趣,但他刚才算是有求于人,这会儿也就收下了。
褚桐见他没有多少犹豫就收下,心里十分高兴。
沈夕眼见自己目的达成,昆仑山掌门似乎也得偿所愿,便干脆道:“掌门可还有事?要是没事儿的话,还是尽早回昆仑山的好,毕竟榆泽城中出了这样的大事。”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褚桐却不以为意。
自从认识到自己对小师弟的歉疚后,他就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怎么看小师弟都自带滤镜。小师弟虽然对他不耐烦,但也是因为心系榆泽城的事。
因此褚桐毫不生气:“小师弟说的是。那舒凌云先在此留下几日,我马上就回昆仑。”
说完,昆仑山掌门还眼巴巴地望向自家小师弟。
可惜沈夕已经将头转向了窗外,只敷衍地应了他一声。
*
秦越听到师尊的话后,很快就在舒凌云面前重新舞剑,重复之前的练习,让对方为他指点不通之处。
在剑法行进到最后一招时,一根手指轻轻点到了他的肩膀处。
秦越的身体猛地绷紧,手上的剑下意识地就要往后刺去,但被他生生忍住了。
“小师弟放轻松。”
察觉到秦越的紧绷,舒凌云也有些头疼。
他一开始过来的确是想给秦越指点指点的,毕竟他也给门内的小弟子们教授了好一段时间的剑法课,习惯已成自然。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小窗前坐着的丹霄圣君。
从前在昆仑山上,因为秦越要上下学堂,舒凌云再多费点心思,一天之内能见好几次丹霄圣君。但到了榆泽城,丹霄圣君的行踪就变得难以揣度,从前几日泪湖边的漫天红莲过后,舒凌云就再没见过对方,也有些担心丹霄圣君的病情。因此这次临别,他才找着个由头更近了一步,直接到了小窗下。
难得离得这么近,丹霄圣君的目光还有可能会放在他的身上。
舒凌云一想到这里,即便不用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更仔细了些。
秦越听到对方的话,控制着肌肉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了些。他微微转过头,垂着目光道:“还请师兄指点。”
舒凌云随意地一瞥,发现对方脸上原先纵横交错的伤疤似乎淡了一些。
看着没那么难看了。
舒凌云伸手搭在秦越的右肩臂处,准备给对方梳理灵力流过经脉的正确走势。虽然秦越修炼的路子看起来明显与修真界一贯以来的有所不同,但灵力在经脉中的走势应当还是差不多的。
他开了神识,内视对方的经脉,往里注入灵力。
“在进行这一步剑招的时候,你体内的灵力应当这样走……”
舒凌云话还未完就睁大了眼睛。
他往秦越的经脉内注入灵力是想操纵自己的灵力在对方体内游走,带领秦越好好感受一下灵力途径这一部分经脉的走势。至于他注入的这部分灵力最后可能被他收回,也可能留在秦越体内最终被对方的经脉炼化掉。
后者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现在秦越的修为远远低于他。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舒凌云现在看到的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的确,秦越现在不排斥他了。但是舒凌云的灵力刚一注入对方的经脉就迅速被吞噬,炼化,游走于秦越的全身,如同溪流汇入江海,再也寻不见。
这经脉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如此霸道。
舒凌云的神识一扫,就惊异地发现秦越的背部附着了不少灵力。这部分灵力已经聚结成团,拥有了一点初步的、模糊的、小小的人形。层层堆叠起来的小人内部,似乎还包裹着一点别的灵力没有被炼化。
他还想再探,就见那小人像是有生命一般,似乎察觉到他的窥探,两个小手两个小脚竟然轻轻地抱起来,整个小人缩成一团,像是要将其中包裹着的灵力保护起来。
“舒师兄,你在看什么?”
舒凌云还没来得及惊叹,就被略带稚嫩的声音给打断了。他抬头望去,就见面前这位小师弟直直望着他,神色平静,但是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警惕。
“舒师兄,你不是要为我梳理灵力的动向吗?怎么迟迟没有动手?”
秦越往后退了半步,身体也就随之远离了舒凌云的手。他转过脸来,直视身后的人。虽然因为身高,秦越整个头部的姿态是仰视,但舒凌云丝毫没有自己正在被仰视的感觉。
反倒有一点像丹霄圣君平日里看他的味道。
只是丹霄圣君不会对他流露出警惕罢了。
“如果秦越的问题让舒师兄感到为难的话,秦越会向师尊秉明情况的。师尊通情达理,不会强人所难,秦越在这里先谢过师兄了。”
秦越嘴上说的客气,面上的神色却十分冷淡。他朝着舒凌云拱了拱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他背上的灵体虽然不能说完全与他同步,但灵体的情况他已经能掌握得七七八八。灵体遭到如此强烈的神识扫视,尤其是对方竟然有深入探视的念头,这是秦越不能接受的。
对方触犯了他的领地。
“等等。”
舒凌云连忙喊住了对方。
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神情姿态,拱手道:“对不住小师弟,是师兄失礼了。师兄只是一时没有见过这样的功法,这才不由自主冒犯了师弟。”
秦越一走,丹霄圣君的目光根本不会再分给他。舒凌云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当机立断道:“师兄已经找到师弟练剑时右肩运行不畅的关窍所在,小师弟可愿听听?”
秦越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站在身后的人。
这人明明还是个孩子,此刻却神色沉静,不紧不慢,望过来的目光让舒凌云有一刹那的错觉。
仿佛他的命运就掌握在对方的手中。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如此,他能不能留在这里的确要看秦越。但以往能够给舒凌云带来这样感觉的只有丹霄圣君。
不知过了多久,秦越才慢慢道:“有劳师兄了。”
说完,他上前几步,将运行不畅的那半边肩臂侧过来:“既然师兄已经看出问题所在,就请尽快为我指出来吧。师尊和师伯还在楼上看着,不要让他们等着急了。”
明明前不久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倔强的小孩,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有了丹霄圣君的一点影子。
虽然完全比不上真正的丹霄圣君。
却也聊胜于无。
这点影子就足以暂时慰藉他对那天边月一样的人的渴望。
舒凌云瞥了眼面前的小师弟,伸手点上对方这半侧肩臂:“你的经脉和身体构造与常人略有不同,灵力经过这里的时候要拐个弯。”
秦越道:“多谢师兄。”
第46章 照顾师尊一点也不辛苦。……
秦越再一次练习剑招的时候,灵力在经脉中的流动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凝滞,而是越来越顺畅。一套剑法下来,秦越感觉自己对剑气的掌控似乎都更精准了些。
“多谢师兄。”
练剑完毕,秦越归剑入鞘,朝舒凌云拱手道谢。
他礼数周全,不卑不亢,站在那里像一节正欣欣向上的翠竹。不论是容貌、气质,还是行事,秦越都同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相差得太多了。
都说近朱者赤,这个小师弟也更多地染上丹霄圣君的一点影子了。
舒凌云脸上的笑意加深:“小师弟不用道谢,这是我身为大师兄该做的。以后小师弟修行时有任何不通之处,都可以来找师兄解惑。”
秦越黝黑的眼睛望着对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道:“多谢师兄。”
他的神色淡淡的,舒凌云有些拿不准对方的态度。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昆仑山掌门就从小楼中出来了。
褚桐刚被自家小师弟下了逐客令,这会儿一贯严肃的脸色更是板正。他望着朝他行礼的两名后辈,点点头,沉声道:“凌云,你暂时不必同我一起回山。如今你小师弟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刻,需要有人指点他修行,你身为大师兄应当肩负起这个责任。”
昆仑山掌门说着,见秦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我和你小师叔的意思。”
听到丹霄圣君的肯定,舒凌云的眼睛亮了一瞬,他拱手掩饰自己面上的喜意:“是,师尊!凌云定不负所托!”
*
送走昆仑山掌门后,秦越这日上午的练剑时间就到此为止。他与舒凌云客气道别后就匆匆往小楼上赶去。
等到推开丹霄圣君的门,秦越就见他的师尊正倚靠在榻上,低头看着手里抱着的丑丑的小猫布偶。直到听到他进来的动静,那昳丽的脸庞才抬起来望过来:
“你回来了。”
刚刚沈夕在窗边看过了,秦越练剑的动作比之前快了许多。
舒凌云的教导确实不错。沈夕很满意。看来让对方留下来是个不错的决定。
至于舒凌云是否乐意,心里又怎么想,沈夕并不在意。
秦越盯着师尊掌心的那只丑陋猫布偶,想也知道是谁送的。但他仍然问道:“师尊,这只玩.偶是掌门送的吗?”
其实他更想问师尊为什么要留下这只猫布偶,但是这样就有些逾距了。
“是,”沈夕揉了揉怀里丑丑的猫布偶,同时轻轻吸了口气,“这东西会发热,用来暖手不错。内里似乎塞的还有药囊,有很淡的药香味,对我的病情也有一些帮助。”
不得不说,褚桐送这份礼物的确是很有心。只是沈夕懒得去在意对方的这份有心,现在也只把猫布偶当做有用之物使用。
秦越耳朵听着解释,眼睛盯着那丑丑的猫布偶躺在细白的掌心,嘴上已经有点心不在焉:“师尊,弟子想知道可有什么法子能阻止别人神识的窥探吗?”
沈夕望过来:“舒凌云查探你背后的灵力团了?”
秦越道:“是的,师尊。”
修者大多都不喜欢被别人窥探,秦越尤甚。尤其是舒凌云窥探他的时候那么轻松。
沈夕干脆道:“借助外力的方法,几乎没有。”
一般情况下,修为高的人能够查探修为低的人,反之则不行,这就是修真界强者为尊的准则。
秦越神色平静,似乎这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弟子明白了。”
倒是沈夕难得在清心寡欲的病中起了点好奇:“说说看,你明白什么了?”
榻上的人天生一双含情目,从眼尾望过来的时候像带了一把小钩子,轻轻地勾着被看人的心。
秦越垂目道:“舒师兄的修为比我高,他不看我是他的修养,他看我我也没有办法。”
“所以与其做无用的愤懑,不如继续修炼。”
“现在舒师兄能够探视我,将来我也可以探视他。”
沈夕满意地笑起来:“好,很好。”
他这个徒弟,跟他的想法真是越来越像了。
*
有了舒凌云的教导,相比起前几日的自己摸索,秦越练剑的进度也加快了不少。
如此又过了几日,新的一套剑法秦越已经舞得行云流水,而沈夕的身体也好转了些。
这日秦越上午练剑归来,还在廊上,他就察觉到师尊的房门前有其他人。
秦越走近一看,就见除去两个仆从,还有一个脸庞稚嫩的小童子正抱着一只小黑猫在门前探头探脑。
是之前侍奉师尊的映雪。
秦越的神识又扫了一下,门内还有其他的人在。
正扒着门看的映雪察觉到秦越的到来,有些气愤地瞪了他一眼。这些时日圣君病得厉害,连他想要照顾对方也被拒之门外,理由是不能打扰圣君养病。但是秦越却因为要练剑得到圣君的特意嘱咐,可以随时出入。
秦越像是没看见映雪撅起的嘴巴,问两边仆从:“谁来了?”
其中一名仆从恭敬道:“小道长,是园主和仙医来了,在为圣君疗伤。”
秦越点点头,就想推门进去。一旁的映雪连忙分出一只手来拦他,压低的声音气急败坏:“圣君正在里面疗伤,你怎么能随便进去!”
他还想再说什么,房间里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进来。”
秦越的心头一动。
师尊知道他在外面。
映雪更生气了,抱着小黑猫委屈得差点哭出来。而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了一次,只是这次微微带了点急促的喘息:“映雪也进来。”
年画娃娃一样的小童子没有听出来对方声音里的异样,高兴得泪珠也不掉了,嘴巴也不撅了,欢欢喜喜地抱着小黑猫跟在秦越身后进了门。
门内的温度比往常更高,热浪滚滚。窗边的软榻上正围着两个人,一人白色衣衫,腰间悬着把折扇。一人一身青衣,长发垂落。听到推门声,两人都没回头,只有一道稍显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
“来个人帮忙,其他人站在原地别过来。”
这道声音一出,秦越立刻上前,快得甚至旁边的映雪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截胡了,只能气得暗暗跺脚。
秦越来到塌前,看到被百花园园主和临江仙医围在里面的师尊。
榻上的人红衣半褪,雪白的里衣也被扯开,露出半片略显单薄的胸膛。听到秦越的脚步声,丹霄圣君抬起头来。
他脸色极白,嘴唇却极红,额上冷汗涔涔,还粘着几缕发丝,一双含情目已经有些涣散了,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来。
九州第一美人这等姿态本该是极其香.艳的一幕,然而在场无人有半分旖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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