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很特别,沈甜一听便知。
“你知不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沈甜顿住了。
察觉到沈甜的迟疑,她兴高采烈地笑起来,有些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机智,一下便难住了来客,哼起小曲来。
“因为……春泥。”沈甜说,“春天多雨,竹影崖的水位涨起,雨停后,只留下了淤泥,和流过时残余的花粉。”
女子的簪子终于挽好了,她没想到沈甜这么快答了出来,有些恼道:“刚进去一个少侠,您且等着吧。”
沈甜迟迟没有说话,她似乎觉得奇怪,将头发挽好了回过头来,也怔住了。
沈甜逆着光,对她笑笑:“我也不能见吗?”
她红了眼睛,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噘着嘴忍了又忍,才道:“他老人家在闭关,说了除非能让他心服口服,不然绝不见客。”
“那刚刚进去的少侠呢?”
“他直接闯进去了,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是死了。”
沈甜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再多言。倒是女子对他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冬天的时候来过一趟,那时候看到了树上刻着的笑面观音,回去查了一下才知道是玉面魁的标志。”沈甜说,“又听说吕宗主近日行踪不定,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其中还有关窍。她却有些得意:“不过,你肯定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
“没错。”沈甜无奈笑道,“不仅是你,我连他老人家为什么……也不知道。”
女子狡黠地笑笑,闭嘴不说了。
他们安静地等了片刻,外面已经下起了磅礴大雨。里面的石门有了动静。里面只出来一个青年,却是沈甜没有想到的人:“萧甜?!”
萧甜只惊讶一瞬,当即走上前来,握住沈甜的手臂把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还痛吗?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甜失笑:“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萧甜道:“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事。”
一旁的女子嘴张得和瞳仁一样圆,满脸写着“我的天呐”。沈甜不好意思,往他身后看看,见石门紧闭,道:“我没事,不过,你是来……”
“接下来有场硬仗,沈甜。”萧甜语气冷然,“佘行天和震北南的人已经在汇合手下预备包抄东方粱,我们现在就得走。”
仿佛呼应萧甜的话语,雷鞭破空,打得沈甜仓惶回头
一道内力从山洞内打出,把他们两个轰了出去,两人顿时湿透。水位渐涨,已经涌入了山洞中,随着他们离开山洞,女子启动机关,山洞被升起的石门挡住,完美融合在山壁上。
沈甜和萧甜不得不先跳上山壁,看着对方湿透的脸,都有些想笑,又因为事态严重而绷住了。
“几日前,我已经通知了鸦衔剑待命,他们很快就能赶到。”大雨和江河声噪杂,萧甜揽着沈甜的腰,在他耳边道,“我去提震北南的人头。”
沈甜心中悸动,知道他是要让自己去面对佘行天。
然而对他们而言,事发突然,远不及佘行天和震北南筹谋已久。纵使他们武功高绝,此去也是九死一生。
沈甜说:“等等。”
萧甜看着沈甜忽然扯下发带。沈甜喜欢红色,觉得喜庆精神,衣裳是红的不说,发带也都是红色的,此时已经有些濡湿。他们靠在山壁上说话,姿势很是吃力,萧甜不解他这是何意:“怎么?”
沈甜的赤金的双眼,仿佛水洗过的朝阳,把萧甜湿漉漉的模样盛在一汪璀璨中。他大声说:“我们成亲,就在这里。”
萧甜浑身一震,好险脚滑摔下山崖,沈甜哭笑不得,忙也拽稳了他。萧甜呼吸不自觉得急促,眉睫被雨水浇得湿重,但沈甜依然能分辨出他紫眸中的泪意。
“系上吧,有点婚服的样子。”沈甜吃力地把发带绕在萧甜小臂上,小声抱怨道:“叫你总黑白换着穿,披麻戴孝似的。”
萧甜紧紧握着他的手,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他的眼神太过情真意切,叫沈甜笑起来,也不禁眼角漫出热意,含笑道:“本来今日……应当给你办及冠礼,没想到这样阴差阳错。”
萧甜马上说:“我就要这个。”
沈甜噗嗤一笑,眼泪终于滚下来。
“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天地为证。”
第54章 血债血偿
鸦衔剑的首领是萧甜,但创始人并非是他。早年萧甜闯荡江湖,不知幸运还是不幸,常遇心狠手辣之徒,见他年轻又持宝剑,欲杀人夺宝,都死在他的剑下。
虽因此多有磨炼,却总“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来一群老的”,萧甜不杀逃兵,但遇到要杀自己的人也不含糊。而江湖上,一个人身上的恩怨纠缠,有时候会多得让人难以想象:就像他屠了王家,便得了鬼怜的恩情,视三尺雪为恩人的人,和视他为仇人的一样多。
起初是他阴差阳错卷入了山寨火并,索性将两方都清理,救下了一群被绑的人。感念三尺雪救命之恩,他们成立了“鸦衔剑”,并在之后还在招揽收纳那些同样被三尺雪救过的人。
萧甜知道是有人在借他的名头壮大情报组织,但也并不在意。只是不想组织愈来愈大,渗透了江湖各个门派、民间各行各业,唯一缺漏的皇宫,也因为他和东方粱交好而弥补了。
中间因为逐渐壮大而有许多风波,又因三尺雪不大管事,渐有独立之意。他去总部一趟,清洗夺权,渔翁得利。
鸦衔剑组织成员称“渡鸦”,他们不起眼地混迹在各处,提供各式便利和情报。如同此时,萧甜快马加鞭,只有接到传信时才会停下,并得知一点:震北南受误导,以为沈甜已经回到生道,现在已经围困生道山。
萧甜到时,双方已经剑拔弩张。震北南放声道:“我只要同沈甜一人交手,陶然生,孰轻孰重,你当明白。”
陶然生道:“沈甜已经叛变,他一切恩怨,不再干系生道山。”
众人哗然,萧甜顿在原地,疑心自己出现幻觉。
站在陶然生两侧的楚溢清却没有动摇分毫,似乎早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身为掌门,陶然生在众目睽睽下这样说,显然可信。但沈甜与生道,从来也不曾听说有何龃龉,若是作假,沈甜又如何能未卜先知?
所有人都紧盯着震北南,只要他一个动作,他手下积蓄已久的精兵、各大高手,就将踏上生道山,再现三年前的鲜血淋漓。
然而,震北南一方后,萧甜朗声道:“沈甜之徒三尺雪,请战。”
如雷贯耳!
众人当即朝声源看去,见得一道黑影腾空跃起,飞燕般滑过人群,落在两方人马中央。
“沈甜什么时候收徒弟了?”震北南似笑非笑。
萧甜摘下腰间玉佩举起,声音铿锵有力:“家师亲手所系,岂能有假!”
他一袭黑衣,腕间系着红布带,不是生道校服;手无寸铁,也无三尺雪标志性的面具和箬笠,不说震北南,就连生道这边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哪里来的愣头青,连柄剑都没有,也敢冒充三尺雪!”震北南的属下不屑道。
但他另一侧两人却已是汗如浆下,萧甜瞥去,竟然是蜈蚣君子和蝎君子。见他们转身要逃,萧甜冷冷一笑,两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仰头倒下,喉口各自插着飞刀。
他直接发难,震北南不同他客气,抬手道:“拿下。”
他的属下当即一拥而上。
兵器四面八方飞来,萧甜飞身而起,听得楚溢清一声“接着!”,望去,三尺雪剑被远远掷来。他扬袖甩落飞矢,跃向三尺雪剑,抬腿勾住剑鞘,在空中拔剑出鞘,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剑,三尺雪剑身雪亮灼眼,全然看不出它饮过多少血,含恨多少亡魂。
自遇瓶颈起,萧甜便封剑,知道在找到原因前,他的剑道再无进益。然而颠簸过一年,从夏走到春,直至今日,他方才明白为何停滞不前。
“此剑,名为‘守护’。”萧甜缓缓念道。
剑一出鞘,登时打落诸般神兵利器,剑气未绝,生生将明道堂的‘金顶’劈碎,巨石滚落,压上震北南兵阵,当即死伤无数,激起一大片尘雾。
剩下的人四散奔逃,跟着萧甜冲入树林之中,方才逃开漫天尘雾。
“三尺雪,你莫要太嚣张!”震北南的属下先是被他神来一剑劈碎金顶震住,不想转眼间就折兵损将,勃然大怒,飞身上前,抬手便是暴雨般的九毒神针,铺天盖地朝萧甜刺去。
江湖最毒是九毒神针,连曾经的五毒君子都无法相比,九种烈毒下,十死无一生,就是隔着布料摸过,都能暴毙当场。能用它的人,唯有神针使一人。
萧甜提剑似是要挡,却又后撤,众人只见从林中飞出一道白影,再看时,见来人两手一摊,九毒神针就从他手中扑簌而落。
众人见他用手去接,都不禁露出嘲笑之色,然而再定睛一瞧,那双手哪里有中毒发紫肿胀之态,不如说那根本不是手,而是钢铁。
来人正是宋祁钰。
“千影掌?!怎么可能!”神针使失声道,“你不是武功尽废了吗?!”
“呵呵,没想到还能再见你啊。”宋祁钰笑意盈盈,“佘行天只是要了我的手,没说要我再也不能习武啊。”
他竟已练成少林体术千影掌,是以方才只用一双钢铁铸就的手臂,就破了闻风丧胆的九毒神针。
而在他身后,埋伏已久的生道弟子、前来支援的万寒峰弟子,皆从树林中涌出。被碎石拦住的陶然生、楚溢清也带领其余弟子赶到,蓄势待发。
楚溢清走到宋祁钰和萧甜身旁,抽出拂尘,双眸坚定:“请。”
三年前,这双眼睛是师父救下;而现在,他将用这双眼睛替师父看清再度踏上生道山门的入侵者。这一次,他们休想再夺走这片土地上的生命。
“怀星!”
沈甜大喊,然而机关转动声起,他和闻人、华澈等人同样被锁死在铁笼之中。四周人声熙攘,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佘行天稳坐高台,似笑非笑看着站在擂台中间的李怀星,同样与他坐在突出位置的熟人还有安乐与吴忧,除了他们两个,还能见到江湖各派掌门长,其中也包括暗阁掌门仙姝刀。
“师父?”鬼怜喃喃,仙姝刀似乎没有看到他,面色冷漠。
罐儿愤怒道:“你们敢骗我们!”
然而佘行天身侧高台,只有一个衣着松垮的白面少年坐在围栏上,帷幕遮掩,看不见其中人物。少年掩嘴娇笑:“是你们笨,说什么你们都信,哈哈~”
罐儿气得咬铁笼,闻人面色沉沉,沈甜看起来较为平静,只是有些担忧地看向李怀星。他们被几个门派的大师兄、长老等人所骗,当他们也得知消息,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哪曾想,他们早已投靠了佘行天。
而是总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李怀星闷头前冲,站到了唯一安全的擂台之上,他们心生谨慎,反倒困在了机关之内。
“假冒伪劣,下流无耻!”李怀星突然大吼道。
声如洪钟,贯穿整个场地,世界瞬间安静了,沈甜几人也震撼地看向李怀星。
李怀星拔剑出鞘,破空声起,气流从剑身飞出,击至空中,碎去十里白云,怀星剑在日光下,仿佛有星辉斑斑,直指观众席上众人。
“你哋一个个都系江湖上有头有脸嘅人物,一呼百应,自恃正义,得到人们嘅尊敬爱戴,依家睇嚟,全部都系豉油捞饭整色整水!佘行天把你哋当做垫脚石,最下贱嘅奴仆,踩着你哋亲人挚友嘅尸骨对你哋呼嚟饮去,你哋嘅脊梁真嘅就永远直唔起嚟了咩?!”
他的剑和他的眼睛一起,直直怒视一个个坐在高台上的人,竟没有人敢和他愤怒的眼神对视:“佢也之不过系贪生惊死,爱慕虚荣之徒,你哋,佘行天嘅手下,比佢更下贱,你哋帮住佢冲锋陷阵,以为自己攀上高枝,择到明主,实际上,你哋只系跟喺佢脚后面抢骨头抢得头破血流,等别人要嚟解决你哋嘅主人,让所有人站起嚟当人,你哋反倒嚟咬佢!你哋,畜生不如!”
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憋红了脸,却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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