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北方失联,程家人死了四皇子,他急急跑到南边老巢。现在是南边失守,他又跑来主星,如果主星再出事,我问他想去哪。
“还真是不客气啊。”宋澄絮评论,“和小时候一样。”
顾佑衡答,我们也还有公关系统,她指指3D大屏上,程钧和段淬珩的对话,以及南方通讯未断时,糟糕的数据。
“不知道休战期还能有多久,”顾佑衡讲,“可能下一秒他们就决定,反正都要死了,不如烧杀抢掠,杀人放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宋澄絮叹气,说平定人心,总是很难。
“是啊,”顾佑衡笑,“不闹腾就怪了。”
穿着不同衣服的军医在四处奔忙,发放食物的星盗们各自娴熟动作,上层人想打,下面的士兵,百姓,可未必。
人人如惊弓之鸟。
所以目前维持在一个短暂的平衡里,它如此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碎。
“这不,”她又指了指,大屏上段淬珩的演讲,程锐同意暂时休战时的神色,和各色资源领取点,密密麻麻,像某种挥之不去的底噪,“都得先活着吧。起码活到段淬珩活着回来对他们耀武扬威,或者虫群到达主星,打到最后。”
她眯着眼,说,真好玩,干了一辈子星盗,结果登堂入室统领主星的活儿让我做了。
“你做得很好。”
“好啦,姐,你休息会儿,然后我们讨论一下部署,再和程锐讨论,怎么部署战略抵挡虫群。事儿可太多了,能喘口气就喘一口。”
宋澄絮点点头,说佑衡,你辛苦了。
“带你进去。”她妹妹只是再度登上自己的机甲,“去军营。”
宋澄絮一觉醒来,听到熟悉的女声和男声。然后邹沵扭过头,喝了口自己的茶,问她:“来一口吗?”
她谢绝,灌下一瓶营养剂,问,都还好吗?
“这些人休息够了,小规模争斗还在持续,但都可控。南边人和星盗和北边人多少都有仇,杀鸡儆猴了几个,基本都安分了。”
“去和程锐开会?”她问。
“你睡太久了,我们已经——”邹沵话说到一半,后半句被骤然响起的警报掩盖。
太熟悉,宋澄絮下意识穿戴整齐,翻身要上机甲。
“通讯状况如何?”她调到公开频道。
顾佑衡的声音接上:“诸位不要慌,我们尚在判断目前局势。第一军按照部署走,优先保护百姓进安全屋。第二军原地按照Z阵型集合。”
“程家军听我号令,守好西区。”程锐的声音响起。
邹沵仍然待在宫殿内,十指挥动在键盘,无数个地图和数据密密麻麻地运行给出结论。
宋澄絮睡过去的会议上,他们仔细讨论,进行预测,最后发现,若按南方出现的兽潮看,想要保全主星90%的百姓,他们只能支撑二十个小时。
算上从南往北的时间,从此时此刻起,留给段淬珩的,只剩下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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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再说👍
第106章 101 我无法停止
苍俊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地震颤。他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神经末梢,希望它仍听命于自己。
周子渊以极其迅速而简洁的语气交代段淬珩的计划。虫群用不同手段收割人类精神力后,将其贮藏于晶核内。段淬珩暂时可以利用它,但当晶核里蕴藏的精神力超过他所能承受的限度,他就变成最好的引爆体,它便会反之成为虫群的武器,加之虫群本身的力量,用来毁灭余下的人类。
故而,南方这个看似时开时关的口子,应当是虫群经过精密计算,特意权衡后平衡现存人类和已收割精神力的手段。
不能再拖,不能真的让它们收集足够多的力量后,在主星将大家一网打尽。
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提早引爆晶核,最坏的情况,是至少还能有幸存者作为火种。
更好的情况是,没有人可以笃定,人类精神力这种带着朦胧记忆和意识的东西,会彻底为虫群所用。
如果有什么办法,让段淬珩在这个时候保持理智,或许沉甸甸的人命聚成的精神力,就可以为这个种群所用,反而用来对抗虫群的力量。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配合他,猎杀足够多的量子兽,坚持足够久,直到他到达极点,赌一把。
粗糙计划,没有足够的支持,只留有高祖至景帝年间的实验数据,但未必不可行。当年高祖,史书上写天降神威,爆发出不属于他的力量。现下看来,或许就是晶核的作用。虫群从那一刻起就埋下引线,开始收割精神力的举措。东西后来流落到北塞,吸收无人在意的罪人的命。一路蜿蜒到如今,落到帝国的年轻皇族手里。
它们做好打算,精准测量,认为一切已足够。
确实有足够多的论据,无人在意的北境罪犯的死活,没死到临头前都在自扫门前雪的世家,和时至此刻仍然在过往恩怨愤怒的主星人民。
但,人从来是最糟糕的境况里会选择放手一搏的生物。爱和恨,分裂和团结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纸。戳过去,便截然不同。
至少南方此刻,苍俊看着不远处崩裂的机甲,沉默三秒,才继续向前看。
光线四散开,程钧临死前问的是苍黎,他问,我退步了吗?
声音很低,苍黎没来得及回答。她并不在程钧附近,因而甚至看不到机甲炸裂开来时,量子兽烧灼而亡,如流星般坠落在千疮百孔的地面上时耀眼的光。
“退步了。”她这么说,“但不差。”
说给不知道谁听,没有人回答。
流星落下的夜晚,你在干什么?
固执等待,等一个回眸,还是认真思考,如果此时飞入太空,流星能不能砸死自己?
段淬珩什么都没想。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一切都摊开成为一本书。他阅读千万人的人生,在原地沉默以待,然后失去自我的感官。
北境风吹,南国烈日,*莲花去国一千年,雨后闻腥犹带铁。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他该坠落到哪里去?
哪里有能接住他的云,悬崖,或是湖泊?
十多岁时他数园林里的桃树,二十出头时他抬头看不变又时刻新生与消亡的宇宙。杀人,救人,得到爱,去爱,去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爱。有人在他接受前世记忆后怒斥疼死你算了,也是那个人说,我和你一起,我会陪你。他于是继续考虑如何杀死自己的父亲,厌倦弑父主题而让更想复仇的人下手。然后没来得及问自己,真的想当皇帝吗,被扔进可笑的人类末日里。
没有时间问原不原谅,没有情绪问段淬瑛他上辈子过得好吗,没有任何东西能托举他令他俯瞰人类,俯瞰自己的痛苦。
必须要承认,他其实对人类没有什么感想。
爱人类这个种群好像是全世界最简单的事情。爱人类这个宏观概念又是很自如的事。
对大部分人来说,进行一种刻奇,混进特定宏大叙事里掉泪,是如此地自然而有治愈力。
对比之下,爱特定的人总很难。
爱弱者群体很简单,爱身边给自己造成麻烦的活生生的人很难。
可他若是本来就不爱呢?作为皇储,从小学习如何利用概念制造幻觉,制造痛觉,制造拼搏幸福感,制造美好。没学过怎么爱。
爱一个人,爱到上辈子为他去死,爱到不知道在爱投射,爱幻想,还是只是需要用“爱”这个借口,掩盖自己想死的真心。
他没信过。他本来是没怎么信过的,他那样以为。
可这辈子被爱。爱不解决所有问题,爱甚至不解决任何问题。似乎只是给了他一点更自由,更简单,更无所顾忌地平和看世界的勇气。
爱让他思考,他仍然无法对人类产生任何好感,但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于是他仿若听到有人在唤,有人在撕扯他,所有幻影所有呐喊和他通通相连相接。
凭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把我抛落高空?
爸,我好冷。妈,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我这辈子对不起所有人,唯独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是你背叛我?
他看到垃圾桶里那个够不到的过期营养剂,看到飞速下落时刻一切糊成一团,闻到池塘里腐臭尸骸,和血水,他听到有人在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死你一个,总比死两个人好。
为了儿子,为了女儿,那幅画,那个生日礼物,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为了辜负的没辜负的人,为了生恩负尽的亲友,为了从未忘记的爱人,为了没写完结尾的书,没来得及等到回答的遗问,为了还没结束,也不打算结束的倒霉,自私自利的种群。
情况仍然不好,段淬珩在某个时刻好像失去意识,他的机甲重重坠落在地上。周围部队迅速回撤,硬生生创造出一块安全角落。
他们以他为中心,全方位地抵御咆哮着,被激怒了般的兽潮。
包围圈中不断有残肢残骸流星划破般坠地。
数百只兽嗥叫着高扑,左边被撕开一个口子。
兽潮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它们一拥而上,直追最中心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眠的机甲。
苍黎飞身向前俯冲时没来得及想太多,或者说,也不必要想太多。理性是更好的吗?足够理性,苍家不会百年戍边。足够理性,她不会直飞主星。足够理性,她没必要相信声名狼藉,狼子野心的程钧。
足够理性的话,就挡不下兽潮的致命一击。
*往前吧,失去吧,不要停留。
她制约了二十秒,堪堪等到了涌过来的新的援兵。
苍黎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也没办法听见苍俊的叫喊。
“段淬珩到底还要多久?”他声音里含着血和泪,几乎在嘶吼,却又很迅速地降下声调,自我克制到某种极致,听的人几乎要被他喉咙口的血呛住,“他还好吗?”
“我不知道。”回答的是和他们共乘机甲的余生,“我看不清他。”
他也看不清周子渊,剪影里依稀能看见,稍微清醒些的那位握住另一位的手。
然后他的眼睛就被灼烧得发烫,只好挪开视线。
仪器全然失效,这幅机甲也几近在崩溃边缘。
然后他听见周子渊的声音,很低,仿佛透过脑传导飘来,并不清晰,直击灵魂,却在很努力地发声:“跑,找副新机甲,跑。”
喑哑,痛苦,手上在渗血。
“跑。快跑。”他这么说,“离我们远点。都散开,离我们远点。”
但环顾四周,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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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李贺
*唐恬《人是_》
冲!
第107章 102 然后
跑不到哪里去,兽潮疯了般靠近这座机甲,苍俊横飞过来,催着机甲再快些,再快一点———但———
来不及了,兽潮已经将此处淹没。没有人跑,哪怕余生高呼着走。
正如他没有离开,其余人也都没有远走。
于是淹没,一并淹没。
苍俊几乎伸出手去够几十米外的人,他睁大眼,盘算着下一刻以什么角度撞击能带走更多的量子兽。
然而大脑没有给他新的答案。
虫群潮如一叠一叠的海水,人在其中像一只只小舟,苍俊对着蜂拥而至的兽潮闭上一秒钟的眼,打算再睁开眼时拼死一搏———
然后它们在半空,烟花火药般地爆裂开来。
有光点不符合要求地温柔落下,在这里如此格格不入,他不知如何是好。
兽潮在缩减,在放缓,不知道是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力量,附着记忆,溢散成实质化的精神力,打在每一个间隙里。
反扑也好,同归于尽也好。兽潮如猛然结冻的波浪,湮灭,又上涌。
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如此而已。
是梦也好,他还能动,还没有到极限,至少没有到需要爆体而亡的极限。
似梦般,几乎成了摆设的频道里,这次听到的是,半死不活的,殚精竭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但仍然活着的段淬珩的声音:“小心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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