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专业的事情,明明就是自己人生的污点啊……
入城后,众人被转送进了王府别院暂且修整,那带队侍卫说是第二天再挨个请去看诊,等这十位医家都看诊结束后,会给他们时间商议应对之法,随后共同进献良策。
专家门诊加联合会诊,还挺不错的配置。
另外,王府供餐也挺好吃的,姚妁对那道蜜汁山药很满意。
第二天抽签确定先后去看诊的顺序,姚妁手气实在很壮,一下子就抽到了最后一名。
于是她在窗边坐等,从清晨等到了将近午时,那些自寿安堂回来的男医家女医家们面色都不太好,她像其他等候传唤的医者一样凑上去听了半晌,大概对这个“病美人”的情况有所了解。
应该是先心病。但是先天性心脏病也分很多种,她学的是西医的治疗方式,恐怕到时候得问问对方能不能接受开胸检查。
思绪及此,姚妁有些怔忡,不免有些想念起现代医疗设备来。
“开胸检查?”姜越禾看着一丈外双膝跪地不卑不亢的年轻女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郎中莫不是在与本王开玩笑?”
“回王爷,并非如此,”姚妁认真看着面前的酒红色氍毹,从容对答,“民女所擅乃是外治法,除辨证施治佐以药物治疗外,也包括手术疗法。刚刚通过望闻问三法,民女已经和患者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从中知道了患者的基本病情,也通过自己的描述向患者求证到了一些事实。如若能够开胸检查,民女相信,治愈希望能够做到十之有七。”
“才七分?”姜越禾有些难以接受,“除非十分,否则本王难以信任你。”
“殿下,自古医家治病救人,都是从无到有逐渐摸索出来的,”姚妁在现代见过的医闹可比这个狠多了,神色如常地劝慰道,“医者凭悬壶济世之心行走世间,也并非次次都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之后才愿意出手相救。如今患者的情况与之前相比稍稍稳定,想必也是先前负责的几位医家合力稳固下来的结果。民女医术不敢自比皇宫太医,但是家学渊源深厚、自小学习医术至今已有十二载,父祖离世以来行走乡野治病救人半年有余、无一死亡,而且刚刚在全国招募过程中自县乡以下一层层推荐至京城,各地来此相聚的医家也都曾听闻民女在江湖中‘鬼医’之名……这是民女能在您面前给出的所有承诺,恭请殿下裁断。”
姜越禾沉吟良久未曾回答,直到那天水碧幔帐中伸出一只冰凉细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他咬了咬牙,闭眼应下:“……请姚郎中前去准备吧。”
当姚妁在外间对王府婢女宦官和侍卫等人从容调遣准备手术用具时,姜越禾掀开幔帐握住叶阳乔的手,呼吸沉重而短促地伏在他那只手上,闭眼吻在他指尖。
叶阳乔闭眼躺着,手背上也能试到对方额间不断流下的汗,于是浅笑着安慰道:“……越禾,不要怕。”
“我不怕,”姜越禾兀自嘴硬着嘱咐他,“但你记住,你若是真敢抛下我离开,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嗯……”叶阳乔另一只手伸过去摩挲他后脑,“为了保住陛下的皇位,我也会撑下去的。”
姜越禾红着眼睛起身,怔怔地盯着他,低声说:“你只为了陛下?”
“当然不止,”阳乔带着有些促狭的浅笑,抬手对他做了个招呼的姿势,“……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姜越禾俯身过去侧耳听他想说什么。
不料,下一秒阳乔伸手将他的头摆正,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低声道:“如若能全然治好,日后待你我二人去北地六县安然度日时,便可放心与你行敦伦之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学着用姜越禾那种不正经的方式来安慰对方。
阳乔还未说完自己就先红了脸颊,成功逗笑了姜越禾。
“好,”姜越禾与他额头相抵,“这可是你说的。”
可姜越禾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滴落在了叶阳乔的脸上。
姚妁打算在侍卫和宦官里选个手稳不怕血的充当助手。
最后,她用“为葡萄缝合表皮”的方法,选中了一个做得最好的小宦官。
“你叫什么名字?”姚妁在滚水里煮着手术用具,转头去问他。
尚乙有些怯怯地回道:“回姚郎中的话,奴才名叫尚乙。”
“尚乙?你就是尚乙?!”姚妁有些难以置信,“你竟然是个宦官?!”
在她穿越过来之前的史书上记载,这个朝代的民间有一位格外出名的外科医生,在后世史书中的名字就是尚乙。
在心中算了算时间线,这个时候尚乙恐怕真是很小的年纪呢。
“你今年多大了?”
“奴、奴才今年十二岁。”
随后,尚乙就惊恐地看见,姚郎中看他的目光变得热切而充满期待。
“姚、姚郎中……”
“好好干,尚乙,”姚妁很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给葡萄缝表皮时做得特别好,你应该自信一点儿啊,正常人可没这手艺!”
“是,姚郎中,”小宦官眉眼间还是怯怯的,“奴才会尽力帮您。”
真没想到,日后大名鼎鼎的外科中医,现在竟然还是这样社恐又内向的小孩子。
“尚乙,你学外科挺有天赋的,想不想日后离开京城,在我身边做助手跟我学医?”姚妁看着他拉风箱烧热水,不无诱导地问。
尚乙的目光亮了亮:“我也能学医吗?”
“当然,”姚妁坚定回望,强调道,“我会好好教你的,要学吗?”
尚乙想了想后,认真点头:“嗯!谢谢姚郎中!”
姚妁很是自得地应了下来。
史书上没记载尚乙的老师是谁,正好她可以……嘿嘿。
反正是古代,也不存在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一条吧?
随后,便是紧张而迅速的开胸手术。
姜越禾手脚冰凉地在回廊转角处坐着等待,看着前屋的门帘不断被掀起又放下,几个侍卫和宦官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向外端送,另一边的小厨房又不断有新的热水送入屋中。
除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焦急往来的下人,他一点也听不到屋内的声音。
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受不住。
哪怕阳乔在里边惨叫几声呢,他都能知道对方现下是死是活。
一旁立着的几位医家中有一位老先生见他坐立不安,劝慰道:“王爷不必过分忧心,这外治法就是要先饮麻沸散,随后在患者昏迷状态下进行治疗。屋里现下没有声响,正是姚郎中救治得当的证明啊……”
“多谢老先生劝慰,”姜越禾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衫,淡淡道,“孤向来恩怨分明,如果姚郎中救治得当,这王府中所有财物供她任选,若是有误……也仅罪及她一人,只消五马分尸即可。”
“啊,这……”那老先生听闻此话,汗如雨下。
“老先生不必忧心,”姜越禾轻轻抬眼瞥了一下他,“现下尚且与你无关。”
老先生只觉自己害了姚郎中,更加愧疚,两眼含泪双股战战:“是……是……”
迅速而又格外漫长的半个时辰过后。
姚妁在尚乙的配合下做完了最后的缝合,随后拭净患者身上的鲜血,将一切收拾妥当后摘下了手上淋漓滴血的薄牛皮手套,嘱咐尚乙目前桌上的哪些东西需要重新煮沸消毒,接着留下他收拾残局,自己转身抬腿出了寿安堂前屋。
在一众虎视眈眈的王府侍卫簇拥下,姚妁从容解下自己腰上系着的白布,无视上面的淋漓鲜血,将白布向内对折几下挂在臂弯间,行至姜越禾面前,端庄行礼道:“叶公子所患心疾,民女已初步为其治愈。”
姜越禾面色淡然地点头,他身侧的一众医家面色各异,随后不免有所疑问。
姚妁也知道自己需要说服他们,于是将自己的做法简要道来:“开胸之后,民女发现患者的心脏主动脉与肺动脉之间存在一个极小的通道,此处本该随着年龄增长在幼时就封闭断连,像叶公子现下的年纪操作起来难免存在风险。所幸那通道直径并不算大,民女也幸不辱命,采用切断后缝合的方式将通道重新封堵完好。现下叶公子尚在麻沸散作用下昏睡,日后只需好生静养上些许时日,自当痊愈无虞。”
姜越禾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于是抬眼看向身侧的几位医家:“众医家以为如何?”
另一个学过外治法,但实际操作经验并没有姚妁丰富的老年女医家谨慎上前,行礼道:“老身虽未曾像姚郎中一般经手过那么多外治法实例,却还是懂了些她的治法……听着并无不妥。若是王爷心中尚有顾虑,那么大可将姚郎中和老身这些人留在王府中有备无患,待患者病情稳定之后,再论赏罚,放归各处。”
有几位医家听着自己又要在这王府中耗上数日,不免有些心焦。
姜越禾看在眼里,只道:“那么姚郎中和这位医家就先留在府中吧,其余医家若是想再等些时日观摩病情留存实例,那便安心住下。若是有医家觉得在此处待着也是空耗,那便自行离去,临行前可到王府门房处报上名字和所在州府,领取赏银二十两。”
这下,众人各有归处,自是好生应下谢恩不提。
姚妁私下里去谢过了那位肯为她说话的老医家白濡月,知道对方在河阳州府也是有数十年传承的药铺女掌柜,于是兴高采烈地搭上了这条线,打算京城此事一了,就从摄政王府上要来尚乙,带他一起和这位白掌柜去河阳好好学上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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