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动静,惊得刚回到院内的长云急忙将门推开。
在看见蔺则安时,长云也傻了眼,呆愣片刻后,立马在蔺明易的面前跪了下来。
“少爷,是属下失职,才让二少爷未经通传进了你院内,请少爷责罚。”
蔺明易睨了长云一眼,知道长云跟了自己多年,明知前些日子他差点让蔺则安在自己的脚下扼毙,也断不会放这主仆二人大清早给自己找不自在。
“长云,让人伺候着二少爷把这碗粥喝了。”
长云点头,站在屋外使了个眼色,在院内值守的家丁便进了屋。
“你们几个过来搀好二少爷。”
几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半晌后,还是上前按住了蔺则安的双手双脚。
蔺明易在椅子上坐下后,看着长云扬了扬下巴,长云立马心领神会,端起桌上的白粥近前去服侍蔺则安用早膳。
蔺则安双眼泛红,对着蔺明易怒吼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父亲刚死,你就找这由头羞辱我,蔺明易你根本不配做我哥哥。”
如果是上一世的蔺明易听到蔺则安的话也许会痛心。
他只比蔺则安打半个时辰,却要在蔺父身死后扛下整个蔺家,身上刀伤箭伤数不胜数,还要因蔺则安与商丞川的情事,时不时听见蔺家通敌卖国的流言。
蔺家的荣光,是蔺父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拼搏而来的,如今三代未过,基业薄弱的蔺家,全凭着他卖命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上一世蔺则安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寒心。
“就为了一个商丞川。”
蔺则安怒吼道:“我们走到今天,跟丞川有什么关系,都是你占着比我大些独断专行!”
他将桌上的茶杯反手砸在了蔺则安的脑袋上,顿时间蔺则安的额头鲜血如注。
长云站在一旁端着白粥低声道:“少爷……”
“喂。”
长云端着白粥上前,蔺则安紧咬着双唇躲避,白色的粥水洒在了蔺则安的衣领上。
蔺明易看向一个家丁冷声道:“你把二少爷的嘴给捏开。”
秋松见状,赶忙连滚带爬地跪在了蔺明易的跟前,看模样上回的三十杖还没让这厮害怕。
“大少爷,你不能这么羞辱二少爷,他怎么说都是你的弟弟,你今日这样,让二少爷日后在府内该如何自处。”
蔺明易目光落在了秋松身上。
秋松在蔺明易的眼神下浑身发颤。
蔺明易冷声道:“你告诉我,这碗粥里放着什么。”
秋松脸色泛白,却还是用力摇了摇头:“少爷他一心想与大少爷求和,知道大少爷今日要上早朝四更天不到就亲手为你熬粥,完全是想缓和兄弟间的情谊,大少爷疑心如此深重,怪不得寒了我家少爷的心。”
蔺明易浅笑道:“里面什么都没有是吗?”
秋松点了点头。
蔺明易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喂蔺则安喝完粥都磨磨唧唧的,再过一会,我便要骑马上朝了,全部给这个叫什么松的灌下去。”
几个家丁听令松开了蔺则安,将秋松狠狠按在了地上。
眼前的人不再是蔺府的少爷,这些人也不再手下留情,直接将秋松的下巴给拽脱臼了,长云放下手中的勺子,更是要将碗里的粥水直接往秋松喉咙里灌。
“哥!”蔺则安厉声。
蔺明易看着蔺则安焦急的模样,浅笑道:“怎么你熬的粥,我喝得,你喝不得,你的仆从也喝不得是吗?”
蔺则安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整个人颓然坐在了秋松的身边。
那碗粥水灌入了秋松的食道,秋松大睁着眼,不断有泪水从眼眶里滑落,看起来好不凄凉。
待到碗中粥水见底。
秋松歪在地上,脸上已是一片死色。
“少爷。”长云端着手中的空碗对着蔺明易微微欠身。
蔺明易低声道:“你们几个送二少爷和他仆从回房。”
“是。”
几个家丁把屋内的主仆俩拖了出去。
蔺明易看着长云手中的粥碗:“看看是谁把人放进来的,杖五十,发卖出去。”
“是。”
蔺明易神色疲惫。
“少爷,今日要不要跟宫里告假说你身子不适……”
长云话还没说完,见蔺明易摇了摇头,他才欠身道:“属下这就去为少爷准备热水洗漱。”
刚才喧闹的寝室,随着长云的关门声又变得冷清了起来。
花白堇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攥紧了双拳道:“我把蔺则安的心掏出来给你。”
蔺明易浅笑:“这样死太便宜他了。”
两世的恨意积累到现在已不是蔺则安殒命就可以抹平的。
他在商国那些年,被毒药折磨,被欺辱,一桩桩一件件,在看着那碗粥水是仿佛历历在目。
花白堇不知何时下了床,从身后抱住了蔺明易。
蔺明易和蔺则安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从还未降生时就一同在母亲的肚子里生活,本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你在安慰我?”
花白堇抱着蔺明易,柔声道:“小将军你身上好冷。”
还会冷吗?
蔺明易嗤笑了一声:“血缘这东西还真是奇妙,我以为事到如今已经就习惯了。”
花白堇将蔺明易抱得更紧,他们结契相连,所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某一刻蔺明易被气得血气翻涌。
若没有遇见花白堇,没有和花白堇结契。
重病的蔺明易是否会在房间里呕血昏厥。
花白堇轻叹了一口气:“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
蔺明易轻笑:“在向我表忠心吗?”
花白堇没有再说话,侧头吻上了蔺明易的侧脸,这一次对方没有避开他,任由着花白堇柔软的唇瓣在他脸颊上轻啄。
长云推门进来,看见眼前这一幕愣了片刻,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端着洗漱用品来到蔺明易跟前。
花白堇松开手,对着蔺明易浅笑道:“我来伺候吧。”
蔺明易没有说话,默许了花白堇的贴近。
长云在旁边站了一会,正打算离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身道:“听人来报,秋松好像是吐血了,属下要不要查一查粥碗里的毒。”
“不用,就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少爷?”
蔺明易:“得给他一个机会。”
花白堇看着蔺明易柔声道:“你觉得这一次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他还能翻身。”
“想做什么就做吧。”
蔺明易偏头看向花白堇,对方越是贴近,他就越是不知所措。
他要的原本就不是一个精怪的情谊,可再这样下去,日后又该如何取这九尾狐的性命。
第47章
既然答应了花白堇, 蔺明易便不打算将此事再拖下去。
待早朝过后,被陆文宣单独拉到陆宁清跟前询问赏赐的时候,蔺明易便将那请求王上赐婚的竹简递到了王上跟前。
陆宁清接过竹简, 刚打开扫了一眼, 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少将军竟是要孤赐婚?”
这话一出,站在旁边的陆文宣愣了一下,赶忙凑头去看陆宁清手中的竹简。
“明易!你要娶花大夫进门?”
“是。”
陆文宣夺过王上手中的竹简,眉头深锁:“你们兄弟二人接连娶男子过门,就不怕蔺将军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心安吗?”
“在商丞川进入蔺府时, 父亲说过,他戎马一生, 不过是为了天下太平, 若我与蔺则安喜欢, 无论对方什么身份,何等家室, 只要真心相爱,便不必顾忌蔺家荣光。”
说起这些时, 蔺明易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哪怕宫宴那夜蔺父看着在床上不知检点的二人, 气得吐血昏厥。
却又在书房内静坐了七日后,招蔺明易过来,说的就是这些。
那时蔺父拍了拍蔺明易的手臂:“则安从小身子骨便不好, 为了这个弟弟,你将整个蔺家的荣辱都扛在了肩上,她生下你们不足一年便撒手人寰,若能让我重新再选一次的话,我宁愿与她一生无子。”
这对双生子的出生, 夺走了他爱妻的性命,又成了他留在世上的唯一念想。
他看向窗外,眼中流露出几分落寞:“也许我曾想过蔺家荣光,可年纪越大,我就越容易想起你们阿娘的模样。”
说到这里他无力地合上了双眼:“明易,答应为父,哪怕往后隐居山野,你与则安都要好好的。”
说起蔺将军曾经说过话,他不由想起那个在阿娘死后,从未再娶的父亲,想起那个总会在蔺家后院摆弄夫人曾经用过的锄头、铲子,亦或者那把木柄粗糙的短剑。
回府后。
蔺明易便回到了后院,拿起了一旁的锄头为后院的田地松土。
府中服侍的家丁见状,赶忙跑来搭手。
蔺明易冷声道:“让开。”
在旁服侍的家丁僵在原地,许久才后退了几步站在一边。
蔺明易的锄头第八次没入泥土时,额间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果然,只要花白堇不在身边,而今的身子骨随便动上两下,都觉得有些吃力。
正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锄头。
蔺明易低声道:“滚出去。”
“哎呀,夫君好凶,吓得我的小心肝忽地一跳,你要不要摸摸看。”
蔺明易偏头就撞上花白堇脸上的笑容,冰冷的脸上被破开了一条缝,随手将锄头一放,走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花白堇站在原地嗅了嗅,弯下腰将搁置在泥地里的锄头顺在了墙边:“君舅以前常到这来吧。”
“还没过门就那么着急叫上了。”
花白堇眯笑起眼:“现在叫和以后叫又没什么差别。”
蔺明易起身低头拍了拍朝服上的褶皱,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向已经这一片已经荒芜的田地。
透过眼前荒草杂生的田地,依稀能回忆起很久之前,兄弟俩在这片种满绿植的地上,围着蔺父嬉笑的画面,可惜世事变迁,往昔早已不可追忆。
“明日我就会带蔺家军去城外剿匪。”
花白堇道:“剿匪?”
蔺明易颔首:“恩。”
花白堇跟在蔺明易身边,沉默了许久,低声开口道:“决定了吗?”
“对。”蔺明易拍了拍花白堇的肩膀,笑起来时,眼中是遮不去的疲惫:“要辛苦你了。”
花白堇深吸了一口气,像作保似的在胸口拍了两下。
蔺明易深深地看了花白堇一眼,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反而变成了一声轻轻地叹息。
终还是没有和花白堇说交心的话,出了院门后,蔺明易径直向蔺则安的居所走去。
院内。
蔺则安正带着商丞川坐在院内晒太阳。
回府时,蔺明易就听说秋松吐血不止,蔺则安在外头请了好多大夫回来。
原以为应该蔺则安院内怕是人仰马翻,谁料进院还能看见这样惬意的画面。
“蔺明易你来做什么!今日还没有羞辱够吗?!”见到他出现,蔺则安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站起身来,一双眼怒瞪着蔺明易。
商丞川轻咳了两声:“则安,不要因我和兄长生出嫌隙。”
蔺则安红着眼睛,小声道:“可秋松……”
“则安。”
蔺则安紧抿着双唇,在商丞川的注视下,虽还有几分不甘,却还是慢慢软了下来。
这副模样,好像商丞川养的一条狗。
要不是这里还是蔺府,蔺明易都要怀疑他现在还在商国的宫阙里,若非如此,怎么还能见到蔺则安这副自甘下贱的模样、
“蔺将军回蔺府后,一直未踏足则安的院中,今日为何有雅兴来此。”
在蔺父战死沙场上,蔺明易对商丞川多有尊重,他虽厌恶蔺则安在宫宴时做出这种不顾家族颜面的事。
但到底是一家人,之前了解商丞川的情况,那时他以为商丞川不过是弃子,既然已经成了蔺家人,他不该因商丞川的身份看低对方。
可又喜欢不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淡漠疏离,起码的尊重蔺明易是有的。
而今……
蔺明易冷冷地瞥了一眼商丞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蔺则安赶忙挡在商丞川面前开口维护道:“蔺明易!你欺人太甚了!”
“这几日我会让人清点库房和蔺家的地契商铺,待剿匪归来便分家。”
蔺则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蔺明易,许久才嗫嚅着开口道:“哥,你要跟我分家?”
“分家,属于你那份我一分都不会少。”
蔺则安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商丞川,快步来到了蔺明易的跟前:“蔺氏族老,也不会同意我们分家的。”
“你说的是那群在父亲有威望后,跑出来吸血的米虫?”
蔺明易向来最看不起的便是那群人,当初蔺父从山里出来时,一个个都在看笑话,蔺家军也是在齐国内忧外患的环境中遇到一群有相同志向的人一点点组织起来的。
之后蔺父这群人在几场大战中打出了名号,这支队伍逐渐壮大,蔺父也得到了无上皇的青睐。
蔺家这群亲戚,沾着一丁点的血缘关系也贴了上来,那群米虫,全都指望着蔺父的血脉来维持他们的富贵,所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蔺则安那副天真又愚蠢的模样:“蔺家而今的荣光全靠我这三年在战场上厮杀才留下的,他们谁敢跑来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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