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下来,翁佩兰推荐的布料竟没一个让秦越满意的。她从一开始的高兴,已经到了有些生无可恋的地步。翁佩兰忍不住问:“秦师兄,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对布料的要求这么高?”
秦越毫无隐瞒之意,道:“我准备给师尊做暖手的东西。”
他没有说得很具体,但翁佩兰一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或者说,只要在现场见过秦越服侍丹霄圣君场面的人都能立刻猜出来——就是那只被圣君用来暖手的小龙玩.偶!
翁佩兰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只暖手的布偶,是你做的?”
秦越点点头,随后有些许不满地皱了皱眉。
这样的小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翁佩兰震惊之余,忍不住委婉道:“圣君平日里在身边伺候的人很少吗?我之前好像看到还有个小童,怎么不叫他来做这些事?”
“这样的贴身之物,怎么能假手于他人?”秦越不赞同道,“映雪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他也不会做这些。师尊需要这些东西,当然就由我来做了。”
翁佩兰大为震撼。
她前些时间和秦越交谈过,那时觉得丹霄圣君是世间一等一的好人,虽然手段严厉,却是菩萨心肠。这会儿她听说对方竟连这样的小玩意儿都要秦越来做,一时又觉得丹霄圣君是否太过压榨自己的徒弟。
只是秦越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那意思就好像,这种繁琐的小活,对方是自愿做的?而且好像还不太乐意别人来做?
平日里不见人影的修炼狂魔,原来也不一定就是一心一意地在修炼,还有可能躲起来穿针引线,就为了做出一只只,额,还有些可爱的布偶?
翁佩兰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感觉有些奇怪,但是这竟然是真的。最关键的是,这还是秦越自愿的!真的会有人自愿做这样的事吗?尤其是秦越还是丹霄圣君座下唯一的弟子,并非什么门中洒扫的无名之辈。
天之骄子,总是较常人更有傲气一些。
翁佩兰扪心自问,要她日复一日地给自家爹娘缝制这样的小玩意儿,她才不乐意呢。而且她爹娘宠她,连大点的针线活都舍不得让她做。如今秦越自愿做布偶,而丹霄圣君竟然也不加阻拦。
翁佩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为什么秦越这样的人会乐意做这样的事?是丹霄圣君曾经给了他什么暗示吗?还是说圣君也乐得享受对方这样一心一意的服侍?
翁佩兰回想了一下,觉得好像还真是这样。每次丹霄圣君出场,都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即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让秦越为他忙前忙后,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秦越的观点不同常人?又或许,常年闭关的圣君不知道这样做有些出格?
翁佩兰此刻总觉得秦越就像误入歧途的少年,而且似乎有越陷越深之势,常识都与旁人不同。她委婉道:“映雪是那位小童子吗?他不会做可以让他学嘛,本来这些事情就应该是小童子来做的。”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况且布偶怎么能算是贴身之物?暖手的东西多得是,这些东西也不必师兄自己来做。圣君或许久不问世事,中间又总是闭关,所以有些东西没告诉师兄,真正私密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徒弟来做……”
她话还未完,就被对方强硬地打断了:“这些东西轮不到你来定义。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师尊都没有管过我。”
门中师兄的目光瞥过来,犹如一盆冬日三九天泼下的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翁佩兰这时才理解了朋友所说的对方的相貌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是什么意思。那凌厉的五官,配上这样的神色,直叫她脚底打颤。
更何况对方毫不客气,言语间带着一种冰冷的怒意:“你有这样的空闲时间,不如勤加修炼。既然知道自己修为不济,要做的更应该是追赶别人,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翁佩兰本来就已经被他的怒火吓到,这会儿再听见这样毫不客气的话,面上更是难堪。尤其是这里并不是什么偏远无人的小巷,而是人来人往临街的大店。
明明对方并没动手,翁佩兰却觉得有十几个巴掌重重地甩在自己的脸上。她骤然遭了这一击,心里又急又怒,偏偏又畏惧给自己难堪的人。翁佩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光了放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偏偏她还不能挣脱。
布店的中央,一位清秀女子面上通红,脸色难看,双手紧紧攥住裙角,似乎想逃却只能佝偻着身子站着。往来看客无不同情,偏偏她面前站着的那位年轻男人身形高大,面如冰霜,而且修为不低,叫人不敢轻易上前。
就在此时,一道正义凛然的声音插进来:“喂,你在这儿干嘛呢?!别欺负女孩子啊。”
秦越目光一瞥,就见是那位曾经被师尊观看过比试的年轻人。他冷冷道:“她与我非亲非故,还想插手我的私事。怎么,你也想插手吗?”
围观群众顿时了然,然而他们心思各异,一时间周围窃窃私语一片。
翁佩兰的脸色涨得更红了,她嘴唇哆嗦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盛凡看这女修可怜,不过这件事他也不占理。想来想去,他最终道:“我看这位道友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想关心你吧。如果没有说很过分的话,倒也不必做得这么难看。心意难得,不要辜负人家……”
他话还未完,就听见对面当今修真界的明日之星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为什么不能辜负?我又不喜欢她。”
秦越这话一出,掷地有声。
周围静默了一瞬。
随即,一阵小小的抽泣声响起。盛凡转头看去,就见那清秀的女修用袖子掩面哭着跑走了。
热闹一下就没了,围观群众也不想多生是非,当即一哄而散。
盛凡:“……”
盛凡有些古怪地看着秦越:“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
秦越懒得理他。
经过方才那一遭,他看上去毫不受影响,反而继续伸手摸着桌上展示的布料,仿佛眼前买布才是他的头等大事,刚刚那些于他而言不过是过往云烟。
盛凡看到这里,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可信:“你该不会不喜欢女孩子吧?”
那女修虽说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也清秀可人。盛凡之前从旁偶尔也听到几句,觉得那些话不算冒犯,甚至能称得上温柔小意。一般人就算不喜欢这位女修,也不至于这么让人下不来台。
除非他压根就不喜欢女孩子。
盛凡眼见对方沉默不言,只一一试着布料,喃喃道:“难道你真喜欢男人?”
丹霄圣君的座下首徒瞥了他一眼。
说实在话,即便作为一个男人,盛凡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长得很英俊。对于部分女修来说,可能相貌中过于有攻击性的部分也都很符合男人看帅哥的口味。对方这么瞥过来的时候,浓密的睫毛直直地伸出去,如同一把小扇子。目光望过来的时候,还有种冷冷的审视感。
但的确很帅,看得人还有点腿软。
盛凡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反应,又想到之前对方在看台上,神识肆无忌惮地注视着自己,不禁大惊失色:“你不会喜欢我吧?!”
秦越收回目光,波澜不惊:“你多虑了。”
因为这一句回答得太过平静,平静得让盛凡顿感自己自作多情,心里忍不住感到羞耻。他有点呆不下去了,匆匆为自己解围道:“也是,明日之星怎么可能随便看上别人。还不如说你喜欢丹霄圣君呢,忙前忙后,对方又长得那么好看,反正我对我们老头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脚下生风,赶紧溜了。
摘星宴的比试已经到了尾声,他还是把跟秦越的交手留在擂台上比较好。
因此盛凡也就没看到,先前一直从容选择布料的人忽然停下了手,整个人如同僵硬的雕塑一般立在当场。
布料店的老板眼看这场风波终于平息,这才凑过来。
店铺开在蓬莱城这样玄天门主管的修真胜地,布料店老板自然是有两把刷子,见过的世面也不少。这点都没打起来的风波他倒还不至于吓得六神无主,只是他也心有余悸,想赶快送走这尊大神了。
布料店老板满脸堆笑地凑过去,就见那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忽然转过身来。对方此刻眉头紧锁,神色有些许不耐。
盛凡走前的那几句喃喃自语仿佛一道惊雷劈中了秦越。
那股熟悉的无名火又开始在他的心头乱窜。他下意识地想离开这勾起他无名火的地方,但他又惦记着还有布料没买。最重要的是,秦越知道他就算此刻走了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无名火的来源源自他的内心深处,跟地点没有任何关系。
眼见布料店老板来了,秦越眉头皱得更深。他不可能在这里发泄,便干脆地随意朝着身后一挥手,道:“把这些布全部包起来,送到……”
他本想说送到师尊的小楼,可是他忽然觉得他此刻不能见师尊。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不能见。
不然他藏不住心思的。
布料店老板眼见年轻的客人突然卡了壳,也不敢声张,只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屏气在旁等着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对面的人道:“送到城外摘星宴营地住宿区昆仑山住处,报秦越的名号。”
老板连忙道:“是,是……”
他还没点完头,就见那位客人朝他扔下一包叮铃哐啷的钱袋,疾步走远了。
师尊,他怎会喜欢自己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师尊?
但是秦越知道那人没说错。
他甚至无法反驳。
秦越心里乱成一片,随意快走了好一阵,依然无法排解。他暂时压抑住内心的冲动,抬头看了一眼周遭,才发现他逛着逛着,不知何时逛到了蓬莱城中专为修者发布任务的瑛材堂前。
接个任务也好。
秦越心想。
摘星宴已经将近尾声,很快就要迎来最后的比试,决出最终胜者。他现在不敢见沈夕,那时也不一定敢见。若是能有个任务拖延一下见面的时间也好,让他好好想清楚。
这个任务不要紧急的,因为他还在参加摘星宴,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也不要严格限制任务时间的,因为他需要的就是时间。也不要太复杂的,他暂时没有那个心情。
简直满脑子都是那道红衣身影。
于是在人头涌动的瑛材堂中,秦越看也不看那些高额酬金的任务,径直走向了一旁有些冷清的区域。最终在发布者热情的推荐下,秦越很快从铺满了灰尘的台子上接下了一个任务:处理西边盐铁镇的水鬼。
第73章 他的师尊多无情。
凛然剑意划破长空,雪亮剑光在夜幕下犹如银月闪烁,与高天之上的明月交相辉映。
剑随心动,手到意到。
当空皓月之下,弟子房舍之前,丹霄圣君的座下首徒正在心烦意乱地练剑。
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从何处来,原本平静无风的夜晚忽然起了一阵细细的风。这阵风一开始就不同凡响,随后又迅速壮大,呼啸中暗藏着一道隐约的龙吟。
剑锋所指,呼啸即至。黑夜中树影幢幢,被这风一掠,便摇旗呐喊,形似鬼魅,几乎要从地底拔起。千里营地被群山环绕,这风声漫卷,便有余音回响,层层叠叠,如同有数千人窃窃私语。
如此风声混着回音,越混越大,越来越响,气势如虹,如同万钧雷霆,像骤风暴雨一般俯冲袭来。幢幢树影在呼啸风声中被拔地而起,又在狂风凛冽中被撕得粉碎。弟子房舍顶上的瓦片也开始起飞,与风共舞,噼里啪啦地砸个痛快。
原本站在庭院中,正欣赏难得的秦师兄练剑场面的弟子们也纷纷躲进了房内。
然而房内就一定安全吗?
外面龙吟虎啸,房顶砖瓦齐飞。成片的树木已经粉碎,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轮到弟子住宿的房舍。
“秦师兄究竟怎么了?平常练剑也这么凶狠吗?”
“我就知道秦师兄今日突然出现在弟子房舍肯定没好事!他什么时候跟我们一起住过?他不是一直跟圣君待在一起吗?!”
“难道他跟圣君发生争吵了?难以想象秦师兄会跟圣君发生争吵,感觉他面对圣君就不会生气!”
“秦师兄怎么可能会跟圣君置气?以我的经验,他很有可能是失恋了!听说今天他跟那个谁,一个挺清秀的女修,好像叫翁佩兰还是翁兰佩的在布店大吵了一架。”
“……是当众拒绝翁佩兰,亲口说自己不喜欢她的那种失恋吗?我今天上午也在蓬莱城,不要随便乱传谣言啊!”
“这时候讨论这些有意义吗?当务之急是能不能来个厉害点的人物,快阻止他!”
“……”
外面狂风大作之际,一道人影随风潜入其中。
秦越正心烦意乱,眼见有人前来,又不是师尊,想也不想便提剑迎战。一时间,两剑相撞,金石之声响彻天地。
围观群众迅速从窗户边探出脑袋来,似乎已经忘记危险,观赏这不可多得的打斗场景:
“那是谁?看着有些像舒师兄。”
“我也看着有些像舒凌云大师兄,还是师兄好啊,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但是,但是我怎么感觉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啊……”
“是啊,好像房子都有点摇晃了……”
“救命!舒师兄加入后,不仅没有平息秦师兄的风暴,好像还因为他俩打起来了,秦师兄更凶残了!”
“但是打得真好看啊!尤其是秦师兄,可能真不在意吧,动作太潇洒了!”
“……”
窗外的云彩已经将明月挡住,却挡不住修者的耳聪目明。
面对对面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舒凌云回击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明明此刻狂风呼啸,气温骤降,他却觉得额上汗如雨下,背后冷汗涔涔。明明对手没有杀气,但带给他的压力却不亚于殊死搏斗。
风声呼啸,树影幢幢,两道身影在夜色中缠斗,在场的弟子们凡是明眼人,都已经判断出了这场战斗的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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