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甜嫌罐儿闹得厉害,给她买了个糖葫芦堵嘴,自己挑红纸。又看众人对夜市看个没完,便决定各逛各的,时间到了再在街口集合。
萧甜对夜市兴趣不如对沈甜的大,就跟在他身后看他买年货:“这个红纸做什么?”
“写对联。”沈甜买了一大沓,“大门口,每个房间都得贴!”
这一大沓红纸就这样落在了萧甜手里,萧甜给自己找了活,任劳任怨地替他拿东西。
瞧沈甜买东西倒是很有意思,他并不说价,而是说一串吉祥话或是和老板唠嗑,哄得老板眉开眼笑,能拿便宜些自然好,有不愿意优惠的,沈甜也不会蛮缠,对萧甜道:“小商小贩维持家计也不易,我手头既然还算宽裕,倒也不必太计较。”
滥好心。萧甜心想,却又道:“前几日读《孟子》,有道‘达则兼济天下’。”
沈甜笑了,眉眼在灯笼暖黄的灯光下温柔而明艳:“不错,亦有‘爱人者,人恒爱之’。我的力量尚不足以兼济天下,只愿若我哪日落魄,亦有人雪中送炭。我瞧你并不爱读孟子,却记得这话,想来也是有所领悟。”
他没打算在这里检查萧甜的功课,说完并不放在心上,拿着出发前就写好的年货单子前去下一个商铺。萧甜却有些怔愣,细细想来,近些日子他读书确实细读过许多从前不在意的,其中不乏有沈甜的缘故。
“嗯……布料首饰,爆竹,面粉……再拿个新历书,麻烦了。”沈甜把钱递给跑腿,跑腿乐呵呵说了两句吉祥话,挑着扁担去了。
萧甜也终于解放了双手,沈甜把清单折起来,也是够呛:“感觉也没多少人,一买起来还真不少。走,难得出来逛逛,再买点吃的玩的。”
办完了正事,沈甜可算是能尽情撒欢,兴致勃勃地左看看右瞅瞅,街上吹拉弹唱的卖艺的有不少,卖吃食的更是繁多。萧甜只是一眼没看他,手中便被塞了一个糖画。
萧甜口味清淡,对这种太甜的食物敬谢不敏,但他还是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吃起来。
萧甜吃了一半,终于将其抛弃,沈甜已经吃了两轮,又瞧见卖拨浪鼓和花棒锤,也买了来给罐儿,想想茶茶性子安静,给她买了磨喝乐同华容道,加上给其他人买的小玩意,萧甜手里又多了个竹篮。
萧甜又往里添了一个捻转陀螺。
沈甜奇道:“噢,你喜欢玩这个?”
“给罐儿的。”萧甜说,“她送了我她的。”
沈甜笑起来,似乎有些得意:“看来她确实挺喜欢你的。”
沈甜脚步轻快,忽然停在一个小摊前:“嗯?”
“哎,少侠,可有喜欢的?”老板笑着招呼。
萧甜抬头,发现这是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沈甜瞧的是做成脸谱样式的一排。沈甜对萧甜笑道:“该不会三尺雪也在这儿买过吧?”
萧甜看着他,微微一笑:“也许呢?”
沈甜越想越有意思,拿过其中一个红色脸谱面具,扣在脸上,对萧甜玩笑道:“狗官,你命值几钱?”
“十文。”萧甜说,忽然一笑,“怎么,小将军,你要取我的命吗?”
夜市五色花灯用了机巧关节,不断变幻着位置。朦胧灯光在萧甜面上交替变幻,如同戏子变脸的绝技。这与他平日的神情全然不符,是狡黠而倨傲的,沈甜怔了怔,只觉得耳边喧闹一瞬间很远。
萧甜见他愣神,挑了一下眉,沈甜慌忙移开视线,对摊主道:“多少钱?”
“十文。”
沈甜算出来十文钱买下来,将面具抛给萧甜:“你的命归我了。”
说罢,背着手欣欣然走了。
萧甜看着面具,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将它仔细收起来,跟了上去。
第30章 姜屿
次日,小雪。
萧甜把马车牵出来,却见沈甜抱了一件斗篷正等着,看他过来,笑着招呼他过来。
萧甜跑到他身边,屋檐挡住漫天霜雪。沈甜道:“也不知道撑把伞,冻坏了怎么好?”,又替他掸去头顶肩上白雪,将手里的斗篷给萧甜穿上。萧甜顺着沈甜的动作微微垂下头,好让沈甜方便将帽子替他戴上,道:“这件斗篷似乎没有见过。”
沈甜将他头发捋了捋,上下看了一遍,见斗篷合身,满意地点头,应道:“当然没见过,这是新给你制的。我瞧你穿得还是晚秋时的衣裳,现在再穿该冻着了,就做主给你添了批新衣。”
“多谢师父。”萧甜唇角带起笑。
“师徒之间不必言谢,以后要说‘师父,我真高兴’。”
“……师父,我真高兴。”
“嗯,乖。礼物都拿上了吗?”
“已经放上车了。”
两人在屋檐下并肩等了等,华澈才蹦蹦跳跳地拎了一篮子东西出来:“我来啦!我来啦!”休息了一夜,她看起来丝毫不见昨日的病态,冷枪在她身后,还提了一大箱子。
沈甜讶道:“都是年礼?”
华澈:“对呀。”
昨日采购一通,华澈便说今日要去给同样住在这个镇子上的朋友送年礼。君子舍里有沈甜的马车,她东西多,沈甜索性跟了一块去看看。
外头雪大,萧甜和华澈先上了马车,沈甜帮着冷枪把箱子在车后捆住。箱子扎实得很,不难想象里面塞了多少东西。
沈甜蹬上马车,隔着车帘没瞧见,踢了下华澈脚边的篮子。篮子里掉出一颗草药来,华澈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他这才瞧见里面放的竟然都是些珍奇草药。
他忍不住道:“你和这个朋友关系想来很不错,年礼这样丰厚,还准备这老些药材,她是身体不大好么?”
华澈道:“他啊,我和他相识有十二年了,当年他救了我一命,这些年又帮了我许多,我一直记得他的恩情。这些药材是给他夫人的,他夫人多年前落水受惊,落下了病根,神智也不大清楚,这么多年一直用药吊着。”
“原来是这样,真不容易。”沈甜面露同情之色,“你们又交好多年,多帮衬也是应该。你放心,既然在同一个镇子里,今后我也会帮忙照看些。”
马车在一座屋前停下。
华澈敲门,喊道:“姜叔,是我!华澈来了!”
很快就出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看见华澈时脸上还有笑意,但瞧见她身后还有两个男人时便僵住了。
“姜叔!”华澈高兴地打招呼。
中年人表情松了一些,笑道:“都进来都进来,外头还下雪,莫要冻坏了。”
“这是我道侣冷枪,这是我师兄沈甜!还有我师侄萧甜,先去放车子了,一会儿就过来。”
华澈尽职尽责地介绍,“这是姜屿,姜叔。”
沈甜和冷枪各自打了招呼。沈甜瞧他表情变化,若有所思,但面上不好表露,笑着跟在华澈身后进了屋。
屋子里比外头还要冷,蜡烛也没有点一根,屋子里靠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勉强照亮。姜屿端来蒙灰的油灯,给他们上了热茶水;茶器也不是成套的,一只木碗,两只瓷杯,还有一叠尚且热乎的点心。
“粗茶淡饭的,还望大侠们莫见怪。”姜屿拉开凳子坐下,笑道。
“姜叔哪里的话?”沈甜笑道,“姜叔不嫌我们贸然上门叨扰,还有热茶点心相待,小侄高兴还来不及。”
四人坐着说了会话,萧甜迟迟不来,沈甜愈来愈坐不住,撑着伞去外头寻,没走太远,就瞧见萧甜垂首在听一个小女孩儿说话。
他走上前,听见女孩道:“……我们家的木工都是他做的,要是有红白事,也会找姜叔算日子。”
萧甜已经注意到了沈甜,想要跟他说话,便直接开始赶人:“好了,你去吧。”
女孩又说:“等一下赵叔要去找姜叔看相,可以来吗?”
萧甜无所谓,点头应了,女孩方才跑走。
萧甜拢了拢斗篷,和沈甜解释:“路上碰见她父母叫她去找姜屿,便问了几句,说是姜屿不仅在这里做木匠,还兼做算命先生。”
沈甜点点头:“家中有病人难免开销大,他也真是辛苦。”
两人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同撑一把伞回到姜家,却发现冷枪在屋檐下站着。沈甜忙上前,问:“怎么出来了?”
冷枪道:“姜屿的妻子发病,我不方便呆在里面。”
沈甜面露担忧之色:“没事吧?”
冷枪道:“华澈能摆平。不过有件事要同你说,方才你走后,姜屿托华澈去一趟万象现真窟。”
这个名字对萧甜来说不算陌生,万象现真窟这个存在就像是生道的竹叶传音,在江湖上无人不晓,但都视作神话传说。其中最广泛的说法是,它里面布有三百六十种阵法,每个阵法都封印了神兽精怪,守护着洞窟中的奇珍异宝、绝世秘籍。
而在洞窟中,有许多枉死的探险者的鬼魂,或附身或夺舍生人,因此在穿过洞窟来到出口后,会抵达一处竹影崖,白日受金色阳光所照,鬼魂精怪立时灰飞烟灭;而夜间被那处的月光所照,被附身夺舍者立现鬼魂原型。
但据说进过万象现真窟的人没有活着出来过,而去往那个地方的路也常常被阵法干扰,久而久之,这个地方真实性已经难辨。
冷枪:“他说听到了传言,万象现真窟中有一味寻灵草,能治好他妻子的病。”
萧甜:“……”无凭无据,谁会信?
沈甜:“华澈答应了对吧。”
冷枪:“马上出发。”
萧甜:“……”嗯,不意外。
沈甜扶额,思考片刻,道:“这姜屿……还真有点奇怪。算了,这件事太危险,不能叫他们也跟着去。我写信叫鬼怜悄悄把万象现真窟的地图送来。”
冷枪:“等等,你手上有地图?”
沈甜:“在永夜岛顺的。佘行天行事谨慎,想必这地图有几分可信……也总比我们无厘头地根据传说乱撞来得靠谱。”
他进屋写了张纸条,唤来信鸽,将鬼怜的香囊给它嗅了嗅,便朝君子舍的方向将它放飞。
“啊!”
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沈甜同冷枪几乎是同时冲了进去。
沈甜毫不犹豫踢开门,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汤药苦涩的味道,冲得他差点睁不开眼。沈甜定睛一看,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华澈跌坐在地上,身前是摔碎的碎瓷片,洒了满地汤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用一枝梅花枝攻击着姜屿,状若疯狂。
花枝在她手中舞出残影,然而地上竟没有一片落花。
第31章 阴阳眼
冷枪看了一眼,便扶起华澈,护着她躲出去,而沈甜飞身上前。
姜屿狼狈地在房内鼠窜,紧张地看向沈甜。沈甜的动作很慢,神情也很镇定,姜屿本来要喊一声“不要伤到她”,但看到沈甜声势并不凶狠,反过来担心沈甜会被女人伤到。
但沈甜没有。
他伸出手,动作看起来很慢,看起来很轻易就会被发疯的女人打开。
但他就这样平常地、朴实无华地抓住了女人的手腕,谁也说不清,他的手是怎么样精准的擒住了另一双疯狂挥舞的手,像是安静地伫立在荷叶上的青蛙,似乎已经发了很久的呆,让人疑心它已经睡着,但某一瞬间,它闪电般弹出舌头再收回,就已经将飞虫卷进了口中;然后继续睁着一双呆滞的大眼睛,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在他的手放上女人的手腕上的刹那,女人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浑身一震,便露出了空门;这一刹那,对沈甜来说就已经足够。他并拢二指,闪电般在女人穴位上点了几道,她便软倒下去。
姜屿当即冲上前,从沈甜手中接过女人,小心地把她抱到床榻上。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体贴,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满是蹉跎痕迹的脸上,还能对一个同龄的、状若疯狂的女人露出这样珍重的神态,除了这个女人对他无比重要,没有别的理由。
这一定就是华澈在马车上提到过的,姜屿那位神志不清的病妻。在姜屿细心安置妻子时,沈甜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姜婶。
她直勾勾的瞪着他,柳眉倒竖,一双美目含着极度的憎恨。沈甜不是没有被人这样瞧过,再狰狞、再疯狂的表情,他都看见过;但他第一次因他人露出这样的神情而感到诡异与不适——这样的神情在这个女人的脸上是那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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